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涼】
我有病。
治不好的大病。
彆說藥石罔效了,我連個大夫都不敢延請。因為縱使是華佗來診,恐怕也隻當我胡說八道。
這病發作起來無比蹊蹺,簡直讓我痛不欲生。
一覺醒來,我齜著牙翻身下地,小客舍簡陋的木床硌得人腰酸背痛。
我不敢耽誤太久,急匆匆地就著床邊的銅盆梳洗完畢,穿衣佩劍,又打開隨身包袱翻出那五花八門的家夥,剃淨夜間新長出的胡茬,將家傳秘寶□□細細貼上了。
趁著意識清醒,還能支配自己的手腳,我這動作必須快。
因為我有病。怪病。
這具身體並不時時刻刻歸我自己掌管。一旦發起病來,我毫無抵抗之力,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完,瞬息之間就會變成另一
【範愛國】
我蘇醒了。
正如謝涼沒法控製自己何時陷入沉睡,我也沒法控製自己何時浮上來。
這都是不定時的,是謎,是天意。
我低頭瞧了瞧謝涼剛換上的這一身,又對鏡檢查了一下他貼的□□,接著他未完成的步驟上了最後一點膠。
鏡中映出一副飽經滄桑的中年麵容,完全遮住了底下那張相當出名的臉。
確認萬無一失後,我提起包袱出了房門,轉入客堂道:“小二,來四個肉包子。”
肉包子是我愛吃的,結實,當飽,吃完了打一天架都有力氣。
謝涼醒來若是看見,八成氣得夠嗆。他這種華而不實的公子哥兒喝碗清粥還得尋摸著加點花瓣。
不過這會兒是我當班,他氣死都沒用。
我跟謝涼擠在同一具身體裡,輪流取得控製權。他稱之為病,我認為實際情況更複雜一些。
我倆之間的區彆在於,謝涼沉睡時對我的所作所為毫無知覺,而我即使不當班,也能借他的五感察覺他的一舉一動。
所以我能始終掌握情況,而他則常常陷入“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的驚慌。
這對我來說不太公平,因為他這人比較
【謝涼】
這啥?
我喚來小二,指了指自己手中剩下的一點麵皮殘渣:“這啥?”
小二看了幾眼,滿臉匪夷所思道:“客官
,這是您點的肉包子啊。”
我很憤怒,但我修養好。我柔和地囑咐:“上點清粥小菜。”
話音未落,一個飽嗝直衝喉口,被我強行咽下,宛如咽下一口甫受內傷的老血。
“……”
我柔和地叫住小二:“罷了,結賬。”
“好嘞客官,四個包子一共十二文。”
四個。
我努力控製著表情,以免把麵具擰下來。
自從得了這怪病,我時時刻刻想殺人。——如果我腦中那物事真是個人的話,他已經死了三百遭。
【範愛國】
剛才說到哪了?
哦對,謝涼常常一睜眼就陷入驚慌,就像讀永遠漏掉兩回。這對我不公平,因為他這人比較龜毛。有時候我恨不得封閉五感,省得窩在他腦仁裡聽他用意念叨叨。
然而五感啥的我控製不了。
我能做的隻是儘量減少他的怨氣。
出了客舍,我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發現可疑的目光,這才繞去馬棚牽出馬匹,翻身上馬朝城外騎去。
眼見著城門在望,我估摸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從懷裡摸出了一方貼身攜帶的小木塊。
木塊上已經歪歪斜斜刻滿了文字與圖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空白,從腰間抽出長劍,湊合著刻了個扭曲的字。
【謝涼】
我身在馬上,右手提著劍,左手抓著隻木塊。定睛一看,木塊上多了個“照”字。
哦,下一站是照縣。
這附近最偏、最窮、最適合逃命的地方,確實隻有照縣了。
我逃命已經有幾個月了。說來話長,總之是招惹上了不能招惹的麻煩,現在所有武林正道都拿著追殺我的通緝令。
也正是在逃命途中,我得了這病。
起初我當自己隻是時不時地突然昏厥。有時正在客舍吃著飯,筷子還沒到嘴邊,眼前便是一黑,再醒來時卻躺在床上,觀天色已經過去了幾個時辰。
四麵楚歌之際,如此暈過去實在危險。我滿心以為是店小二將我搬回房中,隔日向他道謝,他卻堅稱是我自己用腳走回房的。
我這才感到恐慌。
路上找不到正經醫館,看了幾個江湖郎中,卻都說脈象並無異常。我越是害怕,這昏厥來得便越是頻繁。生活被折騰成了
一團亂麻,分不清是夢中還是夢醒,我便這般渾渾噩噩地亡命天涯。
直到有一日,我醒來時發現手中拿著一張信箋,上書:“朋友你好,認識一下,我叫範愛國^_^”
旁邊那道裝神弄鬼的符咒,我遍查古籍而不得解。
【範愛國】
……
【謝涼】
這城門旁是市集所在,城小人少,挨擠著擺了□□個攤子,前頭有幾個婦人操著鄉音討價還價。
……此事不該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