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代想要封鎖一個消息、毀滅一樣證據,甚至悄無聲息地讓一個人消失,都再容易不過了。
所以即便知道某塊地方有問題,但沒有證據、沒有支持,就算有心,也無力。
隻不過明麵上不能動,也沒人能阻止私底下的試探和追蹤。
就在林見秋出事的那個暑假,林爹剛從線人那裡拿到了最新的情報。
其實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那份情報到底深入到了什麼程度,還在苦苦思索著突破點。
但緊跟著就是林見秋出事,他立刻反應過來那份情報的重要性。
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親自再調查下去了。
九月份到來的前一天,林見秋被官方宣告死亡,林爹因為涉嫌故意殺人而被撤職調查。
據說他親眼看到了兒子被人殺死的場景,一時衝動之下,連開數槍殺死了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凶手。
現場隻留下了凶手的屍體,以及大量的血跡,經過檢驗確認與林爹存在親子關係,血跡一直蔓延到懸崖之下,後麵則是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江。
換而言之,更準確的說法是林見秋重傷失蹤。
但經過多日搜尋都不見林見秋的蹤影,而且單以案發現場的出血量來看,理論上他會在最多兩個小時以內因為失血過多死亡,掉到水裡隻會增加血液流失的速度。
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唯一生還的當事人閉口不言,默認了所有針對他的指控。
他頂著瀆職和殺人犯的名頭進了監獄。
等到數年後一切塵埃落定,林見秋輕而易舉推斷出了父親的用意。
一是試圖保護林見秋——雖然實際上毫無作用。
二則是將計就計,配合著上麵演了一出戲由明轉暗,忍耐著家庭、身份、名聲的落差,也要把幕後人一個不落地咬出來。
但那時候十七歲的林見秋對此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無暇去思考父親的情況如何。
一記悶棍之後,他再醒來已經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最先映入他眼底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具屍體。
渾濁的眼球像是被人用吸管伸進去胡亂攪和了一通,卻直勾勾地對準了林見秋的方向,叫他一睜眼就能看見。
林見秋第一次直麵屍體,捂著嘴也抵擋不住瞬間湧現上來的嘔吐欲|望。
最後是腹部撕裂般的痛楚強行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遲鈍的身體逐漸恢複感知,稍稍動一動手指,牽動了傷口就是鑽心一樣的疼痛。
他臉色發白,剛支起半個身體的手肘一滑,整個人又倒下去。
那個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立刻就要死在那裡,唇齒之間全是被他自己咬出來的血腥氣。
倒下去的震顫震得他渾身發抖滿心發慌,眼睛一睜又正正好對準屍體那張扭曲泛青的臉,死死地印在他空白一片的大腦之中。
那張無名屍體的臉在很多年後還存在林見秋午夜夢回的記憶裡。
不是多麼可怕,多麼痛苦。
那就是一道線,涇渭分明地將他的人生分成了黑白兩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