側寫師28
J·C·瓦特(美國議員):耗儘心力的不是堅持下去, 而是學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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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萊對這個委托案的全貌,有了大致的推測,而這個推測促使了她和麥爾斯說了這樣的話。
隻是這樣的決定, 她不能就這樣建立在太多的推測之上, 她需要靠著實實在在的證據,來還原, 來支撐。
於是, 林萊就深入地調查起了這個委托案。
首先,是彼得·古德曼接受測謊時,測謊人員都問了他什麼問題, 還有他是如何回答的。
林萊需要知道彼得·古德曼是如何通過測謊的,這關係到這個案件的性質,到底是不是一個憤怒父親的複仇。
而這次測謊,是由專門的機構在執法人員的監督下完成的, 他們對這次測謊經過進行了電子化存檔。
那這就好辦了。
麥爾斯這個電腦小天才沒花多大功夫, 就將這份檔案拷貝了過來。
林萊仔細地看了一遍, 又去看了下邁阿密的地圖,她心中就有了個大致的推測。
隨後, 林萊就親自跑去了邁阿密。
邁阿密位於佛羅裡達州,這裡有著陽光、沙灘、各地的遊客, 是一個旅遊勝地。
很可惜林萊不是來旅遊的, 她是來儘可能地還原整起案件的。
她沒急著去醫院見古德曼父女,而是讓麥爾斯為她鎖定一個人,一個外號叫做美洲鱷的藥販子。
這個名字,在丹尼爾·羅伯茨失蹤前幾個小時,和他一個同學的私信中被提及。不僅如此,這兩人的對話多少有點不堪入目。
麥爾斯一出手, 不管“美洲鱷”這個代號背後究竟是男是女,他都能給挖出來,哪怕對方真是一條美洲鱷,他都能鑽進動物管理局給美洲鱷身上安裝的GPS定位裡。
很快,“美洲鱷”就被扒了皮,麥爾斯查到他的真名叫山姆·雷利亞,以前因為販賣違禁藥品,進過一次監獄,兩年前似乎有了洗心革麵的架勢,開始做起了一些比較正經的工作,如今一家帆船製作工廠做夜間保安。
住址隨之就發到了林萊的手機上。
林萊跟著定位來到了“美洲鱷”山姆·雷利亞所住公寓的樓下,他住在這棟八層公寓的六樓。林萊上去敲門,因為很清楚這個時間點山姆·雷利亞就呆在公寓裡補覺,所以在等了二十秒,沒聽到有人來開門後,林萊就強硬地踢開了門。
屋內沒有任何人跡。
有熱風從打開的窗戶中吹了進來。
林萊立刻來到了窗戶前,往外上下一看,好家夥,“美洲鱷”山姆·雷利亞正衣衫不整地順著消防梯往上爬呢。
林萊回憶了下這邊的地形,很乾脆地把槍往腳腕處的槍套裡一塞,抓住窗棱躍出了窗台,跟著往上爬去。
上麵的雷利亞先生聽到聲音後,爬得更快了。
片刻後,林萊追著爬到了樓頂,先她一步的山姆·雷利亞已經到了天台邊緣,正想著要不要飛躍到另一棟樓的樓頂。
如果是林萊的話,她助跑之下是能夠安全地飛躍過去的,可她看了眼明顯疏於訓練的“美洲鱷”山姆·雷利亞先生,覺得他怕是要飛半截就被會牛頓叫下去。
林萊就好整以暇地看過去。
山姆·雷利亞:“……”
山姆·雷利亞憤怒地問:“你他媽到底是誰啊?”
林萊挑眉:“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要逃跑啊?”
山姆·雷利亞:“……”這他媽不是條件反射嗎。他還很清楚能找過來的陌生人,都不會是來找他單純聊聊天的。
林萊好脾氣地說:“美洲鱷先生,我們來談談吧。”
山姆·雷利亞這會兒其實沒那麼心驚膽戰了,因為來的就是個女的,所以即使對方叫出了他過去的代號,他也覺得他能擺平他,“聽著,我已經洗心革麵很久——喂喂,你彆過來啊!啊啊啊!”
林萊一腳抵著天台圍牆根部,一手鉗著山姆·雷利亞的肩膀,將他猝不及防之下靠著圍牆往外倒去,上半身形成了一種懸空感,這位昔日的“美洲鱷”臉一下就白了。
林萊還衝他笑得燦爛呢:“我奉勸你等下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否則的話,我可不確定這麼大的太陽,我的手一出汗會不會就手滑了。雷利亞先生,你覺得這個提議好不好啊?”
山姆·雷利亞嚇都嚇死了,還能有什麼不答應的。
林萊就將他擺正了,這人嚇得腿都軟了,一下子跌坐到圍牆根部。
接下來,林萊問他什麼,他都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了。
山姆·雷利亞在還是藥販子時,確實認識丹尼爾·羅伯茨,後者是他的客戶。
而他之所以對丹尼爾·羅伯茨印象深刻,是因為小羅伯茨失蹤的事情在當時鬨得沸沸揚揚的。他還有可能是小羅伯茨失蹤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生怕警察懷疑到他。
“你最好把所有你覺得該說的事情都說出來,不要有任何隱瞞的小心思。”林萊提醒道:“比如說是什麼讓你決心‘洗心革麵’的?”
山姆·雷利亞咽了咽口水:“你到底是誰啊?”
林萊扯了扯嘴角:“有能力把你舉起來扔到樓下的人。”
山姆·雷利亞連忙道:“我說我說。”
他稍微回憶了下,就說道:“那天晚上那個丹尼爾·羅伯茨來找我買一下藥——”
林萊問:“什麼藥?”
山姆·雷利亞蠕動了下嘴唇才說道:“氟-硝-西-泮。”
林萊:“!”這種藥是一種安-定-藥,然而放到這兒的用意是“迷-奸藥”,而且氟-硝-西-泮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讓服用者記憶缺失,等到第二天醒來就不會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
山姆·雷利亞瑟縮了下:“然後他前腳剛走,就有一個男人過來一下子抓住了我,問我都賣了他什麼藥。我告訴他了之後,他就向著丹尼爾·羅伯茨那小子的方向追過去了。然後,丹尼爾·羅伯茨就失蹤了。”
林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你當時是不是覺得逼問你的男人,在知道你賣給小羅伯茨的藥是迷-奸藥後想要殺了你?”
山姆·雷利亞:“……嗯。”
林萊又篤定地問:“那個男人你知道他是誰吧。”
沒想到山姆·雷利亞的反應劇烈了起來:“我不知道!你快走吧,不然我就報警說你想要殺我!”
林萊盯著他看了看,冷不丁地說:“真是諷刺。”
山姆·雷利亞不明所以:“什麼?”
儘管這出乎林萊的意料,可山姆·雷利亞確實在試圖包庇那個想要殺死他的男人。他不但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還知道了那個男人對他起了殺心背後的原因,這讓他決心洗心革麵,不再去做一個隻為錢的藥販子,而是去做一個有良心的人。
可丹尼爾·羅伯茨和他那些光鮮亮麗的好夥伴們呢,他們中又有幾個在朱迪的事情發生後,感覺到良心不安的?甚至於丹尼爾·羅伯茨這個罪魁禍首,非但沒有任何悔改之意,還固態萌發,從藥販子這裡購買了迷-奸藥,洋洋得意地要去禍害又一個女孩。
跟蹤著他的古德曼先生,或許在知道他購買的是迷-奸藥前,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可他偏偏知道了,這足以徹底點燃一位父親的怒火。
林萊沒有再逼問下去。
在她準備離開前,山姆·雷利亞遲疑了下還是叫住了她:“你是那個羅伯茨家雇傭的私家偵探嗎?”
林萊回過頭來說道:“我不是他那邊的人。”
山姆·雷利亞撓了撓頭:“哦。”
等林萊上了車,耳機另一端的麥爾斯說道:“老板,你們倆口中的那個男人,確實是古德曼先生吧。”
林萊:“嗯。”
麥爾斯便跟著相通了自家老板為什麼會說“真是諷刺”了,麥爾斯也覺得丹尼爾·羅伯茨更是死有餘辜了,隻是他還不太明白一件事:“那他是怎麼通過測謊的?”
林萊說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麥爾斯一頭霧水:“什麼問題?”
林萊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駕車在邁阿密轉悠了起來。
說起來邁阿密不僅是旅遊勝地,有陽光、美酒和沙灘,還有沼澤、鱷魚和港口。港口靠著茫茫無邊的大西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在海上拋屍,那屍體可不會留在這個拋人的地方;要不然丟到有著鱷魚出沒的佛羅裡達大沼澤地中,不管是有著一定流動性的沼澤地,還是會自如行動的鱷魚,反正屍體是不會在一個固定位置的。
那麼,當測謊師詢問你:“你知不知道丹尼爾·羅伯茨在哪兒?”——大海茫茫,具體地點當然不會知道了。
“是不是你綁架了丹尼爾·羅伯茨?”
“是不是你殺了丹尼爾·羅伯茨?”——如果在拋下他時,他還是昏迷著呢?那殺了他的就是大自然。
就是這樣,古德曼先生通過了測謊。
林萊差不多相通了所有的環節,之後她才驅車到了朱迪·古德曼所在的醫院,隔著玻璃窗看著屋內,正沉默著給女兒按摩的古德曼先生。
在這之前,林萊還看過了朱迪·古德曼這個女孩的病曆,詢問過了專家,專家給的回複說不容樂觀,她能清醒過來的幾率誰都不能給出一個準數,不然也不會有人說植物人能清醒過來就是一個奇跡了。所以這邊的醫生委婉地建議過古德曼先生拔掉呼吸機,讓彼此都得到解脫。
這談何容易呢。
林萊很快就轉身離開了,開車時很冷靜,車速都沒有加快。
麥爾斯忍了好一會兒了,還是沒能忍住:“老板,你要怎麼做啊?”
林萊冷靜地說:“沒有屍體,怎麼立案?不過之前就有過沒有找到完整的屍體,最終還是成功判決被告故意謀殺罪成立的先例。”那還是一起很有名氣的案件,空姐碎屍案。
麥爾斯喊道:“老板!”
他語氣裡的不讚成讓林萊握緊了方向盤,她抿了抿嘴唇後一聲比一聲急地嚷嚷道:“我是警察嗎?我是地方檢察官嗎?我是法官嗎?”
麥爾斯:“呃,都不是。”
林萊覺得自己憋了一肚子氣,卻根本不知道朝哪兒傾瀉,到最後幾乎是渾身都在使勁道:“那不就行了!”
麥爾斯沉默了,不去老虎口中拔牙了。
隻是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喊道:“老板?”
林萊沒好氣道:“乾嘛!”
麥爾斯鼓起勇氣提醒道:“前方紅燈。”
林萊:“……噢。”
過了十字路口後,林萊拐進了一條車流量大的街道上,然後在超車時,好似怒路症犯了一樣,和同樣怒路症犯了的車主們對噴起來,噴得人家懷疑人生。
仍在線上的麥爾斯:“…………”
等到拐過一個路口,林萊:“……”
林萊:“…………”
林萊:“麥爾斯。”
麥爾斯:“……我什麼都沒聽見,老板。”
林萊沉默了。
林萊出來查案時是有做過偽裝的,一般人都不會認出她就是萊娜·戴維斯的。然而這不是讓林萊沉默的點,她是因為自己徹底冷靜了下來,意識到了在調查完這個案件的所有真相後,她最終做出了讓真相被掩埋,而不是讓彼得·古德曼去接受法律製裁的決定。至少,在躺在病床上的朱迪還需要她爸爸,她爸爸還需要她的時候,不去對外說出真相。
林萊很清楚彼得·古德曼對於丹尼爾·羅伯茨那個人渣的所作所為,是法外製裁。可她又同樣很清楚,古德曼先生為什麼這麼做,還知道除了丹尼爾·羅伯茨死性不改外,在這之前本應該給予古德曼先生公正的法律,沒有給予他應得的公正。
正因為兩邊都清楚,所以情感上就偏向了彼得·古德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