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其實就比池瑜小了三個月而已, 不過因為重組家庭的原因,在戈婉茹的耳提麵命之下, 才勉勉強強喊他一聲哥哥。
池瑜十五歲跳了兩級,梁挽念高一的時候,他已經在準備高考了。他生性冷然,從小天資卓絕, 和母親的感情相當深厚。
而池明朗在喪妻三個月後就找到新歡這件事給他的陰影相當大, 哪怕他明知道父親並沒有在婚姻期間出軌,卻依然對戈婉茹母女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梁挽還記得第一次和他見麵的情景, 在小提琴聲悠揚的西餐廳裡, 少年坐在她對麵, 切著名貴的黑鬆露牛排, 眼睛裡滿是不加掩飾的鄙夷和敵意。
她礙著麵子沒發作, 去洗手間時又撞到了故意來找茬的他。難以想象學富五車的人漂亮的唇一張, 吐出來的竟然全是惡毒的暗諷。
她這個暴脾氣怎麼可能忍得下去,當時就脫下鞋,痛痛快快在他頭上砸了一下。
他一愣,很快反擊, 隻是因為風度不好意思對女孩子下手太狠, 被梁挽抓出了好幾道血痕。
兩個人糾纏得難分難舍, 到後來還是池明朗過來勸架的。
池大老板是這樣說的:“以後她是你妹妹,你隻能護著她, 不可以欺負她。”
而池瑜的回答是他活到十五年裡的第一次臟話——狗屁妹妹。
自此梁子結下, 兩人在家裡, 能動手絕不嗶嗶,能嗶嗶絕不忍氣吞聲。
後來他去了Z大念書,戰火暫時告一段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討厭極了她,五一國慶從不回家,甚至暑期都在學校搞競賽科研。
梁挽有一度都遺忘了這個便宜哥哥,直到他春節逼不得已回老宅,再見麵時自持大學生身份,不屑於和她周旋,眼高於頂,改用下巴看人。
總之,在梁挽去舞院之前,兩兄妹之間的關係一直是零下結冰狀態。
真正打破僵局的是高中畢業後的某日,她頭一回去參加舞蹈比賽,盛裝打扮,和少年擦肩而過時沒留意撞到了他,自己重心不穩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膝蓋骨痛到撕心裂肺,她這輩子沒哭得這麼慘過,一直抓著他的領子,喊著以後不能跳舞了怎麼辦都怪他走路不長眼雲雲。
他破天荒沒有反唇相譏,隻是那天實在運氣不好,家裡沒人,司機請假,就連的士都沒有一輛是空的,他額上全是汗,抱起她往醫院跑。
整整兩個街區,他一聲不吭,也沒說任何的安慰話,任由少女的淚水沾濕衣襟。最後到了骨科,才纏著醫生一遍一遍固執地重複:“她學舞的,腿不能有事。”
她的腿被診斷為膝蓋韌帶拉傷,可能是老天眷顧吧,後來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那個比賽當然是參加不了了,不過事後她還是檢討了一下自己,打探到池瑜的生日後買了個蛋糕,半是賠罪半是致謝。
結果呢?
他在外麵和同學吃飯慶生,喝了點酒,回來後表情複雜,眼睛赤紅盯著她,冷道:“何必惺惺作態。”
差點把她氣得當場去世。
從那天之後,梁挽再沒和他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仔細想想,前兩個禮拜戈婉茹把她的生活費全沒收後,池瑜過來找她似乎是他們久違的見麵了。
回憶起來就沒個完,梁挽躺在床上,呆呆看著十五分鐘前他發來的消息,歎了口氣,忍著渾身不適爬下樓去。
他穿著黑色大衣,站在女生宿舍樓下,膚白唇紅,眼尾狹長,這長相絕對能入選清冷係美男的TOP3。有刻意的女孩子來來回回在他身邊走,他半點沒留意,隻是低頭翻著手機。
梁挽眼下極度怕冷,裹了兩層厚厚的睡袍,跟頭熊似的,小臉埋在圍巾裡,嗓音沙啞地道:“你是來看我死了沒?”
“你死不了。”他抬起眸,淡淡道:“禍害遺千年。”
梁挽用力捶了兩下胸口:“池瑜,求求你做個人好嗎?我病成這樣,你還敢亂說話。”
他半點愧疚心沒有:“這是誇你長壽。”
梁挽注意到他手裡的袋子,裡頭全是感冒藥,她怒從中來:“你是不是提早就在咒我生病?”
“我剛買的。”池瑜冷笑了聲:“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不晾我十五分鐘怎麼肯下來。”
聽聽!
這就是她名義上的哥哥!
不開口則已,一開口暴斃!
梁挽真心倦了,伸手拿過他的袋子,擺了擺手:“謝謝,藥我拿走了,你放心去吧。”
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插著口袋,黑瑪瑙一般漂亮的眼眸盯了她半刻:“公告欄上夜不歸宿的名單裡有你。”
梁挽:“……”
真是頭疼。
她歎了口氣:“就算是我媽派你來監督我的,你也沒必要這樣吧,我二十歲了,就不能有點私生活?”
他定定看著她:“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
這種犯人式的審問壓力讓梁挽非常不自在,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在老宅裡被戈婉茹操控人生的日子。
她垂著眼睫,緩慢又堅定地道:“你彆管,行嗎?不乾你的事兒,咱倆還是保持原來的那種透明關係,你懂的吧?你突然這樣,我不習慣。”
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腳麵,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再抬頭時那人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