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瑤也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楚四郎君發怒,丟了小黑豬的繩,也去團泥巴。
一忽兒間,泥巴雨便下起來。
掄來掄去,不過一會兒,所有人都成了臟貓。
連著小四郎君養著的黑豬,也都成了斑點豬。
…
“你們在乾什麼?!”
突然,一道嚴厲的聲音傳來。
薑瑤抬頭,卻見綠綢金絲蓮步輦上,長公主麵容冷峻地坐那,因著憤怒,鬢邊的銀絲蝴蝶在光下一閃一閃地扇著翅膀。
她連忙縮起了手腳,乖巧地站好。
小四郎君臉上的笑也僵住了,他眨眨眼睛,看看對麵,那臭女人連著小胖娃如今跟個鵪鶉似的,一動不動。
而步輦上,他那高貴典雅的阿娘此時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小四郎君下意識道:“阿娘,沒什麼,我們在打泥仗呢!”
長公主冷哼一聲,眸光掠過幾人,道了句:“跟上!”
小四郎君求助地望了旁邊的嬤嬤一眼,比肖嬤嬤慈眉善目上許多的這位卻隻是歎了口氣:“小四郎君,夫人今日心情不好。”
“你莫要惹夫人生氣。”
“…哦。”
小四郎君頓時如喪考妣,耷拉著腦袋,像根蔫了的小白菜,跟在步攆後。
薑瑤也乖覺地牽了小薑芝的手,跟在步攆後,幾人一同去了滿春堂。
一到滿春堂,長公主直接拍了下桌子:“跪下!”
小四郎君一下就跪了下去。
那膝蓋折得比什麼都快。
倒把薑瑤看得暗罵了句熊孩子奸猾,她自覺自己的膝蓋早沒什麼黃金了,給未來太後跪一跪也沒什麼了不起,當下也利索地跪了下去。
小薑芝左右看看,也跪下去。
一下子,滿春堂堂屋的地麵,跪了一大兩小個泥點子。
小四郎:“阿娘!我錯了!”
薑瑤:“夫人,我錯了。”
“夫、夫人,”小薑芝抬頭,小心翼翼看一眼,訥訥說,“阿芝、阿芝也錯了。”
長公主神色不動地看著堂屋中跪著的人,並未開口。
本來在內屋的肖嬤嬤聽聞動靜,連忙出來。
她一見堂屋中那還在淅淅瀝瀝往下下泥巴的個泥團子,當下就知道,到底還是讓長公主撞見了。
心裡怨薑娘子不懂事,道:“薑娘子欸!您這是又闖什麼禍了?”
“您自己亂來沒事,可莫要帶壞了我家小郎君和你家小娘子啊,他們可還小著呢!”
竟是一聲都沒問,就打算把這打架的罪責推給薑瑤了。
薑瑤倒沒什麼不快。
本來嘛,國人講究尊老愛幼,若大人和小孩打架了,可沒有人會願意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會說,你都這般大的人了,緣何要和小孩計較?
何況肖嬤嬤還是小四郎君一方的。
所以,她也沒打算開口,乾脆垂了頭,隻當自己是泥塑木耳朵,乖乖聽著。
她這般乖覺,倒更令堂上之人的幫腔顯得煞有介事。
那話說到這,簡直連四郎君不學無術、橫行霸道都要怪她了。
這倒叫薑瑤有些委屈。
旁邊小薑芝急了,她要開口,卻因著急切說不太清楚:“這、這事不能怪阿姐,是、是他先,先…”
她欲指小四郎君,卻被那肖嬤嬤驀然拔高的聲音掩過去。
一時間,一切都亂糟糟的。
就在這時,門口忽而有婢子清亮帶喜的聲音傳來:“二郎君,您回來了?”
方才還亂糟糟的堂屋,頓時一靜。
小四郎君更是站起:“二哥回來了!”
薑瑤也順著聲音抬頭,卻見門邊水晶簾被人打起,一穿芻青色長袍的郎君邁過門檻,走了進來,而隨著他一同進來的,還有門廊邊那一道淺金色夕陽。
“二郎。”
長公主叫了聲。
楚二郎君邁過中堂,走到堂前,停了腳步。
“見過母親。”
他垂袖如雪。
從薑瑤的角度,隻能看到一截露在羅紗外的竹青色襯裡。
長公主這“嗯”了聲,她這才停了轉珠的手,看向堂屋中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兒郎。
想到方才發生之事,堂堂一國公府兒郎,居然與兩小娘子在那用泥巴打架,委實是不成體統。
她撫了撫額,隻覺頭痛,乾脆將這事直接丟給一向倚重的兒子。
“二郎,你看今日這事,如何處理?”
肖嬤嬤嘀咕了聲:“還能如何,小郎君一向識大體,要怪隻能怪薑…”
她話還未完,卻見堂屋內楚昭看來一眼:“嬤嬤。”
肖嬤嬤心一驚,下意識住了嘴。
而這邊楚昭的目光,這才落到堂屋中跪著的人身上。
薑瑤沒抬頭。
她垂眸,等著一會即將到來的對她的懲罰。
卻忽而聽堂上那如珠如玉似的聲音:“薑大娘子,你來說。”
“誰先開始的。”
薑瑤一愣,下意識抬起頭來。
她萬萬沒想到,楚昭居然會問她。
也或者說——
在那麼多道亂糟糟的聲音裡,居然會有人想起來,聽一聽她的聲音。
雖則薑瑤不覺得這是件什麼大事。
可忽然間,胸腔裡那顆心,還是跳了那麼一下。
她半遺憾地看著麵前那張臉。
薄白似玉,寡情如涼寒雪。
長發如墨,飄渺似畫中仙。
遺憾。
遺憾。
不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