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冤家(2 / 2)

錦衣殺 九月流火 12784 字 9個月前

洪晚情被狠狠澆了盆冷水,不得不麵對那個她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實。

傅霆州依然愛著王言卿,甚至隻愛王言卿。這段時間傅霆州所有的異樣,都有了解釋。

洪晚情心神劇烈激蕩,震驚、羞憤、悲愴輪番上演,而對於傅家小姐們來說,再遇王言卿,就是一件早有預料的事情了。

陳氏一直瞞著永平侯府,但傅家人都知道,傅霆州一直牽掛著王言卿,而王言卿,是被陸珩搶走的。

故而今日見到王言卿,她們心中有尷尬,卻並不像新任嫂嫂那樣難以接受。許太太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剛才還能說會道的洪晚情沉著臉一言不發,傅家小姐們不約而同垂著頭。她又往另一邊看,驚若天人的陸夫人溫柔淺笑,手腕軟軟搭在陸珩手中,一副百依百順的模樣;傅霆州和陸珩一個麵無表情,一個從容含笑,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空氣中卻彌漫著某種危險氣息。

許太太不明所以,但陸珩夫人出現了,這是一個比洪晚情更重要的結交對象,許太太立刻拋卻洪晚情,一門心思和王言卿攀談起來。

“妾身在京中多年,從未見過夫人這等出挑的人才,剛一見著,我還以為看到了洛神姮妃呢。夫人是哪裡人氏?”

王言卿眼神沒有往傅家那邊看,溫和回答許太太的問題:“我是大同府人氏。”

“原來是大同府。”許太太恍然,“我就說,我要是見過夫人這等美人,絕不會沒有印象。大同府離京城倒也不遠,對了,鎮遠侯去年就在大同府領兵吧?”

許太太的話題驟然轉向傅霆州,在場幾人靜了靜,氣氛更古怪了。傅霆州淡淡掃了許太太一眼,點頭道:“沒錯。我不過繼承祖父遺誌,早年祖父也在大同領兵,祖父臨終前,最記掛的就是大同府了。”

傅霆州話中有話,陸珩心裡冷冷一笑,慢條斯理說道:“可是,今昔到底不同。先人遺願再好,後人也不可能全盤繼承。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鎮遠侯還是要往前看。”

王言卿感覺到陸珩的手指緊繃起來,哪怕摩挲她手腕的力道依然溫柔,但內裡已經在蓄力了。王言卿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想讓陸珩和傅霆州起衝突,以後在京城裡難看。王言卿看向許太太,說道:“我生性憊懶,對京城不太熟,以後若有什麼要緊事,還請太太提攜。”

許太太一聽連忙推辭,她哪來的膽子,敢提攜陸珩的夫人?但王言卿主動示好,許太太自然不會放過,當即熱情說道:“陸夫人這話折煞妾身。妾身虛長您幾歲,在京中也算說得上話。您以後要是想認識什麼人,和妾身說一聲,妾身給您介紹。”

王言卿對著許太太點頭一笑,她烏發雪膚,眼波溫柔,一笑如春風十裡、百花盛開:“多謝太太。”

許太太聽到王言卿柔柔道謝,心道難怪陸都督喜歡,她一個女人聽著心都要酥了。有了這話開場,許太太有意和王言卿拉近距離,笑著道:“夫人人長得好,聲音甜,連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格外搶眼。要是妾身沒看錯,夫人這身裙子是雪光緞吧?難怪京城各家夫人小姐找了許久沒見到雪光緞,原來都送到陸府去了。”

洪晚情聽到雪光緞,眼神一凝,朝王言卿身上看去。

雪映紅梅,流光溢彩,名不虛傳。蘇記明明說他們沒收到雪光緞,可是最後,東西卻出現在王言卿身上。

偏偏是她。

洪晚情恨得牙齦咬碎,而王言卿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反而怔了怔,回頭問陸珩:“什麼叫雪光緞?”

陸珩同樣愛莫能助:“我哪知道。”

每天想給他送禮的人數不勝數,送給前院的東西陸珩挑選後才收,送給女人的他一概都留下了。他每天要經手那麼多東西,如何分得清一匹布料的名字?

王言卿隻是覺得這匹料子新鮮,就拿出來做裙子,萬萬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牽扯。王言卿道:“我用不了這麼多,剩下那一匹我還沒動過,若是太太喜歡,回去後我讓人送去許家。”

“不用不用。”許太太忙不迭推辭,開什麼玩笑,她怎麼敢收陸夫人的東西。要是陸珩派人上門,他們全家老少都得嚇死。

許太太委婉笑道:“我年紀大了,穿大紅大綠的讓人笑話。這麼鮮亮料子,還得是陸夫人這般年輕漂亮的新婦穿。瞧瞧這一身,我看著都覺得亮眼提氣。莫乾站著了,今日春光大好,我們去前麵看看風景吧。”

許太太熱情牽頭,兩方人莫名成了一起走。其實要是傅家不願意,儘可委婉告辭,但洪晚情梗著氣不肯落於下風,傅霆州出於莫名的心思不忍心離開,於是,兩邊便各懷鬼胎地同行起來。

許太太給王言卿指點沿途景物,陸珩一直跟在王言卿身邊,傅家小姐看到王言卿尷尬得不行,有意落在後麵,沒一會就和前麵拉開距離。

終於離開那位活閻王了,傅家姑娘們悄悄鬆了口氣,幺女傅五姑娘湊到四姐身邊,小聲問:“四姐,原來這就是陸指揮使?”

女眷不得見外男,她們沒見過陸珩,但對這個名字實在如雷貫耳。傅四小姐點點頭,心有畏懼,卻又忍不住往陸珩的背影看去。

陸珩今日穿著墨紫色外袍,內襯朱紅貼裡,兩種顏色交相輝映,豔麗得出奇。自古官場以緋為貴,但鮮少有男人能把紅色穿好看。然而陸珩身材高挑,寬肩勁腰,常年出入風雨卻有一副白皙皮相,他穿朱紫色,當真是貴氣不凡,風流恣意,一個男人竟然流露出些許貌美的意味。

難以想象,這就是全天下都聞之變色的情報頭子,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珩。

若說傅霆州是塞北冷酷肅殺的烈風,陸珩就是帝王之都裡清幽醉人的春風,看似平靜,但冷中帶了血,無形中取人性命。

傅二姑娘已經定了親,這可能是她最後一個和姐妹共度的上巳節了。她聽到庶妹們的話,回頭警告道:“母親讓你們謹言慎行,你們都忘了嗎?”

傅四姑娘連忙低頭,傅五姑娘年紀小,再加上受傅昌寵愛,並不十分怕嫡姐。她暗暗撇了撇嘴,悄聲道:“陸都督看著還挺年輕,也不像傳聞中那樣嚇人嘛。”

傅五姑娘說話的聲音不高,和前麵也隔著一段距離,但陸珩還是聽到了。陸珩眼睛眯了眯,回首,笑著說道:“傅五小姐抬愛,我不過比鎮遠侯虛長兩歲。”

陸珩這人,越生氣笑的就越不動聲色。傅家小姐們沒料到陸珩竟然聽到了,一下子嚇得噤了聲。傅五姑娘接觸到陸珩的視線,脊背霎間緊繃,慌忙低頭,剛才的旖旎心思蕩然無存。

傅五姑娘心臟砰砰直跳,許久無法恢複,心裡仍然覺得不可思議。陸珩才比二哥大兩歲嗎?

毫不誇張,她感覺是從小聽著陸珩的名字長大的。結果,他竟是她們的同齡人?

陸珩突然回頭,同樣驚動了前麵的人。王言卿轉身朝後看去,傅二姑娘無意撞到王言卿的視線,慌忙調走。王言卿知道這是傅家最受寵的嫡女,陳氏的親生女兒,也是傅霆州唯一的同胞妹妹。以前因為傅老侯爺親自教導王言卿,陳氏和太夫人不忿,沒少找過王言卿麻煩,連著傅二姑娘也對她擺臉色。

一轉眼今非昔比,她沒有成為她們的二嫂,反而另嫁他人。傅二姑娘也要嫁為人婦了,傅二姑娘被陳氏偏縱的厲害,希望她去夫家後,能遇到好相處的婆母和妯娌吧。

許太太沒料到陸珩突然對一群未出閣的小姐發難,她正要圓場,傅霆州就在旁說道:“大丈夫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嚇唬一群姑娘做什麼?”

陸珩聽著笑了起來:“我不過提醒傅五姑娘,我是成名太早,所以聽著才久,不像某些人仰仗外力還晚成。事實而已,怎麼就成了嚇唬?”

仰仗外力還晚成,陸珩在罵誰再明顯不過。對於男人來說,諷刺他靠嶽家裙帶關係上位絕對是死穴,傅霆州一聽就惱怒起來:“你說什麼?”

許太太一不留神,京城中最有權勢的兩位青年才俊就起了衝突。她嚇得不敢說話,衝突一觸即發時,陸珩身邊那位美人牽了牽他的袖擺,說:“我也是聽著你的名字長大的,沒見到你前,我也以為你長了三頭六臂。不知者不罪,算了。”

美人手若柔荑,溫柔解意,陸珩的火一下子平息了。他對王言卿的話很是受用,涼涼瞥了傅霆州一眼,反手扣住王言卿纖長的手指。

陸珩暗暗捏了捏王言卿手腕內側的肉,提醒她回府和她算賬。王言卿也是服了,正常來說男人都不在乎年紀,越老才越代表資曆,但陸珩卻極忌諱彆人說他老。

也不知道他在介意什麼。

陸珩得意暗爽,傅霆州的心情卻一落千丈。從小聽著陸珩的名字長大?沒見到陸珩前對他有誤會?

她在說什麼?她的少女歲月,明明隻屬於傅霆州。

傅霆州都以為自己麻木了,聽到她這些話,才知道他的心竟然還有知覺。他以為她要離開京城,那天她眼神孤勇決絕,他實在不忍逼她成為自己都厭惡的存在,隻能忍痛放棄。他以為他們今生有緣無分,不如體麵鬆手,此後永不相見。

可是,她卻留了下來,成為陸珩的妻子。

甚至獨屬於他們的少年時光,在她嘴裡,都成了遇到陸珩前的誤會。

傅霆州心裡仿佛被鈍刀子劃過,每一次呼吸都血肉淋漓。而他卻要強逼著自己站直,保持鎮遠侯的體麵,不能對同僚之妻做出失禮之舉。

他曾以為相忘江湖是最殘忍的懲罰,現在才知道,見麵不識才是。

許太太親眼見著陸夫人一句話就安撫好陸珩,心裡倒抽一口涼氣,覺得認知受到衝擊。

這真的,是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陸珩?

許太太嘖嘖稱奇,同時她總覺得鎮遠侯、洪晚情、陸都督、陸夫人這四人間氣氛有些詭異。許夫人被自己的想法驚得渾身發毛,她強行壓住,笑著圓場道:“大好的日子,彆說這些嚴肅的話。陸夫人,鎮遠侯夫人,我看那邊的花開得不錯,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王言卿應允,傅家小姐正對陸珩怕得瑟瑟發抖,聞言求之不得。其他人都同意了,洪晚情勉為其難笑笑,算是回應。

女眷們像朵香雲一樣飄走,等人走遠後,陸珩和傅霆州再不必做戲,雙雙露出冷臉。

傅霆州麵若寒鐵,近乎咬著牙道:“陸珩,她明明說了想離京。是你強迫她?”

一陣風吹來,淡粉色的花瓣漫天飛舞,宛若一團淺色的霧。陸珩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不緊不慢道:“強迫?為何不能是她自願嫁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抽3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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