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吃痛,跪倒在地上,“哎呦”的叫喚起來。
林見秋的手往下落了一些,槍口正好對準了他的太陽穴,那個小弟又一把揪住凶手的頭發,用力地撞上槍口。
凶手吃痛地扭曲了麵龐,終於生出幾分驚慌來。
他認為林見秋不敢開槍是因為膽怯,還帶著約等於自殺的天真,如果換個地方單獨相見,他就能篤定自己絕不是會死的那一個。
但是有人很迫切地希望林見秋動手。
隻需要兩個小弟在巷口站開,就能堵住所有的退路,有人站到林見秋身後,捏住了他的手,迫使他按向扳機。
其他人對林見秋說:“你可以開槍,在這裡你本來就可以殺了他而不用負任何責任,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也不會有任何人怪罪於你。”
那人指著地上的攝像機,問:“你不想報仇嗎?”
“彆、彆殺我!”
凶手忽的慘白了臉色,抖如篩糠,變臉比翻書更快,也並非偽裝,隻這一瞬他褲子就濕了大半,一股難聞的氣味蔓延開來。
但這時候沒人在意這一點。
“我、我、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們不是說好了不殺我放我走的……你饒我一命、我告訴你怎麼逃出去——”
更沒人在意他的語無倫次。
“砰——”
他的聲音掩蓋在槍聲裡。
“啊……”他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漲紅了一張臉,大張著嘴巴,呼不出一口氣來,隻能擠出難聽的一聲呻|吟。
他側著身倒下去,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耳朵上方的一小撮頭發有些焦黑的痕跡,露出下麵通紅的頭皮。
子彈往旁邊飛過去,打穿了遠處的牆壁。
林見秋拚命掙開了手,槍落到地上被他一腳踩住,後麵的人捂著被擰傷的手腕低吟著。
旁邊看守的人就要衝上來,被坐在上手的男人抬手製止。
“到這種時候了,你還在堅持什麼呢,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還是妄想有人能來救你?”
就連林見秋自己也不知道那時候他是怎樣保持著冰封一樣的冷靜,抬頭直視著那個人,說:“你們的遊戲如果隻是這種程度,那就太過於無趣了。”
坐在上手的男人“哦”了一聲,微微坐直了身子。
林見秋彎起唇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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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哥自葉子死後隻見過林見秋兩次。
一次是葉子剛死的時候,他聽到消息特意去看望林見秋,那時候林見秋一身傷地躺著,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看得他都心頭發酸,曾經內心希望的火種也一點點熄滅下去。
第二次就是在爆|炸發生之前。
林見秋大搖大擺地來見他,往他手裡塞了一張紙和一個數碼相機,還有一些壓縮餅乾和輕便的乾糧,讓他一直往東走。
他沒說那些東西是什麼,隻是告訴秦哥如果實在跑不掉一定要把那些東西丟掉。
那時候他們已經有兩三個月時間沒見了,自然也沒有合作,秦哥保命自顧不暇,偶爾聽說林見秋似乎跟那些上層人混到了一起。
更多的他沒再聽下去,事實上也沒有多少人知曉。
但是在看到林見秋的那一刻,秦哥仿佛又立刻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
也就在一個小時之後,接二連三地爆|炸聲響起來。
相較於聲響來說,那威力看上去要弱得多了,但這時候很少有人能立刻發現當中的差彆,無數人驚慌亂竄的時候,秦哥已經挪到了防守最弱的邊角位置。
他從圍牆上一躍而過,尖銳的玻璃渣刺破了他的手腳,但他忍住了。
那座牢籠之外果然是一望無際的山林。
秦哥顧不得身後的槍聲與爆|炸聲,也沒有餘力去想山林之中藏著的毒蟲野獸,隻是一味地往前跑。
他不知道後麵哪些人清點名單的時候發現少了他一個,連夜帶著槍出來搜尋追殺,直至他們看到山中的野獸嘴裡吐出人的骨頭,才調頭回去。
秦哥在山裡躲躲藏藏幾天幾夜,最後在溪流邊力竭昏倒,被上山采藥的村民看到帶回去。
再醒來的時候,他聽到那些村民用方言說有個來旅遊的人去深山被老虎叼走了,見秦哥醒了,他們又勸,說山林深處有鬼神,往裡走一點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讓他不要重蹈前麵人的覆轍。
那座山村偏僻到所屬城市的地圖上或許都不會標出來,還保持著最古老的以物易物的民風,鎮子上連派出所都沒有。
淳樸熱心的村長陪著秦哥在鎮口那條狹窄的公路上等了小半個月,才終於等來一輛幾近報廢的大巴車。
秦哥就坐著那輛大巴車,搖搖晃晃了一天一夜才進了城,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廣告牌,半晌拍了拍自己的臉,走進了最近的警察局。
他是第一個活著逃出來的。
那張紙早就被水泡開,字跡模糊不清,相機修複之後隻能勉強看到一些片段,但已經足夠觸目驚心。
落進平靜無波的水麵的是一滴油。
這一起由幸存者口述的案子鬨起一些波瀾之前便被壓下去,等到上麵籌劃好派人進山搜查時,裡麵隻剩下一座空城。
屍體被就地掩埋,幾次爆|炸掩蓋了大部分證據,隻剩下一片廢墟。
相隔最近的那座山村的村民都不知道這裡死過這麼多人,隻模糊記得某幾天好像山裡發生了幾次小地震,但震感不強,對他們影響不大,便無人在意。
這起案子悄無聲息地落幕,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