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當俞瀟開始頻繁地“偶遇”林見秋之後, 就發現他其實並不難找。
林見秋住在警局附近,城區內一旦有什麼命案發生,通常也能看到他的身影。
俞瀟去某家小報社蹭了個攝影師的兼職, 光明正大地追著命案現場跑。
當然, 主要還是追著林見秋跑。
一開始滿腦子想著“報恩”、“小爺的命還是很值錢的”, 還有一些抑製不住的好奇, 時間久了就跟陷進去似的,真上了心。
跟在林見秋後麵跑得久了,俞瀟才意識到這人看起來溫和外向好相處, 實際上骨子裡很有些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疏離。
林見秋從不跟人深交, 看著人脈挺廣, 跟誰都能說上兩句話,但沒有一個能被他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唯一走得近的也就是他的“監護人”,喬柏舟。
除此以外相熟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警察,但哪怕一年可能有一半的時間待在一起,林見秋跟那些人也能處成一種普通同事的氛圍。
雖然他跟他們甚至稱不上同事。
林見秋可以單獨自由活動範圍僅限於本市, 出城區都得有人同行, 出省就必須是要喬柏舟本人打申請並全程陪同了。
不過他自己並沒有什麼外出旅遊的興趣, 離開主城區的唯一情況就隻有跟著喬柏舟一起去彆的地方辦案子。
林見秋名義上還真的是喬柏舟的掛件。
他並不是警局的員工,隻是恰好能力比較強, 被特彆批準作為外援幫忙而已, 平時沒有比較難解決的案子的時候, 他也不會待在警局, 而是自己隨便去什麼地方消磨時間。
俞瀟在很多不同的地方看到過他, 從市圖書館到天橋下乞丐聚集地,從知名企業家的晚宴到街尾混混的飯局上……這人好像無處不在。
最開始的時候,俞瀟還不太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麼, 思來想去就給他安上了崇高的立意——
他一定是為了以後破案做準備,所以提前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好關係。
俞瀟肅然起敬,甚至還放下少爺架子跟在林見秋屁股後麵,深入了一下流浪漢群體。
林見秋明裡暗裡趕了他幾次,對方還是嬉皮笑臉地湊上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林見秋也不討厭他,思來想去私下接點活沒什麼危險,也就隨他去了。
俞瀟很有毅力,一開始不太習慣於出入那些臟亂的地方,捏著鼻子多走幾次也就慢慢適應了。
隻是好不容易等到林見秋把什麼東西交到流浪漢手上去,俞瀟才得知他不是為了破案,而是為了幫對方找東西。
一句“你真善良”的尬誇還沒說出口,林見秋說這是“工作”。
準確的說是“兼職”。
林見秋不去警局的時候什麼都做,拿錢辦事,有時候跟高中生搶兼職都不臉紅,俞瀟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隻是好奇。
“你為什麼不找個正經工作?”俞瀟追在林見秋後麵問過,“要是找不到我幫你介紹啊,保證錢多事少還好請假,不影響你去警局幫忙。”
俞瀟也不是在說大話,光靠他的家世背景,哪怕塞個人去朋友那兒混吃等死也有的是人願意賣他麵子。
更何況他看林見秋天然帶著濾鏡,覺得這人厲害得很,什麼都會,無論去哪兒工作都能輕鬆升級成大佬。
林見秋對此興致缺缺,嘴上說自己更想混吃等死,懶得奮鬥,也不喜歡接觸人群,但有時候俞瀟隔著一段距離通過鏡頭看他時,看到他眼神放空,卻總還是看著人群的方向的。
也隻是隔著很遠地看著。
俞瀟善於觀察,不是林見秋那種對細節推理的掌控,而在於一種敏銳的情緒感知。
林見秋乍一眼看起來很正常,但看久了就發現支撐著他站起的東西搖搖欲墜。
有時候俞瀟會因為凶案現場做噩夢,但也有那麼幾次是因為林見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後越來越頻繁。
夢境裡銜接白日,有一次林見秋隻是在商場櫥窗前麵多站了一會兒,俞瀟順著他的視線看到包裝精美的洋娃娃,還沒等他調侃兩句,林見秋轉身就走了。
他走進超市,徑直去了蔬菜生鮮區,隻買一人份的菜,扭頭看到俞瀟也在,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份,再繞到另一邊,加上一瓶汽水和兩袋掛麵就去收銀台結賬。
俞瀟跟在後麵,自己額外抱了一堆零食氣喘籲籲地蹭進林見秋的家門。
林見秋是自己租的房子,房東是警局已經退休的一位老前輩,早年單位分到他名下,但他兒女有出息又孝順,這邊的房子一直都空著,喬柏舟幫忙跑了兩趟腿,就長租了下來。
簡裝的兩居室,乾淨整潔,除了書房裡堆滿了的書架,整個房子裡都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還比不上賓館來得溫馨。
俞瀟第一次來,好一會兒才敢小心翼翼地踩進門。
他應該是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進了門很快收拾好心情,嘻嘻哈哈地跟林見秋說笑。
林見秋看了他一眼,也跟著笑了笑。
平心而論,林見秋的廚藝並不好——不那麼委婉地說,其實很爛。
色香味一樣不占,隻能說熟了,勉強能入口,足以保障人體最基礎的營養需求。
俞瀟畢竟是自己主動湊上去蹭飯的,做客的那個沒好意思擺出苦瓜臉,隻能趁著林見秋去廚房盛飯的時候端起杯子猛喝水。
然後他聽到林見秋笑了一聲,以至於他有點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但看到林見秋麵不改色吃飯的樣子,他又把這點疑惑咽回去。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做飯的天賦,其他方麵的天才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不是廚房殺手。
很小的一件事情,俞瀟不知是不是被前段時間的案子嚇到了,夜半驚醒的時候,夢裡林見秋孤零零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一動不動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世界上所有的喧囂都被隔絕在外,亮著白光卻仿佛身在永夜,壓抑得讓人想要嘔吐。
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撥出去。
淩晨兩點鐘,林見秋不知道是醒著還是淺眠,電話很快被接通,從那邊傳過來問:“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