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廣播發出了沙沙的混亂聲音。
病人們都蹲在地上,捂著耳朵,一臉痛苦,仿佛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聲音。
隻有幾個玩家還站著。
axi和他們交換了一個焦慮的眼神——她想告訴他們,她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但話到嘴邊,她又猶豫了。
為什麼要告訴他們呢?
他們從來不是同伴,隻是過路人而已。
她應該自己留下這條線索。
頭頂的機械男聲又響了起來。那聲音裡隱約有一絲咬牙切齒:“我可以繼續了嗎?”
拿玫:“不可以。閉麥吧。”
對方:“?”
他發出了模糊而古怪的笑聲,接著才說:“拖延時間是沒有用的。”
拿玫:“啊,被看穿了。”
那個聲音說:“今天的遊戲是「等待戈多」。這個遊戲……”
拿玫打斷了他:“貝克特,很有眼光。”
對方十分生硬地說道:“……謝謝你。”
拿玫:“不客氣。”
axi:“?”這什麼鬼對話。
“咚!!”
廣播那邊卻傳出了一聲恐怖的、劇烈的爆響。
病人們都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這一次,這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這個遊戲的內容是……”
“站在原地,不要離開。”
“站在原地,不要離開。”
廣播再次重複道。
拿玫欣慰地說:“你看這個廣播說得多清楚啊。不像狗遊戲的目標,每次都含含糊糊。”
axi:“……”竟然有點道理。
一片死寂裡,他們聽到了……
水的聲音。
大量蒸汽湧過管道的聲音。
空氣閘門被打開的“噗嗤”聲。
有什麼東西……
從空氣裡噴湧了出來。
病房陷入一片霧一般的黑暗。
隻有無數遊魂還站在原地。
拿玫:“!!!”
她突然像上了發條一樣,飛快地衝了過去,一腳踢開了門。
拿玫女士踢門的效率還是一流。
但門外卻不是走廊。
而是——無儘的黑暗。光滑,平整,什麼都沒有。
如同漩渦一般的黑暗。
axi隻覺得毛骨悚然:“這是什麼?”
拿玫:“我見過。”
axi:“什麼?”
拿玫:“在上一個遊戲裡,我們被困在一個房子裡,外麵就是這樣。”
axi的目光依然顯得很困惑。
於是valis隨手抓了一個病人過來,將他推了出去。
拿玫:“……需要這麼暴力嗎。”
但那僵直的屍體在一瞬間被黑暗所吸收。
吞噬。
分解。
他們沒有聽到任何回音,或是叫喊。
axi懂了。她臉色慘白地說:“……這是遊戲的「邊界」。我們被困死在這裡了。”
拿玫:“bgo。”
“又被困死了。”她幽幽發問,“為什麼這個遊戲總是想跟我玩禁室培x?”
axi:“?”
拿玫轉頭又打破了窗外的玻璃。
“砰——”
玻璃飛濺。
靠窗站著的病人被紮得像個篩子。
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泄露進來。
窗外亦是同樣的黑暗。
拿玫:“我們要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她環顧四周。
病人看起來很痛苦。他們抱著頭,發出了痛苦的呼聲。
但在他們身後,更多的「人」還在從冰櫃裡爬出來。
他們如同一支源源不斷的軍隊,漸漸擠滿了這個狹小的太平間。
axi並不明白拿玫為何會這麼焦慮。
好像他們已經沒有任何時間了。
但她突然間福至心靈:“冰櫃呢?躲在冰櫃裡怎麼樣?”
她飛快地伸出那隻受傷的手。
再一次拉開了某個空蕩蕩的鐵門。
又直覺地探出手去——
拿玫:“小心!!!”
但已經遲了。
axi的半隻手已經伸了進去。
她什麼都沒有感受到。
但她又分明察覺到了什麼——從拿玫的那一句叫喊裡。
axi抬起手,一層層地拆開了那塊包裹著手腕的、血淋淋的破布。
布條像蛇一樣掉落在地上。
下麵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她的手消失了。
手腕以下的部分……
全部都沒有了。
“——你聽到了嗎?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個病房遊戲」。”拿玫說。
“不是玩家,不是病人,而是這整個醫院。”
“也就是說,在這個遊戲之後,一切都結束了。”
在他們身邊,病人像是再死了一次。
他們神態各異,但大多很恐怖。有人呼吸急促,有人渾身抽搐。
有人的嘴邊已經吐出白沫。
而axi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卻意外顯得很平靜。
“那麼你覺得這個遊戲是什麼呢?”她說。
但其實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也明白了拿玫突然的急迫是因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看到過自己的屍體。
拿玫:“在這個醫院裡,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複仇,或許也無人來反抗過。”
“不是護士,也不是任何人的鬼魂在作祟。而是……”
“這個醫院自己終結了一切。”
“一定是有某種原因,促使這背後的人關掉了這家醫院。”
“但在此之前,他們絕不能暴露自己。他們需要毀屍滅跡。”
“因此,他們將所有的病人都彙集在了一起……”
“和他們做最後一個病房遊戲。”
“病人們乖乖地站在太平間裡,以為自己還在做遊戲。”
“但是毒氣卻漸漸充滿了這個房間。”
“他們在等待中死亡。”
axi:“難怪「病房活動」在這個遊戲裡是如此重要。”
“因為它……才是一切的終點。”
“最後一個病房活動,殺死了醫院裡的所有人。”
黑暗之中,他們身邊站在無數個死人。
他們共同等待著那一刻的降臨。
突然之間……
有聲音了。
就像一部默片突然擁有了聲音一般,這個太平間也活了過來。
他們聽到了焦慮的哭聲。
衣物相碰的摩肩接踵。
低啞的嘶吼。
同伴之間的安慰。
還有——絕望的祈禱。
汗味。臭味。消毒水的味道。
那是——
死亡來臨前的味道。
他們仿佛回到了一切發生之前的……
病人們死前的最後一刻。
axi苦笑道:“其實我剛才看到了自己的屍體。我死得很慘。麵部扭曲,五官痙攣。”
終於說出這些話。
她反而感到難以形容的輕鬆。
valis:“這是攝入毒氣而死的症狀。”
——也就是,此刻彌漫在空氣中的氣息。
axi:“啊,當然了。”
拿玫並沒有參與這段對話。
她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依然在思考著什麼。
但axi也無心顧及。
她轉過頭去,透過重重人影,看到了牆上的抓痕。
碎裂的指甲嵌在牆體裡。
她看到了牆邊的頭發。
一簇又一簇的、乾枯的頭發都堆在一起。
混合著焦黑的骨頭碎片。
這是人體被燒焦後留下的東西。
這裡不僅僅是毒氣室……
還是焚化室。
一切的痛苦、死亡和罪惡,都被徹底掩埋在這裡。
而她被無數個“人”夾在中間。
絕望的哭聲不住地往她的耳朵裡鑽。
太黑了。
太吵了。
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她隻能說話給自己聽。
“這個遊戲……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們活下去。”axi說。
“這是一個必死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