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11
聽天殘老人說起改過自新學, 林萊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難道是我師姑來汴梁了?”
天殘老人點頭稱是。
林萊便跟著天殘老人前去拜見她這位叫三娘的師姑,對方的拿手好戲便是變驢術, 所以先前林萊才說這個道術很適合拿來改造紈絝子弟。
到了屋內,就見一位穿著一身深綠色衣裙的婦人正站在堂下, 她看起來四十餘歲,微胖, 給人很鄰家很親切的感覺。
林萊上去喊人。
三娘爽快地應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不由道:“好個神采英拔的孩子!”
天殘老人得意地抖抖眉毛:“是吧。”
三娘看看他,又看看林萊, 說道:“唉,我本來想說師兄你得意個什麼, 可看著惠風你, 我就覺得這老頭就該如此得意。”
林萊眼睛亮晶晶的,心說:‘這師姑說話真好聽嘿嘿。’她嘴上說道:“師姑真是個親切人,快請坐快請坐。”她等三娘坐下來, 又去倒了茶來, 邊給兩個大人各奉上一杯, 邊說道:“我師父真是的,喊我過來時就該說是師姑來了, 這樣我才好準備好見麵禮啊。”
天殘老人接過茶,道:“我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麼。”
三娘便問怎麼個說道, 她方才也聽到了“改過自新學”,等天殘老人解釋後,她就笑道:“仔細想來,我確實擅長這個,隻是往前都是彆人犯到我這兒, 我才出手,可若是這般大喇喇地招人,怕沒人願意這般自討苦吃吧。哎呀,真是可惜了惠風這麼有趣的點子。”
林萊就說這個師姑是個親切人吧,對她的好感值+5+5。
再有方法總比困難多,就像需要改過自新的又不止紈絝子弟,像是牢房裡的重刑犯不也很需要勞動改造嗎?
正好林萊和開封府府尹包大人關係親近,向他略略提議一下還是可以的。
林萊當下便將自己這個想法透露給了三娘,三娘直讚成,末了她還和天殘老人說:“師兄,我現在可是覺得惠風和我哪兒哪兒都投緣呐。”
林萊:“。”哎呀,師姑,這種話可說不得。
天殘老人:“………鐵鳳呐,你什麼時候走?”
三娘姓於,全名於鐵鳳,因為齒序為三,所以被叫做三娘。
三娘:“?”
於三娘稍後才明白過來,覺得這師兄怎這般小氣。這般想著,於三娘就抄起手來說道:“師兄,我本就是衝著你來的,怎好輕易就走呢?”
林萊:“!”
她瞬間門大眼睛聚光芒,看看她師父,又看看她師姑。
林萊還覺得這一幕怎麼那麼熟悉,對了,九叔和蔗姑,難道說——
天殘老人瞄到了她這小表情,拿過手邊碟子裡的棗子丟過去,“林豆豆,你瞎想什麼呢?”
林萊接過棗子,衝他還有看過來的於三娘無辜一笑,示意於三娘說清楚。
於三娘會了意,“哎呀”一聲:“惠風你是不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這世上,能和我沾親帶故的老人,現如今隻剩下了師兄一個了——就在上個月,把我拉扯大的乳母也在睡夢中過世了。”
林萊這才明白,“節哀。”
於三娘擺擺手:“喜喪喜喪。”她喝了口茶又說道:“便是我原本還有點傷感,可等我發現有人趁我去為乳母料理後事不察之際,將我的幾頭‘驢’給偷走了,我就隻顧著去抓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毛賊了。嘿嘿,你們猜怎麼著,那毛賊們還挺能跑,我一氣從洪州追他們到杭州,才實在跑不動了,直痛哭流涕地找我磕頭認錯。”
林萊和天殘老人對視一眼,直覺她這位師姑真是個妙人。
通過之後於三娘的講述,林萊知道了她在杭州遇到了遊銀粟,聽他提起天殘老人這個師兄。於三娘頗為感懷故人隻他猶在世,就包袱款款地來了汴梁。
天殘老人聽到這裡,也有那麼一點點感懷,便道:“那我就暫且收留你罷。”
於三娘道:“那就多謝師兄了。”
於鐵鳳雖然說走就走,不過她吃飯的家夥事兒可都帶著呢。她見林萊對她的變驢術好奇,還打開箱籠給她看上一看,但見箱籠裡有好些個小木驢,那些小木驢各不相同不說,就這木工來說,線條絲毫不僵硬,反而抓住了被雕刻對象的神韻,十分靈動。
不止如此,但見於三娘拿過一個小木驢來,把它往地上一放,它就自己動了起來。
林萊不由眼前一亮,“師姑好厲害,簡直是當代魯班!”
於三娘直笑:“可不敢哈哈。”
天殘老人:‘……那我走?’
所幸林萊還記得他老人家,另外,林萊僅僅是把於三娘當師姑,沒有要轉而拜她為師父的意向啦。
還有一點:林萊知道這種變驢術存在風險,像是變不回來怎麼辦,又或者變成驢子後,會不會人受到這種變化的影響,漸漸人的思維朝著驢子的靠近等等的。可該死的,林萊內心深處還真有那麼億點點好奇,人完全變成驢子到底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林萊:忍耐,再忍耐。
最後,她實在沒有忍耐住,就湊過去悄悄地問於三娘她剛才想的那些問題。
等得到於三娘的回答後,林萊就更心動了。
她一麵朝著哼笑著看她的天殘老人舉手投降(天呐,她師父真該照照鏡子,他這會兒那個勁兒和慈姑的好像),一麵解釋說:“我其實是想變驢看看。”
於三娘眼前一亮:“惠風好師侄,你很有魄力哇。”
天殘老人幽幽地說:“你們實力差太多了,非要試一試的話,豆豆你有可能隻會多個驢耳朵,而三娘你麼?等著法力枯竭吧。”
三娘:“…………”她鬱悶地心想:‘我有這麼弱嗎?’
林萊:“…………”
林萊這是突然被死去的記憶攻擊了。
具體是怎樣死去的記憶?林萊隻願意記得那和聖誕節有關,其他的她不願意想起來。
——其實是林萊還是萊妮·萊恩時,她靠著自己的超能力化身成聖誕老人跟前的馴鹿魯道夫,長了鹿耳朵還有手腳變蹄子,可以簡稱為小鹿女。然後一年聖誕前夕,萊道夫和真正的聖誕老人及其馴鹿狹路相逢了。社死就在一瞬間門。
反正這一刻,林萊完全冷靜下來。
她若無其事地說:“那算了。”
於三娘也有點鬱鬱,好在隨後她知道不是自己弱,而是師侄太強了,她頓時好了起來。
之後於三娘就暫且在汴梁安頓了下來,她倒沒有急著操心自己接下來的生計問題,而是準備打算好好逛一逛這京師。
林萊本來是要借此儘儘地主之誼的,不想包拯差人來尋她,請她到開封府一趟。
林萊:“?”
天殘老人略一掐指就說道:“去吧,是大好事。”
具體是什麼,天殘老人沒告訴她,讓她隻管去開封府就是。
林萊頂著一頭霧水走了,在去開封府的路上,她仔細盤了遍這段時間門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這其中能和包大人又和大好事有關聯的部分,好像最有可能是剿滅水賊一節。
林萊的推測沒錯。
富全縣周邊苦鱷將軍和他的手下久矣,如今水賊全被剿除,對官吏們來說,自然是好大的功績,所以很快就有官員上表請功。這請功奏折如今來到了官家麵前,那奏折上注重描寫了鱷將軍等水賊的滿盈惡貫,畢竟這樣才能更加突出自己的功績麼,然而問題就出在這裡——扇湖附近遭水賊多年這件事,以前竟沒有呈報到禦前過。
要麼地方官不敢上報,要麼地方官上報過,但是被人攔了下來。
再說一點,這請功奏折還不是富全縣縣令徐崇寫的,而是他的上級知州楊茂寫的,而負責將這請功奏折呈送到官家跟前的,是當朝太師龐太師。
同時,龐太師還算是官家半個嶽丈,他的一個女兒乃官家的妃子,龐妃。
龐太師此舉呢用意明顯,他想要提拔他的人,正好鬆江府上任知府才遞了致仕折子。可龐太師這麼直接伸手向官家要獎賞要慣了,忘記了如今官家已不再年弱,正極力爭取早日親政,因此和還在攝政的劉太後和以龐太師為魁首的劉黨,已不再處在東風完全壓倒西風狀態了。
西風漸起。
何況朝臣中的保皇黨日漸壯大,尤其這兩年官家又多包拯這個治世能臣。
這就導致官家將這奏折拿給近臣們看過後,保皇黨就搖旗呐喊起來。
至於這其中和林萊有關的部分?那請功折上倒是有她的份,隻是吧,她就隻占了個“義士”——那知州楊茂在奏折上寫到,那扇湖水匪是在他的賢明領導和拳拳愛百姓之心下,連年訓練官兵,再召集義士,最後才一舉拿下的。
沒錯,義士們連個名字都沒有。
實際上,楊茂能說上一句“召集義士”,都是因為在鬆江府尤其扇湖附近,義士們名聲大噪到他不好忽略,所以才有那麼一句。實則,他這個做官的,是完全看不上那群綠林好漢之流的。
楊茂萬萬沒想到,人家某義士並非泛泛之輩。
林萊她回到汴梁後,是沒說過自己做過的好事,可耐不住其他人傳揚她的事跡啊,而開封府中張龍、趙虎等四勇士從前可是混跡過綠林的,因此消息靈通,忍不住在開封府中討論起來,接著就被包拯知道了。
這麼一來,包拯聽到的版本,才是更接近真相的版本。
由此可以想象,他在官家那兒看到那封請功奏折後,整個人:“???”
包拯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怒火中燒,火力全開,噴得龐太師整個人都不好了。
最後還是官家出麵叫停,就是官家喊停時,龐太師都被噴了有一盞茶的時間門了。
群臣借此窺見了官家的真正態度,懂了。
隻是現如今“東風”還是強勢,龐太師最後還是什麼事都沒有。
散場後,官家又將包拯叫住,之後就從他那兒了解到了實情。
官家猜到了一些剿匪真相,隻是沒想到那楊茂這般無恥、貪功。另外:“包卿,若是朕沒記錯的話,那林惠風不是位有高才的法師麼?怎麼她還好似兼了武林高手的身份?”
包拯就向官家說清明了人家豈止雙修,還三修來著。
官家:“原來如此!”
而官家的態度,自然是有功之人都該得到獎賞,他還有意召見賢才。
這麼著,林萊就被包拯叫去了開封府。
包拯將情況對著她簡單扼要地講述了一遍,其中說道那知州楊茂時,包拯還很氣憤。
林萊就詳細問了下這一部分,聽完,她瞪大眼睛:“我這是成了楊茂了?”
對方還真好意思!
包拯聽罷更為惱火,更覺得知州楊茂是個庸官、蠢材了。
林萊見狀連忙安慰包大人,說官家不是要賞有功之人嗎,這就是打那楊茂的臉啊。
包拯這才冷靜了一些,見她這個苦主還反過來安慰自己,包拯更為慚愧:“惠風這次你受委屈了。”
林萊眼睛一轉,“既然如此,官家和包先生你們多多補償我不就行了。”她話鋒一轉:“包先生你是知道我先前找公孫先生,請他幫我揭裱幾幅字畫的事吧。這其中呢,有一幅前朝李化的《冬日賞梅圖》,公孫先生實在是修複不了。我就想著皇宮大內該當是還收藏著李化李化風的其他畫作,所以——您看呢?”
包拯被她星星眼盯著,脫口而出:“我幫你問問官家?”
林萊當即眉開眼笑:“那就麻煩包先生了。”
包拯:“。”
覆水難收啊覆水難收,包拯隻有回頭去朝見官家時,委婉地提及了此事。
官家見包拯有幾分難為情,便含笑道:“這有什麼。”
他叫身邊大太監去確認宮中收藏,後官家用很溫和的口吻對包拯說道:“朕瞧包卿提及林惠風時,言語中難-免-流-露親切之意,不知——?”
包拯如實答了,說兩人曾有月餘的師生情誼。
官家便說難怪。
又一日,林萊跟隨包拯入宮朝見官家趙禎。
她前後總共在宮中逗留了半個時辰,就帶著官家給的一堆賞賜離開了。
包拯後離開的。
等回到開封府,包拯又叫來林萊,和她說了些話,其中就包括官家的遺憾之情。
林萊倒覺得還好,再有一些話她並不適合和包拯說,便將此時想法按下不提,轉而提到官家準備拿知州楊茂如何。
提到這個,包拯皺起了眉,他提到官家仁厚,再加上龐太師從旁作威作福,所以最後那知州楊茂原本怎麼樣,接下來還是怎麼樣,也就是無賞無罰。
對這種結果,包拯也無能為力。
林萊眼睛動了動,“包先生,不若我之後留意下那知州楊茂,看是否能從他那兒找到可削減龐太師威勢的機會?”
包拯最初有點心動,但他其實很明白龐太師的威勢究竟來自於誰,不是彆人,正是如今還在攝政的劉太後。唯有劉太後還政於朝,才能徹底解決這種無法對下賞罰分明的情況。
奈何劉黨盤根錯節,一時難以徹底撼動。
忽然間門,包拯想到了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鬼,寇珠。
當初包拯第一次去宮中麵聖時,寇珠這個冤魂就借大太監楊忠的口,說了當年狸貓換太子一事。隻是這件事關係甚大,包拯見到官家時就沒有提及這件事,而是將它深藏在內心。若是能借此事的話,說不得官家親政之日不遠矣。
包拯想到這兒,看向自己這半個弟子,知她品性和能耐,可她畢竟還年幼,又怎麼好被自己牽扯到這種驚天大案中。包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這件事咽了回去。
他轉而叮囑道:“惠風,你有這樣的打算,實屬是有心了,那你到時候萬事小心,一旦你有什麼收獲,隻管交由我來料理,好嗎?”這麼一來,龐太師隻會將矛頭轉向他。
林萊應下了。
晚間門,曲源街,天殘老人處。
林萊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了他老人家聽。
其實包大人想到的症結,林萊也想到了。
至於劉太後。
林萊就進一步想到了“狸貓換太子”,怎麼說呢,這件事讓林萊深刻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並不是以正史為藍本,而是以一本小說為藍本所衍生來的,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基本不可能發生的,卻充滿戲劇性的事件。不過凡事總有兩麵,就像是這個事件,一旦“狸貓換太子”案被揭露出來,那距離劉太後倒台的時候就不遠了,畢竟她這可是實實在在給官家還有保皇黨,遞上了自己的致命把柄啊。
那麼,如果她能借機參與進去,那她該當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
林萊的意思是她想要借機為張天師謀福利,為自己謀得權勢倒在其次。
說起這一點來。
林萊這次麵聖,繼而得到一堆賞賜,本來沒什麼。
就是包大人回來提到了官家的遺憾之情,就連包大人自己言語中,都有那麼點她若是為男子,即刻都可以加官進爵,好成為包大人第一,為官家這股“西風”增添威勢了。
看看原著中不管是展昭,還是之後的白玉堂,官家惜才後都給了他們四品帶刀侍衛的官職。
林萊這邊呢?沒有這一出。
當然,她知道原著中展昭從南俠變成禦貓的時間門節點,已經是官家親政後了,和現在的局勢截然不同,可她就是覺得自己有點被區彆對待了。
林萊又很能明白更究極的原因,所以此時此刻不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鬨,反而微妙地更不爽起來。
退一步說,到時候自己這個“靈蛇玉女”,明明同樣名氣斐然,甚至更勝一籌,卻落後給了貓貓和鼠鼠,那她不要麵子的嗎?
哼!
聽完她的不爽,天殘老人給了她個腦瓜崩:“豆豆你說你都想著怎麼給張天師造勢了,那你怎麼還這麼糊塗——你的優勢根本不在靈蛇玉女這方麵,我是說不在你武功這方麵,而在於你從我還有張天師那兒學來的那方麵啊!”他說著就笑了下,“其實你這個因為靈蛇掌得來的稱號,就已經暗示你了,玉女!這個詞可以說你長得好看,也能說你乃仙家玉女。雖然你還沒有成仙,但可以先一步就被人間門帝皇冊封上嘛。”
林萊懂了。
就隻是:“我還是個孩子,我當然選擇全都要啊。”
天殘老人:“。”
林萊又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不要,但彆人不能不給。”
天殘老人便問:“你這是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