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0(1 / 2)

“咚。”

沒抓穩的書砸下來,正中鼻梁。

林見秋在急刹車的動靜之中驚醒過來。

迎麵而來一輛車壓根沒有減速的意思,擦著後視鏡飛快地駛過去,濺起一串泥水。

“這邊路況不太好。”葉懷霜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困的話回去的時候再睡吧。”

外麵已經到了郊區,隻有一條狹窄的小路供給來往車輛通行,路麵上坑坑窪窪蓄滿了雨水,夢中的顛簸感大約就是源於此處。

林見秋將扣在腦門上的書拿下來,揉了揉鼻子,聲音有些沉悶。

“不用了,我不困,這兩天沒什麼事,休息的還不錯。”

話是這麼說,但是在車上看著書就睡過去的人也是他。

看時間也才過去十來分鐘,卻好像經曆過了漫長一生似的,冗長的夢境反倒叫人覺得疲憊。

好在墓園已經近在咫尺。

葉懷霜在停車場停了車,下車取了後麵的花束,林見秋揉了揉眉心,也跟著下了車。

這裡的墓園位置極為偏僻,罕有人至,這時候一眼掃過去也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周邊植被茂盛,鬱鬱蔥蔥,枝葉上沾著水珠,還能聽到清脆的鳥鳴聲。

看起來有些空曠,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冷清淒涼。

葉懷霜之前已經來過,還記得位置,因此也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去尋找方向,下了車就徑直走向目的地。

許若寧的墓也在墓園最角落的位置。

比起旁邊的幾座墓來說,小朋友的墓前算得上寒酸,隻有一束已經乾枯了野菊花。

並不是從花店裡買來的,而是從路邊摘下,然後隨意用了一根白繩在底部係上,被插在剪開的塑料瓶裡。

大約是因為最近風大,瓶子和花都被吹倒了,一半乾枯,一半浸在小水坑裡,花瓣有些腐爛了。

葉懷霜沒有將那束枯爛的野菊花丟掉,而是將瓶子扶起來重新放好,然後將自己手裡的花也放下去。

“她之前一直跟她奶奶相依為命。”葉懷霜解釋道,“她過世之後,她奶奶就被接到社區的養老院去了。”

聽起來並不是太壞的結局。

旁邊相鄰的墓碑上甚至沒有一個明確的名字,大概是某個無名人士,墓碑前長滿了雜草,顯然是許久無人探望。

但到了最後,許若寧的墓或許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老人畢竟年事已高,又經此打擊,也不知道還能再來看望她幾年。

等到老人過世,這世上還記得她的人也寥寥無幾。

林見秋:“葉老師會希望有更多的人記住她嗎?”

葉懷霜:“我隻希望真心愛她的能夠記住她,而不是單純的出於同情和憐憫。哪怕隻有一個人,也抵得上這個世界上幾十億人的總和。”

林見秋怔了怔。

葉懷霜本來也不是健談的人,將花放下之後也沒有特地說些什麼,隻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倒是林見秋低頭盯著墓碑上的名字,覺得自己空著手來也不太合適,轉頭看看四周,在灌木邊折下一簇小花,也俯身放進塑料瓶裡。

“下輩子,一定要幸福、快樂地長大。”

他煞有介事地對著墓碑囑咐著,就好像一塊石頭能聽得懂人話似的。

葉懷霜並沒有因此而發笑,他看得出來林見秋是認真的。

回去的路上,他們不約而同地放緩了腳步。

“許若寧。”林見秋念了一聲。

“嗯?”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名字。”

“聽說是她父親取的,不過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因為車禍去世了,之後是兩家的老人一起撫養她,但是外公外婆年紀很大了,身體也不好,在她住院前一年也去世了。”

接二連三的悲劇,放在正常人身上或許早就崩潰了,但許若寧一直都很積極樂觀,到死的時候都是笑著的。

這樣的結果讓人更心痛,卻也叫人慶幸。

至少說明了她從小都是在愛裡長大的,不必去體會這人世間現實黑暗的一麵。

因病過世,是無可奈何,卻並非人為的悲劇。

林見秋想到無辜慘死的戴黎安,還有險些出事的楠楠,最後又無可避免地想到另一個世界裡的遺憾。

無論是許若寧,還是戴黎安,總會有人為她們的死亡而哭泣,但另一個……什麼都沒有。

“那個孩子,叫葉子。”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說了出來。

“可能是姓洛,不過我沒有問過她,她總跟我抱怨,父母一定是很討厭她,所以才給她起了這樣的名字。”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不太喜歡她,我那時候很討厭小孩子,尤其是熊孩子,她卻一直隻纏著我,理由是我們的名字一看就很搭,組合起來一定是最佳搭檔。”

“一個秋天,一個落葉,一聽就很蕭瑟。”

“那時候我就在想,等回去之後第一件事一定是送她去好好上學,提升一下語言水平和跟人交流的能力。”

可這個願望沒能達成。

林見秋對那個總是嘰嘰喳喳的小女孩最後的印象,就是在那個漆黑陰冷的巷子,像破布娃娃一樣,渾身是血,了無生息地躺在地上的模樣。

她最後似乎是睜著眼睛的,直愣愣地朝他看過來。

從此就入了林見秋的夢。

她的父母不承認她的存在,早就將她當做死人,從未報過失蹤,警察找了很多年才找到一點線索,等到上門,已經人去樓空。

後來聽說是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當場身亡。

在那之前,女孩兒就已經被當做無名死者下葬了。

林見秋本與她素昧平生。

可無論後來的林見秋見過多少人、救過多少人,也隻有最初沒能救下來的那一個,是他永久的意難平。

-

剩下的話,林見秋自然沒有再跟葉懷霜說出來。

葉懷霜像是猜到了什麼,並未催促追問,而是往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一包紙,遞到林見秋的麵前。

林見秋:?

葉懷霜:“你看起來快要哭了。”

林見秋:……

林見秋:“我沒有。”

他還不至於因為回憶一下往昔就忍不住痛哭流涕。

最多也就是有些恍惚唏噓。

葉懷霜卻很執著:“哭又不丟人。隻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

林見秋現在反而有點哭笑不得。

他歎了口氣,還是將那包紙接了下來:“謝謝。”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回到車上的時候,林見秋拿起外套,口袋裡的名片就飄飄蕩蕩地掉出來。

正好落到黑皮的筆記本上。

林見秋不由愣了一下。

葉懷霜也注意到那張名片:“你準備投給出版社嗎?”

林見秋搖了搖頭:“這一本還沒有寫完。”

葉懷霜曾經提到過,如果寫出來了,他也希望可以看一看,林見秋隻寫了一半,無論如何也再難以下筆,乾脆將這半本送給葉懷霜了。

半成品一看便能看出來,因此葉懷霜看完之後又帶過來還給林見秋。

林見秋將名片重新塞進口袋裡,一邊問道:“葉老師看完覺得怎麼樣?”

葉懷霜實話實說:“有點壓抑。”

在社會中失去了身份的人被聚在孤島之上,被強製要求進行一場自相殘殺的遊戲。

從開頭起就處處透著壓抑。

每一個人都是悲劇的結合體,遊戲本身就是殘忍,雖然規則之中推理的要素占據了大半,但整體看下來,卻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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