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新月當著她的麵打開信封,裡麵掉出一張信紙和一張照片。
因為通過監控找到了人,陸晚風完全忘了拆信封這件事,畢竟之前幾次都是空白的,這次他也沒有多想,今天早上被楠楠玩鬨著拆開,才發現裡麵還有東西。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是鐘新月一家剛搬過來的那一天,三個人站在小區門口想要合張影,然而保安的拍照技術不太好,他們不好意思在門口擋著人,也隻得放棄,卻不知道有人偷偷幫他們額外拍了一張。
那天正好學校裡有活動,女生帶了相機。
照片並不大,但構圖恰到好處,光影之中的三人臉上帶著笑,看起來就很溫馨。
剩下那張信紙上也寫了字,隻有兩排八個字——“百年好合”和“幸福安康”。
毫無疑問是祝福。
鐘新月說:“我是來向你道謝的,小陸他不太好意思來,我想問問你有空的時候能幫我們再拍幾張嗎,我正想做一本影集。”
女生愣了一下,遲疑著說道:“但要等到周末放假我才有空……”
鐘新月眨了下眼睛,說:“那我周末來找你。”
女生呆了一下:“……啊?哦。”
最後也沒好意思拒絕。
彆的話鐘新月也沒有再多說,隻在離開之前忍不住囑咐了她一句:“下次一個人在家,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女生點點頭,靦腆地笑了笑。
鐘新月轉身下樓的時候,才不由地長歎了一口氣。
女生看起來挺乖的,有些過於內向,且對人沒有什麼防備警惕之心,看著也不像是陰鬱自閉的樣子。
周圍的鄰居說她家是單親家庭,女孩的父親不知道是去世還是失蹤,總之沒見她們提過,母親一個人養家工作很辛苦,對外人賠著笑臉,回家了脾氣非常暴躁。
好的時候自己舍不得吃穿也要省下來給女兒補身體,抹著眼淚說沒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卻又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大發雷霆,半夜都能聽到她家傳來歇斯底裡地叫喊聲。
基本上都是母親在叫,女兒低頭挨罵挨打,一聲不吭,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就壓抑著哭兩聲。
時間久了,就連鄰居也習以為常,勸不了母親,就隻能勸女兒看開,多體諒母親的不易。
好在這些年她們家情況漸漸好轉,母親的脾氣也好了很多,至少半夜把人拖起來罵的事幾乎沒有了,但偶爾也還能看到氣性上頭直接上手,女兒逆來順受,似乎已經習慣了。
倒是沒人覺得女兒會想不開,對成年人來說,這也就是一點值得體諒的“小事”。
鐘新月反倒聽得快要抑鬱。
她並不太能理解那位暴躁的母親,同為單親母親,鐘新月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隻能輾轉著租房住,辛苦到快要崩潰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轉頭看看女兒就咬牙撐下來。
她也跟楠楠發過火,因為情緒糟糕而遷怒,但也隻有一次,隔天楠楠看到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麵對母親都生出了畏懼和惶恐的情緒,那就像一把刀紮在她心上。
從那以後,除了女兒做錯了事要教育,她就再也沒有把外麵那些糟糕的情緒帶回家。
她們是相依為命的親人,而不是被用來發泄情緒的附屬品。
所以如果能幫到那個女孩子的話,哪怕隻有一點點,她也想去試一試。
陸晚風帶著楠楠在旁邊的小公園裡等鐘新月。
楠楠最先看到看到母親,眼睛亮了亮,撲了上去,鐘新月摸了摸她的腦袋,看了看周圍,問道:“見秋回去了嗎?”
陸晚風點點頭:“他好像還有事,讓我們有事給他打電話。”
白天林見秋去過女生的學校,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女生性格內向,並不算很開朗,但在學校裡也有幾個好朋友,她們比其他人更早覺察到朋友的不對勁,還去找過老師。
老師正準備趁著周末家長會的機會跟家長好好談談。
鐘新月聽說這件事之後,就找了個借口去看看她。
女生的情況看起來比他們想象的要好一點。
“我們周末約她去遊樂園吧。”鐘新月想了想跟陸晚風提議,“正好楠楠一直想去,我請她幫忙拍照。”
陸晚風有些擔憂:“她媽媽會答應嗎?畢竟現在已經高三了。”
鐘新月笑了笑:“你知不知道那種人是最容易被說服的?本質上除了辛苦還有自卑,自己覺得自己低彆人一頭,就隻能從更弱勢的女兒身上找權威。”
她頓了頓,想起她跟林見秋談過的話。
說實話這種事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關起門來就是自家的事,旁人再怎麼撲上去拉架或者口頭說教,也永遠治標不治本。
已經成年且極度自我的人很難被說服,那就隻能讓另一個不要怕。
不是口頭上說“你要體諒”、“你要樂觀”、“你有美好的未來”,而是要讓她看到外麵有更廣闊的天地。
她的母親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最渺小的一員,並不是她世界裡的全部,她在未來還有很多選擇的機會。
鐘新月看了看手裡的信封,看著信紙上一筆一劃寫下的文字,再看看旁邊揚著笑臉的女兒,輕聲說道:“我們拉她一把吧。”
那些遞出來的一封封無名信,也許就是一個個無聲的求救信號。
像是在說,我對這個世界還有留念,我好想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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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一角。
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女生和朋友坐在角落的花壇邊,膝蓋上放著課本,稍遠一些的地方也有人跟她們一樣,體育老師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時候也就是裝裝樣子,她們撐著臉看著遠處的天空放空,漫無邊際地聊著天。
她們小聲聊到最近那個由女生送東西而產生的話題。
“這個世界這麼好看,你舍得放棄嗎。”她的朋友勸說著她。
“我知道啦。”女生無奈地說,“那是很久以前想過的事了。”
“以後也不許想了!”朋友凶巴巴地說。
女生隻是笑笑,沒有接話。
有一段時間她確實覺得很痛苦,因為沒人會關心她,母親總是反複無常,跟朋友說得多了對方也會不耐煩,她閉上嘴,把那些糟糕的東□□自吞咽下去。
她認認真真地想過死,不止一次。
最嚴重的的一次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從網絡上或者什麼雜誌報刊上看到陸晚風的消息。
女生其實並不是他的粉絲,就連他演過的劇也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長大之後早就不記得,隻是那麼巧,無意間滑過那些瑣碎的信息流,便看到了他。
那時候陸晚風在醫院,先是車禍又是遺傳病,遠在異國他鄉,簡直聞者落淚見者傷心,一個大寫的“慘”字。
他還更新著自己的賬號,可惜回複者寥寥,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隔著屏幕看不到他的近況如何,但那些吐露出來的文字卻顯得他很樂觀,偶爾抱怨在醫院害怕,轉頭就會拍一張窗頭爬上來的小蟲或者飄進來的落葉,說覺得有趣。
熟悉他的人會覺得不過就是他排遣寂寞沒事找事的無聊娛樂,陌生的人並不知詳情,以為他是重病不愈快要死掉。
一半的誤解帶來一半的觸動,陸晚風儼然就成了勇敢地與病魔鬥爭的英勇鬥士。
病痛之中,他還不忘自己的夢想。
女生在半夜翻看完了那些理想主義的文字,一下子緩過來,覺得自己遇到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還有很多很多的未來。
糟糕的情緒在後來也偶爾反複,但那種鼓舞的東西也確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支撐著她。
後來她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升入了高三,有了理想的大學目標,好像一切都慢慢好了起來。
極端的想法偶爾還是會出現,就像是剛升到高三的時候,她渾渾噩噩,母親剛換了工作,情緒又有些不太穩定,開學考試成績不是太理想,又是一輪家庭大戰——單方麵的那種,持續至今。
朋友同樣忙於學習,她不願意去打擾,太過於壓抑的時候甚至已經想好後事。
曾經珍藏著的東西一一送走,好像就有了底氣,實在撐不下去那就這樣吧。
可能潛意識裡還是希望給自己留下一點喘息的餘地。
後來是某天中午,她趴在桌子上睡覺,老師回教室拿東西,看到隻有她一個人,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揉著有些燒灼感的胃部虛弱地笑了笑,說肚子不太舒服就想休息一會兒,老師點點頭,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一杯蜂蜜水。
“要好好吃飯啊。”老師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聲音好像也帶上了溫柔的濾鏡。
她“嗯”了一聲,說:“謝謝老師。”
然後她趴在桌上無聲地哭到午休結束,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眼淚就總也止不住。
但哭完了好像就想通了,下午活動課被朋友叫出去,看到天也藍了,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這也就是漫長的人生中很微不足道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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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個周末的時候,林見秋收到鐘新月發來的消息,附帶一張女孩子的照片。
因為上下班經常遇到,鐘新月和女生的母親混了個臉熟,同樣是單親媽媽,彼此之間倒是有不少共同語言。
偶爾還能互相串個門。
女孩兒高三學習任務很重,大約是被老師耳提麵命反複強調了很多次,家裡也安靜了許多。
陸晚風那邊似乎也終於糾結明白了,給林見秋發消息,說他想等過年的時候帶鐘新月母女倆回家一趟。
緊跟著又發來一連串,諸如要不要開口提結婚的事,要不要領證,對方會不會同意,要不要辦婚禮……
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響個不停,林見秋翻了個白眼,順手屏蔽了他的消息把手機丟到一邊,倒回到床上。
等到隔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林見秋睜開眼睛處理未接的電話和短信,才看到陸晚風最後才發過來一條稍微有點營養的東西。
陸晚風說他報名了下個月的某個歌唱比賽。
重新追求夢想,挺好。
林見秋打著哈欠一字一句地給他回複:“比賽加油。”
——晚風·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排備注:本章角色是受背景環境所限做出的選擇,但在現實裡如果情緒不對勁最好及時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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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大概還有三到四個番外吧,已經寫好兩篇了,寫完就完結全文了,最遲這周五會改成完結狀態
實在拖得太久了,如果以後還有什麼節日番外或者小段子會放在專欄另開個免費番外合集,或者放在微博,這篇我們就早點結束準備新文叭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