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嗎?”
axi又重複了一遍。
她臉上寫滿了真實的絕望。她像一隻刺蝟, 第一次袒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
valis平靜地問:“你很怕死嗎?”
axi聲嘶力竭地說:“誰不怕死!我這麼拚命地活下來,那麼多局遊戲,我那麼努力——”
拿玫打斷了她:“哪麼多局?”
她真誠而好奇地望著axi, 仿佛一個求知若渴的好學生。
axi:“?”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我都忘了。”
拿玫:“嘖,女人, 我就知道。”
axi:“???”怪我嗎?!
但是這一打岔,她的神情也鎮定了幾分。
她從衣服上撕扯下來一小塊布, 一圈一圈將受傷的手纏住,臉上出現了一抹譏誚而疲憊的笑容。
“我想活下去。”她平靜地說, “這有什麼錯嗎?”
這是……求生欲。
人類的——不,生物的求生欲。
就好像被擰掉腦袋的蟑螂, 也還是可以活下去。
“沒有錯,很正確。”拿玫說, “所以, 關於這家醫院,我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是什麼?”
拿玫眨了眨眼:“你猜?”
axi:“……滾。”
拿玫假裝委屈道:“好吧,問題就是——這家醫院是如何倒閉的呢?”
“為什麼這裡會變得這麼荒廢?”
“其他的醫生、研究員……他們都去了哪裡?”
“還沒有任何檔案揭示了這一點。”
“但是,在病人們死了之後,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axi:“這很重要嗎?”她環顧四周,掃視著破損的牆壁和發黴的牆紙, “恐怖遊戲的場景不都是這樣的嗎?答案無非就是那幾個——”
她閃電般地回過頭,看向身後的護士:
“是因為你吧?”
“鬨鬼的醫院,充滿怨氣的醫院, 複仇的女鬼變成了碟仙, 終結了全部的悲劇。”
“——一定是這樣吧。”
護士站在原地。
她徒勞地張開了嘴。
“啊——”
搖搖晃晃的頭顱, 發出了散架一般的聲音。
拿玫:“她搖頭了。”
axi卻像沒看到一樣, 繼續對護士說:“你不能說話嗎,沒關係,我們再玩一次碟仙,這次你來告訴我——”
她又要去拿那張八卦紙。
但轉過頭,卻隻看到了滿地的灰燼。
一陣陰風。
紙灰紛紛吹到了axi的臉上,像嗜血的蒼蠅一樣,附著在她額角的血肉上。
axi怔怔地站在原地。
隻覺得渾身的力氣再一次被完全抽離。
“為什麼?”她輕聲道。
拿玫很謹慎地後退了幾步,以防紙灰也到自己的身上。
拿玫說:“因為病房遊戲是不能重複的。碟仙也隻能玩一次。”
axi重新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望著護士,希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線可能。但對方隻是目光呆滯地回望著她,破碎的眼眶裡一片空洞。
拿玫:“不是她。”
“她是個好人,呸,好鬼,但她的能力是有限的,她至多隻能給我們一點點提示而已。”
對麵的護士露出了一個絕望的神情。
她發出了枯啞的叫聲。
“啊——”
“啊——”
那聲音非常地……短促和規律。
如同人體所模擬出的鐘聲。
在這奇怪的鐘聲裡,axi感到了某種難以形容的焦慮。
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這並非隻是鐘聲而已,那背後還隱藏著某個冷酷的聲音——
時。
間。
到。
了。
就在此時,護士一把拉住她,用力地將她往外麵拽。
她的手枯瘦如柴,將axi的手腕都抓疼了。
破碎的臉無比猙獰。
一股血腥的腐臭味迎麵撲來,axi感到一陣眩暈。
她想要掙紮。
她來不及掙紮。
護士已經將她拖到了太平間的門口。
axi:“你要帶我去哪裡?”
但下一秒鐘,她卻發現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抓著自己手腕的力度……消失了。
護士並非站在自己麵前。
而是站在門對麵。
——可是門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隔著鐵門上的小窗戶,她看到護士在焦急地拍打著窗戶玻璃。
她大張著嘴,如同深淵。
但……
她卻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硬生生將她給拖走。
護士漸漸變成了一個焦慮的黑點。
變成了一隻看不見的螞蟻。
而在她身後,她卻聽到了“刺拉”一聲。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冰櫃的鐵門打開了。
有什麼東西……
爬了出來。
一具僵硬的屍體從太平間裡爬了出來。
又一具。
又一具。
他們臉色慘白。
挨挨擠擠地站在一排又一排,動作整齊劃一。
拿玫:“同誌們好,同誌們辛苦了。”
對麵的人:“……”
人群中發生了什麼騷動。
axi被扔了進來。她跌跌撞撞地倒在拿玫腳下。
拿玫:“愛卿,不必行這麼大禮。”
axi抬起頭:“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廢話?!”
“咚。”
“咚。”
腳步聲從四麵八方響起來。
病人們腳步僵硬,緩慢地四散開來。像水珠一樣填滿了這個房間。
拿玫:“現在什麼時候?”
axi:“你要死的時……”
話沒說完。
因為她發現,這些屍體在經過valis身邊時……
都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
valis身邊空出一個小小的真空絲帶。
——原來並不是這些屍體將他們圍起來,而是他們都在刻意地躲開他。
axi:“……算我沒說。”
她緩慢地爬了起來。
更多死去的病人正在從太平間的冰櫃裡爬了出來。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和僵直的腳步聲共同響起來。這裡的溫度降到了冰點。
但他們並沒有再攻擊玩家。
甚至於,這群“人”根本像是根本沒有看到玩家一樣。他們如遊魂一般行走著,直到突然停下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axi:“他們在做什麼?”
她四處張望,卻並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麵孔。
直到她發現了一個裹在病號服裡的纖細的背影。
對方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美麗而慘敗的臉。
那是她自己。
axi:“!!!”
她大腦一片空白。
但某種奇怪的直觀卻湧上心頭來,令她撥開了其他人……
徑直衝了過去。
她抓住了對方瘦弱的手臂,手掌下的身體僵硬得如同冰塊。
對方低著頭。
枯槁的垂發遮住了她的臉。
她卻對著axi緩緩地抬起頭來。
axi看到一雙不斷蠕動的唇。唇瓣以難以形容的速度在移動著,仿佛昆蟲的細小飛翅。
與此同時,某個聲音在她頭頂響了起來。
“今天,我們來做最後一個病房遊戲。”
“這個遊戲……”
兩個聲音重合在一起。
廣播裡沙沙的機械男聲。
和模糊尖利的女聲。
對方完全抬起了頭。
那是一張窒息青紫的臉。五官因為痛苦而變形,死狀極其恐怖。
但那是她自己。
那是她的屍體。
拿玫:“咦?這個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太平間裡還有廣播的嗎?”
“……”
頭頂的聲音卡住了。
拿玫又問病人們:“你們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嗎?”
他們都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拿玫:“這個醫院真奇怪。”
“……”
廣播裡發出了沙沙的、無意義的聲響。類似於漏電的聲音。
axi從恍惚裡清醒過來。
但她麵前的人卻已經消失了。
她左顧右盼,卻再也沒有看到自己。
她的心臟如遭雷擊。
她依然能感受到那種絕望的恐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