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昌河第一次覺得, 他不認識“山長”這兩個字了。
之前想過無數種情形,甚至雲月禾真是得罪了睿王夫婦,該怎麼善後, 董昌河都想好了。卻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堂堂皇上親弟、高高在上的睿王,竟然會跑到這鳥不拉屎的清苑縣, 去當什麼山長!
更倒黴的是, 怎麼還偏偏讓他撞見了?
從前隻是聽說睿王爺殺人不眨眼,董昌河還想著, 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了?畢竟那麼高貴的身份, 還有年紀輕輕, 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凶性?
這會兒親眼見到, 才明白, 什麼叫傳言不虛!
說起來雲月禾可是王爺親表弟啊,結果就因為一言不合,直接當場捏斷了脖子。
總覺得在那位睿王爺心目中,雲月禾的價值並不比一隻雞來的高貴!
連雲月禾這個太後親侄都能眼也不眨的給殺了,董昌河不敢想,他這個“幫凶”, 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當下隻拚命在地上不停磕頭, 直到額頭都破了,鮮血順著臉往下流, 董昌河都不敢停下來。
旁邊周寅瞧見蕭恪神情已是相當不耐煩,上前一步,冷笑一聲:
“董大人是想要磕死自己,來脅迫我家王爺?不然,在下助董大人一臂之力……”
“卑職不敢!”正想要“暈過去”的董昌河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一邊是睿王爺, 一邊是雲家,他那邊都惹不起,還想著暈了後能躲過一劫呢,卻不想竟然被叫破。
對董昌河這樣的人,皇城司的人有的是法子對付:
“真要是暈過去,那你就,不用醒過來了。”
周寅語氣淡然,董昌河卻是一下僵住,下一刻臉上的鮮血都不敢擦,哆嗦著撿起地上的卷宗——
要是旁人這樣威脅,他自然不怕,可睿王下轄的皇城司,怕是真會把說出的話變為現實。
畢竟上一個不信彆人敢弄他的就是雲月禾,而現在,雲月禾已經屍橫當場。連雲月禾都如此,他一個小小的府台,更是何足掛齒?
拿起卷宗,董昌河一目十行看過去,卻是隻覺得心驚肉跳——
這麼厚的卷宗上,密密麻麻記得全是雲月禾做過的事。
更要命的是,強搶民女不成,逼得對方跳河自殺,恰好就是新帝甫一登基,正和群臣商議追封雲太後那會兒——
那可是國孝期間!僅此一條,就決定了雲月禾會萬劫不複。真是皇上要追究的話,就是雲丞這個家主怕也要吃掛落。
董昌河終於明白,為什麼皇城司惡名在外,卻到現在始終沒人敢正麵和皇城司杠上了,原來根本就是自尋死路啊。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寧肯自戕,也絕不會選擇做睿王的敵人!
看他整個人都抖得和秋天的落葉似的,周寅神情中儘是嘲弄:
“看完了?董大人有何感想?”
“雲公……不,不是,我是說,雲月禾那惡徒,果然是,死有餘辜……拒不認罪,還想反抗……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那你把判詞寫了,然後再把判案公文呈上……”
“卑職,遵命。”
董昌河這會兒真是要多老實有多老實,視線直接掠過地上雲月禾的屍體:
“張順,把雲月禾的幫凶拿下!”
可憐雲月禾那些家奴,先是被嚇破了膽,又被蕭恪的身份給驚得失了魂。張順等人撲過來時,根本連反抗都沒敢,就全都束手就擒。
目送著蕭恪和周寅嶽文山離開,董昌河絲毫不顧形象的跌坐在地上——
他的仕途,怕是到此為止了。
“王爺為何不把那董昌河一道處置了?”
根據周寅調查出來的結果,董昌河應該和皇後娘家陸家有關係,至於說給雲月禾遞信,說皇上平日最愛讀《語苑》的,則是慈寧宮王太後的家族之人……
“看他們狗咬狗,不是更有意思?”蕭恪微微一哂——
既然陸家和王家都想跳進來,那就讓他們也都入局好了。
“王爺英明!”周寅爺很快明白了蕭恪的意思。
“王爺是要回京城嗎?”嶽文山也小心翼翼的湊過來。
蕭恪點了點頭——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既然那些人不肯消停,那就成全他們就是。
嶽文山憋了半天,又蹦出一句話:
“那春暉書院山長……”
說完卻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天知道他其實隻是想和睿王爺套套近乎啊。可太過害怕,大腦一片空白之下,可不就變成了這句?
“讓陳鼎接任。”
“卑職遵命。”嶽文山要退下時,好歹把心裡話說了出來,“王爺還是多小心雲家,他們家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從今之後,他身上少不得要打上睿王爺的烙印。當然,不隻是他,如今身在書院的這些大儒,可不也一樣?
隻要王爺好了,他們自然也不會有事……
京城。
坐在麵積闊大收拾的精美至極的花園裡,雲丞輕啜了一口杯中上好的鐵觀音,神情怡然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