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是擁有權力的人,可以製定規則,讓其他人遵守,行使生殺予奪之權。
另外一種,則是可以親手破壞自己製定的規則,成為唯一的那個例外,這種感覺,比上一種更加讓人著迷。
他靜靜看著麵前的劉氏和焦仲卿,等著他們的決定。
此時劉氏卻在看著焦仲卿,她對自己家裡,已經沒有什麼留戀,焦仲卿卻是心事重重,袁熙見了,暗歎一聲,開口道:“我知道你阿母是以七出之條將劉氏休掉的。”
“但嚴格來說,此事尚無定論,我如果讓華佗先生診治你們二人,最後卻發現劉氏沒有問題的話,我作為使君,是有權問責你阿母的。”
焦仲卿聽了大驚,趕緊想袁熙跪拜求情,袁熙擺擺手道:“看在你二人的份上,若你二人選擇第二條路的話,我倒是可以讓李術安排人手,每月支取錢糧,代你為其贍養終老。”
此話一出,眾人暗暗點頭,袁熙這個辦法,確實可以解決這個令人頭痛的難題!
劉氏向袁熙拜道:“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妾都深感使君大恩,但妾不明白,妾和使君素昧平生,為何要如此維護妾身?”
袁熙聽了,思索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真要說的話,也許是為了那首詩吧。”
眾人一愣,詩?什麼詩?
袁熙笑道:“我已經為兩位想好了退路,我找人做了首樂府詩,如果能讓人廣為傳唱,天下人必然能知道兩位的故事。”
大喬輕聲道:“詩?使君還會做詩?”
呂玲綺聽了,笑道:“使君打黑山時,就曾做過,不過當時妾聽不太懂呢。”
袁熙笑道:“這首詩不一樣,作詩的人,可比我高多了。”
“但這詩很長,可能頗費筆墨。”
袁熙其實是個很不願意抄詩的人,畢竟都是前人智慧,但這次為了解決焦仲卿和劉氏的困境,他也不得不抄一次了。
小喬出聲道:“有多長?”
袁熙思忖一下,“大概不到兩千個字?”
大喬失聲道:“哪有這麼長的樂府詩?”
袁熙笑道:“從今過後就有了。”
眾人見袁熙信心滿滿的樣子,心道怕不是擠出來的歪詩,裡麵通篇的廢話?
小喬有心看袁熙的洋相,興衝衝道:“我去拿絹帛,大家都想看看,是不是啊?”
見眾人都望著自己,袁熙捋起袖子,笑道:“那我就獻醜了。”
陸遜見小喬興衝衝捧來一匹長絹,大喬拿出筆墨硯台,也是心中好奇,他和袁熙相處時日不短,發現其軍陣謀略皆有過人之處,卻從沒見其吟過詩,今日自己倒要看看,這長詩有何過人之處。
袁熙從大喬手中接過毛筆,兩人指尖一碰,大喬觸電般把手指縮回袖子裡麵,她趕緊低頭下,發現沒人察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知怎麼,她莫名想到那天晚上無意碰到的東西,登時臉紅心跳起來,趕緊深深吸了幾口氣,方才回複平靜。
此時袁熙已經走到了小喬展開的長絹麵前,略一停頓,這才下筆,在最前麵寫下了十個字。
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
他這一手蔡昭姬手把手教出的隸書寫出,陸遜和大小喬等人登時眼睛一亮,齊聲道:“好字!”
袁熙心中得意,他這隸書雖然遠不如蔡昭姬功力深厚,但勝在博采眾長,還融彙了後世多家字體的亮點,雖然未得其全部神髓,卻能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他頓了一頓,繼續寫下第二行。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
劉氏見了,心中一顫,這不是說的自己嗎?
“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
劉氏捂住口,心有所感,她微微側過頭,卻迎到了焦仲卿向自己投來的歉疚目光。
“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
袁熙初時還有些窒滯停頓,隨著記憶喚起,他仿佛回到了前世在課堂上背誦時的模樣。
那時候他還年紀輕輕,意氣風發,覺得自己舉手投足間,便能揮斥方遒,激蕩天下,完全不會想到自己十幾年後,會在工地打灰,被生活的重擔壓垮……
他仿佛出了神,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了何方,但身體卻在本能的驅使下,寫下了那一行行流傳後世的文字。
前世的回憶,此生的掙紮,後世的期望,不同時空的交錯,把袁熙帶到了神遊天外的意境,直到他寫到了最後,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抬頭望了眼神情複雜的眾人,舉起手中的筆,輕輕寫下了最後一句。
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