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出征(1 / 2)

錦衣殺 九月流火 14997 字 9個月前

王言卿搬出指揮使嚇唬人,她冷若冰霜,丫鬟們一下子被鎮住。王言卿視線從她們身上掃過,威嚇道:“念你們初犯,饒你們這次。還不快出去?”

看得出來錦衣衛名聲是真的不好,丫鬟們沒人敢說話,悻悻關門。但她們關門時,卻留了條小縫。梁芙閨房空間本來就小,現在門還開著,想必說什麼外麵都能聽到。王言卿注意到了,她沒有發作,而是坐回原來的位置,對梁芙安撫地笑了笑:“久等了。我相信你的話,不要急,先擦擦淚。”

王言卿沒有急著追問,而是遞給梁芙一枚手帕。梁芙臉上還掛著淚,她接過王言卿的帕子,有些恍惚地擦淚。

王言卿等梁芙情緒恢複平穩了,才問:“你記得那個男人的長相嗎?”

剛才丫鬟們闖進來,梁芙被嚇得不輕,但王言卿三言兩語就將丫鬟趕走,連梁文氏都不放在眼裡。王言卿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後,梁芙越發依賴王言卿,王言卿問什麼她就答什麼。梁芙想了想,茫然搖頭。王言卿沉吟片刻,問:“你當時大概在哪個位置看到他,是什麼情形?”

這裡是梁芙的閨房,同樣是那天事發之所。梁芙在屋子中比劃:“我當時在這張榻上睡覺,隻記得有點冷,想叫丫鬟又喊不出聲,反正睡得很不舒服。後來外麵突然響起吵鬨聲,我一下子被吵醒,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我站在窗口,跳上樹很快走了。當時我還以為在做夢,都沒反應過來,一群人就衝進來了,嚷嚷著要報官。”

梁芙這些話前後顛倒,翻來覆去,但反而很真實。如果是真實發生在記憶裡的事情,複述時本來就會帶很多主觀感受和想法,要是梁文氏那種想都不想就按時間線將行程捋了一遍的,才是說謊。

王言卿已經相信梁芙的話了。王言卿朝門縫瞥了一眼,溫聲問:“你能幫我指一下當時的位置嗎?”

梁芙點頭,跟著王言卿站起來,一邊走一邊說:“榻放在這裡,頭朝這邊,那個人站在這裡……”

王言卿跟著梁芙的指點看,心中默默丈量距離。梁芙的閨房在二樓,窗外不遠處有一株樹,如果從梁芙窗戶跳到樹上,便可以順著樹枝爬到圍牆,一眨眼就能離開梁府。

這個距離對女子來說有些遠,但對於成年男子,應當不難。

王言卿不動聲色將位置信息記下,又問梁芙:“他的體型、身高,你還有印象嗎?”

梁芙想了想,說:“當時我剛醒,眼睛還看不清,隻記得他身上衣服很大,穿一身紅色褡護。”

王言卿順勢打開窗戶,和梁芙坐在窗戶邊。外麵的風灌入,雖然有些冷,但立馬吹散了屋裡的沉悶,梁芙接觸到流動空氣,眉宇也不知不覺舒展開。王言卿挑選的這個位置離門遠,又有外麵的聲音掩護,說話聲立馬不明顯了。王言卿沒理會偷聽那幾個丫鬟,問梁芙:“你以前在哪裡見過這個背影嗎?”

梁芙麵露茫然,想了一會說:“我不記得了。”

王言卿暗暗歎氣,看梁芙的表情,她確實一無所知。她連對方的臉都沒看到,怎麼可能是通奸呢?然而禮法對女子就是如此嚴苛,一個外男出現在女子閨房裡,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不管是不是被迫的,女子都該以死來保全家族名聲。

官府一向把這種案件定位為家務事,如果女子族中長老要將此女處死,官府犯不著和鄉紳對著乾,一般都默許了,更不會視之為謀殺。

所以,梁文氏抓到梁芙房間裡有男人,並且上報給官府後,保定府衙和京城都沒有檢查,直接以通奸罪定案。王言卿因為陸珩的緣故,提前一步知道了這個案子的結果,她如果想救下梁芙,要麼想辦法證明不是通奸,要麼從源頭解決問題。

比如,梁文氏為什麼要給梁芙安一個死罪罪名。

王言卿墨玉般的眼睛定定看著梁芙,不放過她臉上絲毫波動,問:“你繼母給你定通奸罪名,你的叔伯兄弟知道後,竟也不管嗎?”

梁芙聽到這裡,整個人都耷拉下來:“我爹死了,哥哥又不知所蹤,千戶職位很可能要落到二弟頭上。外人誰會為了我,得罪太太和二弟呢?”

王言卿仔細盯著她,問:“你哥哥呢?”

“大哥出門去了,我也不知道大哥在哪裡。”梁芙歎氣,說,“要是他能趕快回來就好了。”

王言卿沉默,她不忍心告訴梁芙實情,換了個方向問:“你最後一次見到梁榕是什麼時候?”

這回梁芙沒怎麼想,很快就回道:“是十六那天晚上。”

“你記得這麼清楚?”

梁芙點頭:“是。那天我心情不好,睡不著覺,就去找大哥說話,想讓他帶我去寺裡散散心。我看到大哥房裡亮著燈,就上去敲門,但是過了很久大哥都沒來開門。我覺得奇怪,想推門進去看,門卻拴住了,我一下沒推開。大哥在裡麵說他睡下了,讓我明日再來。”

王言卿眉尖意外地動了下,梁芙竟然和梁榕說過話?王言卿連忙追問:“他說話的時候,有什麼異常嗎?”

“異常?”梁芙皺起臉,想了一會,不確定說,“他的聲音好像有點低,不像他平時說話的語調。我還以為大哥生病了。”

王言卿問:“除了說話,房間裡還有什麼異樣嗎?”

梁芙眉毛皺著,思索了好一會,說道:“當時屋裡好像有其他聲音,悶悶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大哥讓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王言卿點點頭,問道:“之後你還去找過梁榕嗎?”

梁芙應聲:“當然,我第二天大清早去找他,他房間裡卻沒人。我去問門房,門房說大哥不久前出門了。我特彆沮喪,回去時撞到二弟從外麵回來。我和二弟不是一個娘生的,不怎麼親近,我不好意思讓二弟帶我出去,就自己回來了。”

“梁彬?”王言卿意外,直覺這一點很重要,“你什麼時辰看到他,他當時穿著什麼?”

梁芙答道:“時辰我記不清了,隻記得很冷,路上還有霜。二弟身上的衣服我沒什麼印象,可能是件深色衣服吧。”

王言卿心中輕輕一動,那個時候梁衛逝世還不滿百天,梁彬不應該穿白色孝衣嗎,為什麼會穿深色衣服出門?王言卿沒有表露,不動聲色問:“之後呢,你們說話了嗎?”

“就隨便問了句好,我問他大哥去哪兒了,他說不知道。回去時我不甘心,又去大哥門口看了看,走的時候注意到地上好像有東西,撿起來發現是一顆珠子。”

王言卿忙問:“是什麼珠子?”

梁芙說:“就是普通的珍珠,不知為什麼掉在大哥門口。我心裡還覺得很奇怪,大哥怎麼會有珍珠。我問梁彬是不是他的,他說不是,我就拿回來了。”

王言卿問:“那顆珠子現在在何處?”

梁芙想了想,起身去妝奩裡拿:“我好像收在這裡了……對,在這裡。”

王言卿跟著梁芙去妝奩,她不經意調整身體,將梁芙的動作擋住。梁芙從妝奩底部扒拉出一粒珠子,遞給王言卿。王言卿拿起來看了看,珍珠大概黃豆大小,顏色很新,中間穿孔,看起來像是什麼裝飾上的東西。

王言卿低聲詢問梁芙:“這枚珍珠我能帶走嗎?”

梁芙點頭應了。這種碎珍珠不值錢,便是送給王言卿都沒什麼。王言卿借著身形遮掩將珍珠放入荷包,動作又輕又快。王言卿做這一番動作時正好擋住了丫鬟視線,如果她們再走回窗邊,那就太刻意了。王言卿順勢坐到梳妝台邊,裝作換了一個談話地點,問:“之後,還發生過什麼嗎?”

梁芙見王言卿坐下,她也跟著坐好,說:“隨後二弟就跟著太太回娘家了,我自己在房裡打發時間,快傍晚二弟和太太回來,我到前麵吃飯,飯後和丫鬟說了會話就睡覺了。第二天也是這樣,哥哥不在,我也不好出門,便自己在家裡消磨時間。第三天的時候,我中午睡了一覺,醒來後太太就說我私通外男……”

梁芙回憶起那天的事情,神情又變得痛苦。王言卿按住她的手,說:“好,我明白了,你不必想那些事了。我回去後會如實稟報,你要好好活著,不要想不開,我相信大人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梁芙以為王言卿話中的“大人”是陳千戶,感激道:“多謝陳千戶。姑娘,你能不能請陳千戶幫忙,找找我大哥?他出門很久了,以前他出去遊山玩水,最多五日就回來了,從沒有離開過這麼久。”

王言卿隻是應道:“好,我們會儘力的。我先走一步,你安心休息吧。”

丫鬟們沒料到王言卿這麼快出來,慌忙站好,臉上還殘留著慌張。王言卿拉門,目光從丫鬟們臉上掃過,一言未發,回身對梁芙說:“梁姑娘,留步。我先走了。”

梁芙戀戀不舍和王言卿道彆。王言卿下樓,梁文氏的丫鬟前後看看,躡手躡腳跟在王言卿身後。王言卿走下台階,拂了拂裙擺,說:“想知道什麼大大方方問就是,何必像看犯人一樣跟著我。”

丫鬟們尷尬,乾笑道:“姑娘誤會了。奴婢怕怠慢了貴客,這才跟著姑娘。”

“好。”王言卿點頭,“既然你們沒話問我,那我來問你們。十一月十九,也就是梁太太在繡樓抓到男人那天,你們在做什麼?小姐午睡,你們應該寸步不離守在旁邊,為何能讓外男進入內宅?”

丫鬟們尷尬,其中一個紮雙髻的說道:“冤枉啊,小姐慣有午睡的習慣,下午總要睡到未時。那天我看小姐睡著了,廚房又要人幫忙,我就去了,打算等小姐睡醒時再回來。”

另一個丫鬟也說道:“我也是,我去燒水了。”

王言卿看著丫鬟的表情,一瞬間明白了。她仿佛在這種環境中生活過很久,很了解這些後宅官司。這些丫鬟說得好聽,其實多半是她們見小姐睡著,自己跑出去歇息玩鬨了,所以繡樓沒人守著。梁文氏帶著人來捉奸,正好抓了正著。

王言卿沒追究這些丫鬟的懈怠,問:“通奸總該是兩個人的事情,梁太太既然報梁小姐通奸,那奸夫是誰?”

丫鬟們相互對視,沒人吱聲。王言卿眉宇不動,語氣中暗暗施壓:“說。你們總不想進大牢裡說吧?”

一搬出錦衣衛,丫鬟們全都慫了。一個丫鬟小聲說道:“是馮六。那個奸夫跑的時候,好些人在樹下也看到了。太太立刻讓人出去找穿紅色褡護的人,結果,竟然在馮六家裡找到了一模一樣的衣服。”

人證物證俱全,這場捉奸可謂板上釘釘,就算梁芙說她不認識馮六也沒人信。王言卿不動聲色,問:“馮六是誰?”

傅霆州放下手,眼神冰冷,如發怒的猛虎,不怒自威:“她還沒有回來,我如何睡得著?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摔下去,要不是她,我如今傷的可不止是胳膊。傳令下去,繼續在西山搜索,活要見人……”

傅霆州頓了頓,甚至不忍心說出後半句“死要見屍”。她怎麼可能死呢?他比她年長三歲,作惡多端,薄情寡義,他都好端端活著,她憑什麼出事?

侯府下人們見傅霆州臉色鐵青,都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侍衛抱拳,默不作聲退出去,去山下尋找第二遍。

侍衛推門時,外麵的冷風吹進來,直竄到人衣領裡。管家縮了縮胳膊,他攏著手,遲疑了一下,才說:“侯爺,外麵天這麼冷,野外根本待不住人。如果王姑娘落崖後昏迷,西山又沒有野物,王姑娘肯定好端端留在崖下;如果王姑娘沒昏迷,怎麼也會想辦法和侯府的人聯絡。這都一夜了,還沒有動靜,會不會……王姑娘不在京郊了?”

傅霆州起身,負著手在書房裡緩慢踱步。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無論是死是活,人總不會憑空飛走,可是侍衛卻說,懸崖底下乾乾淨淨的,他們出事那個隘口下麵被積雪覆蓋著,連腳印都沒有。

這怎麼可能呢?

沒有痕跡,就是最大的痕跡。這隻能說明有人在他之前去過崖底了,並且提前一步做好了偽裝。敢在天子腳下襲擊侯爺,還能把案發現場偽裝的滴水不漏的,除了那位,不作他想。

傅霆州揉了揉眉心,疲憊地歎了口氣。陸珩……他還是低估了這個瘋子。

傅霆州就是怕陸珩對傅家人動手,這才親自護送老夫人和王言卿去大覺寺上香。傅霆州實在沒想到,陸珩竟然猖狂到在京郊設伏,當著傅霆州的麵下手。

他就這麼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

傅霆州頭疼得不行,如果是其他人,傅霆州敢保證不出三日他就能抓到證據,之後談判也好施壓也罷,非得讓對方脫一層皮。但如果落在陸珩手裡,那就成了大海撈針,傅霆州甚至沒把握能查到王言卿在哪兒。

錦衣衛就是搞情報工作的,他們的眼線遍布朝堂市井,錦衣衛指揮使想藏一個人,外麵人就算把京城地皮翻一遍也未必頂用。管家見傅霆州表情不好,說:“侯爺,您如今是鎮遠侯府的頂梁柱,千萬要保重身體啊。您要不先回去歇一會,過一會該上朝了。”

傅霆州現在哪有心思睡覺,他擺擺手,說:“不必了。讓門房把馬備好,我一會出發。”

傅霆州下令,一夜未眠的主院馬上運行起來。主子不睡,下麵人都得跟著熬。傅霆州匆匆洗了個澡,換藥後穿上朝服。一個丫鬟領著廚房的人進來,她給傅霆州行禮,討好道:“奴婢給侯爺請安。侯爺,老夫人聽說您要上朝,心疼的不得了,命奴婢過來給您送些服帖的熱食。侯爺,您身上的傷嚴重嗎?要不今日和衙門告個假,歇一天吧。”

傅霆州整理朝服袖擺,眼睛也不抬,道:“有勞母親掛念,小傷而已,不妨事。”

這個丫鬟是陳氏身邊的紅人,將陳氏的做派學了十成十,在內宅裡麵頤指氣使,一見著傅霆州立刻滿麵賠笑。她小心覷著傅霆州臉色,說:“侯爺,昨日的事可把老夫人嚇壞了。老夫人聽說您這裡亮著燈,一宿都沒睡好。侯爺,昨日到底是誰膽大包天,膽敢襲擊鎮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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