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接下來,還要繼續蹲在那等著春日宴結束,什麼都不能乾,便更覺無趣了。
正覺著無趣,那婦人卻說了句:“薑娘子,到了。”
薑瑤腳步一頓,抬頭望了眼匾額:[花晴]。
她這才發覺,自己已到了一個園林裡——
也或者說,是個園中園。
整個桃園作為皇家園林,占地極廣,而麵前這[花晴],便是桃園裡的“園”,精致秀麗,連引進小園的漫漫流水,也秀上許多。
園內已來了許多人。
一眼望去,珠翠玉飾,綾羅綢緞。
而更妙的,是將花晴園裡那條曲池,彎彎扭扭,盤旋而繞,卻恰將花晴園隔成兩半——
一半是男客,一半是女客,兩者相隔不過三丈,而沿池,還放了許多幾案,幾案上瓜果水酒錯落地放著。
這時薑瑤就覺得:古人其實是很會在生活裡造情趣的。
瞧這一會兒功夫,男客們來一眼,女客們去一眼,而後又格外清脆悠柔的聲音啊…
薑瑤戴了籬帽,無人認得她來,但她身上那十二破間裙卻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不一會就有裝扮更體麵的媳婦子過來,迎了她去水榭坐著,直說一會兒就要開宴,薑瑤卻不願去水榭,直接打發了她去,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貓著。
紅玉和青雀雖納悶,卻隻當娘子是突然間心情不好了,紅玉還勸她忍著些,說:“這春日宴上可不能再鬨出些什麼事了,否則夫人必是要送娘子走了。”
這薑瑤如何不知?
她就是太知道了,才打算今日擺一擺的。
她懶洋洋“恩”了聲。
幾人正說著話,之前在門口見了一麵的王清玄已進了園子,她身後還跟了兩小娘子。
那兩小娘子一看起來凶辣些,一看起來溫柔些。
於是薑瑤便知,凶辣些的是趙緹兒,溫柔些的是顧琳琅,兩人都是王清玄的小跟班:女主集團裡的人物。
薑瑤懶洋洋看了眼,又耷拉下腦袋去。
王清玄進來的動靜,顯然要大得多了。
不一會就見一個滿頭珠翠的年輕美婦人從水榭出來,一把抓了王清玄手,帶著幾分親昵看她:“阿玄,我還當你這回不會來,你來了,我這宴啊,便不愁了。”
王清玄素來清冷的麵上露出一絲笑,這一絲笑,如依依春水,倒把旁邊人看得一呆。
她道:“茗姐姐,你都嫁人了,好歹穩重著些。”
原來這年輕美婦人便是二皇子嫡長子新娶的妻子,王清玄幼時的手帕交。
兩人好一會說話,倒把對麵的人目光引過來。
但見那青山綠水間,王清玄一襲白衣,如清玉緹蘭,婷婷而立,著實引人。
一人讚道:“不愧是王家娘子。”
說著,他問旁邊去:“阿牧,你覺得如何?”
他旁邊那人,著一身粉袍,卻搖頭,以一柄桃花扇,指著園中假山不起眼處一抹紅櫻道:“我倒是覺得,那位小娘子更加可心。”
“為何?”這人眯了眼去,隻看到那一抹紅豔,人生成什麼樣,卻是半點沒看見。
這桃花郎一拍他腦袋:
“呆子,你且看。”
他引他去看那紅袖外瑩瑩一截酥手,那拂柳曼腰,那纏綿細頸…
還道:“觀女子,色為下,骨為上,這王娘子美則美矣,實在無趣;唯那紅衣娘子,自在慵頓,委實意趣…”
正說著,卻朗笑一聲,對著門口不緊不慢進來一人,喊了聲:“阿昭!”
這一聲出,原來還流連各處的視線頓時都往芳晴園門口看去。
連王清玄也忍不住看向門口。
但見門口處進來一人,他著一身春碧色長衣,腰間龍鳳白玨隨著行來輕輕擺動,那清脆的一聲一聲,仿佛打在人心間。
王清玄看著那沐在春緋碧色裡那人,恍然間有種重回過去的錯覺。
那時,她尚年少,他也要比現在小上一些,皮容俊白,執一把長弓,於元宵燈會那日,將她身後追來的歹人射殺。
她惶惶如兔,他卻如天神降世。
阿父說謝三清道祖佑她,但王清玄卻覺得,該謝的是那楚氏昭郎,於那人販子手裡救得她,又送回她。
他不曾一言,可她卻因此認定他。
王清玄看著隔了一道曲池,靜靜走來的那人。
楚氏昭郎。
請你心中有我。
可好?
若這話讓薑瑤聽見,怕是要翻上個白眼兒。
這世上,要讓人心中有自己。
得多難啊。
若是她,直接就去取了。
強扭的瓜,也是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