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神功10
林萊對燕予有那麼幾分好奇, 主要還是因為他看起來年齡不大,也就和小魚兒、花無缺差不多,那, 若是南海劍派如今那攤子事有他推波助瀾,甚至是那一封情書計殺兩個掌門人弟子一節, 是他一手主導的話,那這人還真是了不得呢。
林萊想要看看燕予還能掀起什麼水花, 就放任他繼續呆在無憂島。
作為無憂島島主,林萊其實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儘管有很多得力的屬下, 可她總歸不能做個甩手掌櫃。
實際上, 林萊嘴上說著她想要一直過樸實無華的生活, 可有些事都是刻入骨髓的, 所以她才會鎮平無憂島附近的海域,還掛念著朝廷在海禁、水師、海防等方麵的態度, 為此沒少在她舅舅那邊敲邊鼓。另一方麵,作為新一代絕頂高手, 林萊若是想要不沾俗事, 她大可以像移花宮兩位宮主那般,隻管讓她和無憂島遺世獨立, 而不是非要操心那麼多,做那麼多在很多人看來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可以說, 林萊是不可能真正做到獨善其身的, 她更想要兼濟天下。
這一點她怎麼都改不了。
所以,每每感覺到她怎麼那麼操勞時,她得自省才對。
林萊沒辦法,隻好選擇多找人來分擔一些俗務。
而即使她忙於俗務, 林萊也沒有疏於練功。
武學呢,不練則退。
等級越是上來,就越是得勤勉,最好心無旁騖。
林萊這樣管著很多雜事,還能練就那麼高的武功其實在知道這點的江湖中人看來,是很奇怪的,也不是沒有人猜測她的武功心法超乎尋常,才能讓她年紀輕輕就這麼厲害。其中就有個說法,是林萊的師父練了嫁衣神功,內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為林萊這個徒弟做了嫁衣,讓她平白得了她師父數十年內力。
有了這個傳言後,就有一些人聯想到同樣練了嫁衣神功的燕南天。
然後,他們做了進一步聯想,說林萊的師父和燕南天說不定是同門師兄弟。當年燕南天這個師弟明顯天資更加卓然不凡,導致她師父抑鬱不已,就想要他的弟子去打敗燕南天,所以甘願為林萊做嫁衣。
也就有了林萊武林大會上,主動約戰燕南天一節。
這個傳言挺離譜的,偏偏還有人信了。
林萊:“。”
林萊無語過後,沒去理會就是了。
她總不能對外說,她的武功心法來自於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本派,還數年如一日地連就著少林派的鎮派絕學《易筋經》吧——林萊看似沒有練功,可她已經習慣了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運轉著《易筋經》,叫內息源源不斷,周而複始。
要達成這種程度,林萊可沒少吃苦。
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內力才越發深厚,對內力的控製也越發得心應手。
除了對內力的錘煉,就招式上林萊也沒有落下。
在無憂島上,她就有一片外人不得打擾的練武場。
回到無憂島上的第二天,林萊就去那邊練功了。
林萊還想著等史揚天和史蜀雲爺孫被接過來後,她要讓史揚天這個LV70來做她的陪練,見識下史家的絕學“七色戎”。
她現在等級已經到了LV90,想要找到勢均力敵的對手,在這個世界已經很難了,也怪不得她躍躍欲試地要去挑戰燕南天,還有移花宮兩位宮主嘛。
林萊練完功,又就著海浪聲冥想了半個時辰,才要漫步回城內。
途中,她被長劍劃過空氣的聲音吸引。
林萊側耳傾聽了下,就察覺到練劍之人行動之間動作滯塞,根本做不到力隨心發,而且根本問題還不在於練劍之人是個新手,而是——林萊朝聲源掠去,停留在外圍,親眼觀察了下練劍之人,便確認了她的猜測,那就是此人的招式本就是錯的,練再多都無益。
林萊還注意到這招式的原型,乃是南海劍派的歸海十三式。
那練劍之人?是燕予。
林萊揚了揚眉,她繼續看了下去。
燕予發狠地在練劍,可無論他怎麼用功,怎麼逼迫自己用心,他都覺得自己毫無進益,他甚至都做不到讓招式看上去行雲流水,更彆提讓劍招發揮出迫人的威力了。
在南海劍派的那段時日,他可是有悄悄看過南海劍派的弟子們練劍的,在他看來,就是剛入門的弟子都能練得有模有樣,刀光劍影之間,好似是他所觸不到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好像隨便一個人,都那麼高高在上,還都能將他碾在腳下。
燕予當然不甘心,他發狠地練劍,不想再做砧板上的魚肉。
他知道他的計謀算是得逞了,可他更清楚他好幾次都在嶽南廬和齊鳳翼嬉笑著說“給你個教訓”下,死在他們的劍下。那時候的他,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那種感覺就像是溺水,太痛苦了。
燕予不想這樣。
他想得到力量。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什麼練武天賦,還已經錯過了最佳入門時間,他能做的,就是發狠地練劍,因為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到的浮木。
可這根浮木,似乎都不屑於搭理他。
燕予再揮不動手中的劍,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那種刻骨的不甘心終於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麵具,浮現在他臉上和他的眼中。
而這一切,都被林萊看在眼中。
林萊想到了閻文豹,倒不是說燕予和閻文豹有什麼相似之處,而是閻文豹這個她爹的黑手套想要金盆洗手,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接班人。
林萊眼下在這個燕予身上,看到了他的野心,心計和潛力。
還有一點,那就是林萊不可否認地因為燕予苦練得是錯誤的招式,而皺起了眉頭。顯然,教他這兩式歸海十三式的人,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再聯想到南海劍派那不入流的種種做法,林萊這會兒都難免要偏向燕予一點了。
剛想到這兒,林萊就若有所思。
她在想她會這麼想,是不是也被周圍人的說辭給影響了。
燕予這段時間,成功地讓很多人瞧不上南海劍派恃強淩弱的做派。那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原本有人覺得南海劍派不至於這麼墮落,可大家都這麼說,那這個人被影響之後,也會產生自我懷疑:‘或許是我高看了南海劍派?要不然大家怎麼都覺得它不好啊。’
何況燕予確確實實在南海劍派那邊受儘欺辱,這總不會是他自願求來的。
至少燕予並不清楚他學來的歸海十三式,本就是錯的。
林萊眼睛一轉,又想燕予應當不會是故意演給她看的。他或許知道她的練武場在哪兒,又算好了他偷偷練劍的地方,會在她回城的路上。可他剛才這番動作,並沒有摻假。
否則,燕予就太逆天了些。
或許,他真這麼厲害也沒什麼不好的。
林萊這一刻樂子魂覺醒,若說她剛才想到燕予可以是個黑手套備選,興致是三分的話,這會兒她的興致就一下子提到了七分。
林萊故意發出了聲音。
聲音驚動了真情流露的燕予,他有一瞬間的慌張,可很快他就收拾好那分慌張,卻沒有收起他的痛苦與不甘的模樣。
林萊暗自挑眉,看來他還真知道她會經過這裡啊。
林萊走了過去。
燕予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林萊,試圖扯出個笑來,最終他是成功了,可看起來很是強顏歡笑。
林萊輕飄飄地看了過去:“我知道你。”
燕予心跳快了一拍,一時間原本準備好的措辭都不得不咽回去。
“你練的是南海劍派的歸海十三式,是南海劍派裡的誰教給你的?”林萊接著問道。
燕予恭敬地低下頭說道:“回島主的話,是嶽南廬嶽少俠和齊鳳翼齊少俠教給我的。我知道他們教我已然是違背門規,我若是為他們好,就不該偷練他們門派的絕學,可我為了能活下去,實在是沒辦法——島主一片善心,叫我留在無憂島上養傷,可我不能一直賴在無憂島上不走,為了能在離開無憂島後,有些保命的手段,我才——”
他的話很有意思。
嶽南廬和齊鳳翼為什麼願意違背門規,教他南海劍派的絕學呢?
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什麼不可說的內情?
再有,燕予還表明他並不打算賴在無憂島,想來也是表明他對無憂島沒有什麼圖謀,不然他乾嘛說自己會主動離開無憂島呢,是不是?
此外,他還給自己偷練歸海十三式找到了個合理的理由,這一定程度上就是在賣慘。
按常理來說,林萊就要問他,他和嶽南廬、齊鳳翼之間的恩怨情仇。
偏林萊已經差不多知曉了這其中內情,也明白他說話的技巧。
林萊輕輕一笑:“嶽南廬和齊鳳翼倒是精於變通呢。”
燕予這下子打的腹稿,再次咽了回去,還驚詫於她的弦外之音。
燕予有些急切地抬起頭來,姿態仍舊恭謹:“我不明白島主的意思。”
林萊沒有說什麼,而是撿起了燕予扔掉的劍。
那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長劍,之前在燕予手中時,還不能為他所用,更何談殺傷力了。或許隨便什麼人,拿著一把斧頭,都能乾過拿著長劍的他。
現如今這把劍到了林萊手中,她拿著它使出了南海劍派的歸海十三式。
即使那是南海劍派的絕學,可在林萊這裡,她使出來時,絕對要勝過南海劍派所有人。
不僅如此,劍在她手中,一招一式間,都會讓人心潮澎湃,震撼不已。
就像《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所雲: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若說她拿著這柄劍,可破千軍萬馬,也不會有人覺得誇張。
林萊隻使出了歸海十三式中的前兩式,就停了下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裳,戴著蓮紋碧玉冠,鬢邊還插著一支碧玉孔雀釵,靜靜站在那兒時,更像是堆金積玉的千金大小姐。然而在此時的燕予看來,她儼然就是他所想要抓住的力量本身,是登天梯上那金光閃閃的王座,他甚至都想要跪倒在她麵前,祈求她垂憐垂憐自己吧,讓自己有機會也踏上一榻那登天梯。
可燕予不敢,他還沒有琢磨透她的秉性,不好貿然行動。
因為還被方才那一幕震撼著,他看起來就有些呆愣。
林萊卻注意著他心跳得十分厲害,她知道那是因為什麼,挽了個劍花:“看來你還沒有明白,嶽、齊二人教你的歸海十三式本就是錯的。”
燕予:“!”
燕予這才明白她為何說嶽南廬和齊鳳翼精於變通,明白過來後,燕予感覺到無儘的屈辱,還有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的恨意與決心。
燕予低下頭:“多謝島主戳破了這個謊言,我不會怪嶽、齊兩位少俠的。畢竟對我來說,這不過是將我打回原形而已。”
話是這麼說,燕予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不知道是不是在怨恨自己為何這麼命運多舛。
不等林萊說什麼,燕予就好似振作了起來,他期期艾艾地說道:“我可否鬥膽求島主一件事?”
“你說。”林萊道。
燕予似有難堪,卻還是鼓足勇氣說道:“島主可否寬宥我一些時日,叫我能在無憂島上徹底將傷養好?我知道這個請求顯得我很是厚顏無恥,隻先前海難時,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後,我便想著若我僥幸得活,那我一定要更好地活著,即便磨難重重。”
林萊心說:‘要是拒絕他的話,是不是會顯得我不近人情呢?’
林萊便道:“可以。”
燕予頓時感激涕零,還說林萊是他難得遇到的大善人,他以後做牛做馬都會償還這份恩情。
劃重點,‘難得的大善人’。
林萊:“。”
為什麼和燕予說話,就像是在做閱讀理解一樣啊。
林萊都有些心累,她就像是沒聽懂燕予的弦外之音一樣,隻是將那柄長劍還給了他,淡淡一笑:“隨你。”
說罷,她便離開了。
燕予並沒有因為她的冷淡感到挫敗,他隻知道他眼前有道登天梯,他有機會登上去,他的心為此無比火熱。
林萊自然留意到燕予的變化,她並不討厭他的勃勃野心,她隻需要在意韁繩會一直在她手中便是。
現在嘛,燕予的能力還配不上他的野心,林萊還得想辦法調-教調-教他。林萊希望燕予不是塊朽木,他總不能隻會玩些陰謀詭計,有時候這些可行,可有時候就有些不入流了。
因為有了林萊的首肯,燕予算是在無憂島有了立錐之地。
過了兩日,南海劍派前來拜訪無憂島。
這一次,南海劍派的掌門人何漢雲親自前來。
何漢雲叫人送上了禮單,隨即慚愧地說他作為師父,對底下弟子管束不力,為此還驚擾了島主,他十分慚愧。
侍女將禮單接了過來,傳遞給林萊。
林萊隨意瞄了一眼,就察覺這次南海劍派送上了厚禮。再聽何漢雲的話,林萊認為他指得並非是先前何商秋帶燕予闖上無憂島這件事,不然何漢雲不會在她這次回來的兩天後,就急巴巴地過來了。
林萊將禮單遞回到侍女手中,示意她收下,“何掌門太客氣了。”
何漢雲道:“應當的。若非我那兩個不孝徒兒尚不能下地,我定然叫他們倆一起過來拜見島主的。”老實說,嶽南廬和齊鳳翼這兩個弟子,是何漢雲原本最心愛的弟子,等他百年之後,掌門人之位必然會從這兩個弟子中選出一位來承繼的,哪裡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所幸他們倆的傷不是不能養好,隻是多少還是會傷一些元氣,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林萊慢條斯理道:“他二人的事,我已有所耳聞。何掌門往後好好管束他們才是,須知道練武可不止是強身健體,修心也是很重要的。”
嶽南廬和齊鳳翼這兩個人,林萊是哪個都看不上,如果這兩人以後成了掌門人,那南海劍派遲早要完。再有,他們倆要是還沒被放棄,那爭鬥必然會持續下去,雖說南海劍派動蕩不定,和她沒什麼關係,可她更想要維持安定,那麼,增加她對南海劍派的影響力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何漢雲聞言,臉色一變,他想到還躺在床上的兩個弟子,在心中一歎。“島主所言極是。他們倆人確實年輕氣盛了些,不若我那三弟子穩當。”
林萊沒說什麼。
看來何漢雲之所以會過來,是他那個三弟子丁少英給他敲了邊鼓,怕是他對師父說她派人去仙翁島過問南海劍派的鬨劇,怕是隱對南海劍派掌門人弟子們鬨出那麼個笑話感到不悅。
從這點看來,丁少英很會抓住機會麼。
這麼個人在無憂島的支持下,成了南海劍派的下任掌門人倒也不錯。
隻是對這一出出的,林萊有些意興闌珊。
她到底為了什麼,要這麼和各方人馬虛與委蛇啊。
大家少點套路,多點真誠,不好嗎?
林萊瞥見不遠處定窯膽瓶裡插著的一支紅梅,想起了那雪地紅梅,想到純真可愛的花無缺,發自內心地覺得她還是樂意和他這樣的人來往。當然,她也知道像他那樣的人不多,不,那般純真可愛的,在這個世界上怕是獨一份的。
林萊又想春天的飯吃過了,那不如想想夏天的飯。
到時候再請他過來一起吃。
何漢雲何掌門沒有在無憂島逗留,就告辭而去。
他還要回去查清楚到底是誰離間了兩個弟子,還利用了他的獨生女兒何商秋。
目前,何漢雲很懷疑他其他幾個徒弟。
至於燕予?對這麼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何漢雲並沒有放在眼裡,隻覺得他輕浮無狀,才帶壞了他的寶貝女兒。至於他兩個徒弟戲弄燕予的事,作為掌門人的何漢雲未嘗不知,隻是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做不知罷了。
隻能說在何漢雲眼中,燕予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自然是任人宰割。
有這種心態的江湖中人,比比皆是。
林萊見得多了,已經不會為此有多少情緒波動了。
不過該說不說,何掌門這麼一作為,她對南海劍派的觀感就不免有所降低。這麼想完,她就愣了下,她這麼想是因為什麼呢?看一件事物不順眼時,就覺得它哪裡都不好嗎?
林萊支起臉頰,又聯想起了燕予。
說曹操曹操到,不久後燕予求見。
林萊又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燕予在建立他自己的情報網上很有一手,不然怎麼會這麼快就收到風聲呢。
林萊叫侍女喊人進來。
燕予心情奇妙,他是想要登天梯,可他有自知之明,他這樣的小人物,又如何引起了林島主的興趣,讓她對自己的態度這般平易近人?難不成是她看穿了他做過的事,知道他表裡不一?那她為何還放任自己?難不成她對自己對南海劍派做的事樂見其成?
燕予心中忐忑,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和迎他進去拜見島主的侍女套近乎。
侍女沒有多說什麼,不過對燕予來說已然足夠了。
燕予心中稍安,恭謹地進到花廳,對著林島主行了個大禮。
林萊正在喝杏仁茶,見狀便道:“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