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勒馬下地,想買些口糧。麵具也戴著,舉止也低調。
正將銅板遞於那麵餅攤主,餘光裡忽然瞧見旁邊攤上的一摞白菜被人碰歪,咕嚕嚕地滾了幾棵下來。
此事不該怨我。
隻怪我謝家世代經營的瀟湘山莊,家學淵源,出文入武。
隻怪我自小過於刻苦,一把長劍儼然練成了身體的衍生。
我的劍太快,一念未轉完已經不由自主出了鞘。
我的劍招太美,一出鞘便自行轉了起來,刹那間硬是嗖嗖嗖挽了流光溢彩的八個劍花,這才穩穩托住那幾棵白菜,將它們拋回了原位。
然後我才發覺不好。
那幾個討價還價的婦人驀地目露凶光,紛紛亮出兵器朝我撲來。
為首那人扯著嗓子喝道:“那人就是謝涼!就是他殺了聽劍派的葉幫主!快拿下此人,武林盟有賞——”
我轉身衝向馬匹,不料四麵八方忽有飛箭流矢破空而來。
我一慌,我就
【範愛國】
……
“謝涼!!”我怒吼。
我很想揪住這小癟犢子揍一頓,然而技術上無法操作。
敵人沒料到我會對天長嘯自己的名字,腳下愣是僵了一秒。
我揮劍擋掉幾支飛箭,拔腿就逃。
有兩個門派幾乎傾巢而出,不約而同地追捕到此處。雖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麵的大門派,卻勝在人多,手段也夠下作,上來二話不說,首先射死了我的馬。
我有一種玩完了的預感。
這具身體還存儲著屬於謝涼的功夫,我拚命提起輕功,一個勁兒隻是往荒郊山林處飛奔。
身後馬蹄紛遝,飛箭如蝗,歪門邪道的暗器都不要錢似的朝我砸來。謝涼的輕功也算聞名江湖,傳說是騷包如仙鶴展翅,此刻卻被我跑出了狗的風姿。
背上一陣劇痛,緊接著是大腿上。
我顧不得查看傷勢,一頭紮入了山林,專挑樹木茂盛處鑽去。
【謝涼】
好痛!
我痛得內勁一鬆,急忙重新提氣,一步沒停,順著範愛國原本的方向繼續跑了片刻,才弄明白情勢。
敵人的馬匹被阻在了林外,暗器流矢也被擋去了大半。我仍舊不敢放慢腳步,一邊跌跌撞撞地朝前奔,一邊摸到背上和腿上中的袖鏢,一咬牙拔了出來。
霎時間血流如注。我從身上“嗤啦”撕下兩條衣料,在傷口上纏了幾圈,以免血滴到地上泄露我的行蹤。
林中古木層層疊疊的枝葉遮天蔽日,幽暗處傳來幾聲瘮人的梟啼。
暗器上喂了毒,受傷部位的皮肉已經開始發麻。跑得越急,那毒素蔓延得越快。
我心中暗暗叫苦。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更有無數虎視眈眈的追兵,想保住這條小命,除非有救兵從天而降。
但我清楚那是不會發生的。如今連父母都不知我的去向,世上更無一人願意幫我。
【範愛國】
我一直在思考謝涼作死到這地步,憑什麼還沒死。
我開始懷疑他是這故事的主角。
因為前方居然真的在此時此刻飄落了一個人。
“飄落”這個描述可能有些玄乎,總之從他翩然落地的背影便可看出,此人的輕功大約能甩謝涼三十條街。
我先前不知道江湖中還有這種逆天的存在。但這樣的人恐怕不是什麼救兵。
來人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裳,回過身來望了我一眼。他身長八尺,劍眉星目,麵上寫著憂國憂民,一身沸騰得快要滾出鍋的英氣與俠氣,連走過來的姿勢都仿佛在宣告“天地間隻有在下一個男主”。
他對我微微皺了皺眉,目光從那□□一路移到我握劍的手:“瀟湘山莊謝公子。”
他認識謝涼。
可我不認識他。
我隻能雲淡風輕地微笑抱拳,然後保持姿勢不動搖,直到
【謝涼】
“龍大俠!”我剛醒來就被震得一哆嗦,脫口喚道。
我的聲音裡混雜著豐富的情感,首先是驚喜,緊接著變成了驚嚇。
驚喜是因為,這位大俠武功蓋世義薄雲天,匡扶過的正義和力挽過的狂瀾加起來
,能繞中原三圈。
驚嚇是因為,我不幸得罪過他。
半年之前,這龍大俠受武林盟主之邀,出任第七十七屆武林大會的決賽評委。他不知為何一時腦抽……一時興起,喬裝成無名小卒混去了大會,卻被幾個有眼不識泰山的漢子嘲笑道“你這慫樣給謝涼公子提劍都不配”。
我裝作不知道這回事。
其實我知道。
從前江湖朋友半是給謝家麵子,半是照顧我年輕,真真假假捧出了幾分薄名。他們以為我被捧得太高,早已不知自己斤兩。其實我知道。
彆說打敗龍大俠了,我連那次武林大會都沒能奪魁。我清楚記得當我最終敗於那和尚棍下時,評委席上的龍大俠笑得格外慈祥。
如今狹路相逢,我僵硬地放下抱拳的雙手:“想不到會在此地遇見龍大俠,真是巧呢嗬嗬嗬。”
巧個鬼。
對我的通緝令可是從武林盟發出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竟連這位也不能免俗。——或者他是借機前來報那提劍之仇?
我不動聲色地握緊劍柄,試著催動內息,刹那間氣血翻湧兩眼發花,身形失控地一晃。那毒忒地霸道,轉眼已入了臟腑。
龍大俠何等的眼力,我剛剛一晃,他已如鬼魅一般欺近了我身側。我慌忙要招架,然而一掌尚未拍出,他雙指一並迅即如電,瞬息間連點我幾處大穴,叫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天亡我也。
他這才退回一步,負手對著我瞧了半晌,麵上不見喜怒,緩緩道:“在下隻是散步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