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保有那個時代記憶的刀劍們,卻能清楚的記起他的名字。
和平常不一樣,荊楚遊換了一身精致又莊重的狩衣。
層層疊疊黑色的布料包裹在他身上,帶著一種古拙的厚重,衣擺襟袖處皆繡著深紅色的法印紋路,然而說是狩衣卻又和現在那些陰陽師們穿著的狩衣不太一樣,肩膀,手肘,腰腹處都覆著深墨色的輕甲。
他沒有帶著那把平日裡從不離身的黑色長柄傘,雙手掩在寬大的袖子裡,身姿挺拔的站在眾人中央。
仿佛聽到有人在議論自己,男人微微偏了偏頭,向著人群的方向看了過來。
深灰色的眼睛冷淡又平靜,時隔千年再次見到,卻仿佛從未有過什麼變化。
“原來是神使啊…難怪當年突然就沒有再聽說過他的消息了。”
——卻原來,是回高天原去了嗎?
不單是橫山哲的髭切認出來了,不少帶著源氏兄弟來的審神者們,此時臉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位新來的部長,他很強嗎?”
“嘛,如果是按照一千多年前的標準來看,確實是很強的。”髭切說道:“現在的話,應該更強了吧。”
“……他的實力在一千多年前有多強?”
髭切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眼睛一彎笑了起來:“嘛…當著所有源氏的麵打了源賴光大人,然後全身而退算不算。”
橫山哲:打了誰??源賴光?這麼剛的嗎?
“當初他身邊的那位契約者,和源氏起了一些糾紛,就是跟在神使身邊的那個…他的名字應該是鬼切。”
橫山哲:……鬼切?那不是你的彆稱嗎???
髭切:“嘛…總之,這位神使他以一個普通陰陽師的身份——當時他並沒有對外界告知自己的身份——以切磋討教的名義找上門,把源賴光大人打到臥床養了一個多月的傷。”
“嗯?不是誤傷哦,可以肯定是故意的呢,因為在那以後這位神使大人離開源氏家宅以後就完全從京都裡消失了。”
“具體是什麼糾紛?哈哈哈,年紀大了記憶不太好,這些細節我也全都記不清楚了。”
話是這麼說。
但當初源賴光做的事情,再沒有誰比髭切更清楚了。
那時候的髭切作為源氏的守護刀,雖然還沒有化為付喪神,但是也隱約有了自己的意識。
年輕的源賴光野心勃勃,一心想讓源氏的榮光於自己手中重現綻放,在和族人產生分歧以後,決定討伐大江山。
鬼切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聞名妖界的。
彼時鬼切記憶被封印,以源氏守護刀的名義隨同源賴光征戰四方,最後卻恢複妖鬼之身重返了大江山。這些事情經過曆史的層層模糊傳遞,已經不再為現在的人們所知曉,流傳下來的,也隻是有關於源氏‘髭切’和‘膝丸’源氏重寶的傳說。
但是刀劍的記憶是不會因此而改變的。
把一隻大妖洗掉記憶改名叫鬼切為自己所用就算了,關鍵是當初的源賴光還試圖把對方塞到髭切的本體裡麵去。
儘管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髭切對於自己的身體裡差點多一個同居者這件事一直心有餘悸。
當時源賴光雖然沒能在髭切身上實驗成功,但是源氏其他的藏刀紛紛遭了殃,無數妖鬼被消除記憶封入刀中製造成人形兵器,除了他和弟弟丸,其餘刀劍被禍害了個一乾二淨。
所以提起‘源賴光被打了’這件事,髭切並沒有什麼抵觸心理,他對自己曾經的主人並非不尊敬,隻是那樣利用同族屠戮同族的舉動,讓被奉為‘正義之刃’的髭切稍微有些不能認同。
但是他並沒有透漏出更多的消息,既然這些舊日的記憶已經被泯滅在了時光裡,那麼再次提起,以新的傳聞推翻人們固有的認知,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髭切沒有想到會在上千年後再次見到記憶中的故人,橫山哲也完全沒有想到這位新任的部長竟然有這樣的來曆。
儘管二者之間具體產生了什麼糾紛這件事被髭切含糊過去了,但是本丸裡還有膝丸啊!經曆過平安時代的刀劍那麼多,總有一個人能和他分享八卦的吧?
想到這裡,橫山哲開始四處尋找著相熟的審神者,試圖找到一個帶著膝丸或者三條派刀劍的熟人,卻發現剛剛還站在人群中的神使,已經不見了。
一起消失的,還有跟在他身側的那兩個陌生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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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法則並不完整。
而他們,所謂的神明,隻是這樣殘缺法則中身不由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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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雲湧的平安京時代結束以後,曾經名震四方的大妖和陰陽師們逐漸銷聲匿跡,隻在山野間留下寥寥的幾筆傳說。
就仿佛是屬於他們的舞台,隨著曆史的變遷一同謝幕了。
而另一批人將作為主角粉墨登場,世界的法則在向他們傾斜,高天原的神明們見證了這些事情的發生。
身為這個世界法師側力量的巔峰,神明們已經有資格接觸到關於世界的真相了。這個世界正在衍生進化,它汲取著來自於另一個更高位麵的能量完善著自己,同時也被更高位麵所給予的規則所約束。
荒和八百比丘尼將他們看到的東西,稱之為命運。
世界的進化,命運的軌跡,一切就像是一本寫好的書,不斷有新的角色加入,也不斷的有舊的角色退場,所有人都在‘命運’的範圍內行動著。
或許隻有等到這本書寫到了大結局,這個世界才有機會掙脫束縛,而他們這些舊日的角色,才能擺脫命運的桎梏,得到他們想要的自由。
那種冥冥之中出現的被約束的感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人類的壽命使他們不足以察覺或記錄這種變化,但是已經存在了幾百上千年的他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
當第一個時間溯行軍出現,而他們並不能直接出手清理的時候,高天原上的神明們就猜到發生了什麼。
他們預知到這會是一場持久的惡戰。
這場戰爭,是這個世界掙脫的契機,同時也是災難。
對於已定的命運,高天原不能直接出手乾預,但是卻能在其中滲入自己的痕跡,所以他們尋找著能夠介入的契機,在時政建立的時候加入了進去。
然後等待並接受對方的求助。
本丸的建立,萬屋和時政本部所在空間的開辟,甚至是用來舉辦審神者聚會的幻境。
“吾在星辰的軌跡中得到預知。”荒站在幻境裡旋轉的星體下,沉聲說道:“八百比丘尼的占卜之印也將線索指向了你。”
荊楚遊是能夠給他答案、也是能帶來契機的那個人。
荒曾經將目光放在另一個人類的身上,那個人身上有和荊楚遊相似的力量,但是預知最終所指向的人不是他。直到荊楚遊再次來到這個世界,荒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至於為什麼第一時間前往的人是禦饌津,作為保佑人們豐收的神明,稻荷神的神社和時政聯係最為密切。預示在那一瞬間有了清晰的指向,計劃在短短的交談中便訂好了,後續發展和計劃中偏差不大,荊楚遊留了下來。
隨後他們喚醒了沉睡的鬼切。
“吾等本來以為契機是在時政上麵。”荒平淡的語氣下壓抑著厚重的情緒:“時政從建立之初到現在,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純粹了。”
其中利益糾葛,人心**,**和貪婪讓時政的走向和初衷逐漸背道而馳。
“禦饌津也嘗試過將時政引回最初的道路,但是最終失敗了。”
“這不僅僅是你們的問題。”荊楚遊了然。
在主世界的遊戲裡,時政的存在就很模糊,資料中並沒有一個具體的定義和設定,是類似於背景板一樣的存在。
就像是付喪神的人形會受到曆史傳說影響一樣,衍生世界的形成本身也會受到主世界人們意誌的影響。在原本遊戲裡處於空白狀態的設定,被熱情的粉絲們一點一點填補以後,衍生世界就會形成相關規則。
遺憾的是,主世界裡擔任審神者的玩家們,大部分都對“時政”這一形象進行了惡性的補充和二次創作。
大部分的玩家,認為時政會因為人類的**,而站在“惡”的一方。
於是被主世界所影響著的衍生世界裡,時政逐漸走向了惡的方向,原本還算的上公平公正的時政,開始從內部腐爛了。
“所以這就是你們想要把我和時政綁在一起的理由?”荊楚遊彎了彎嘴角,冷淡的笑了一下。
“吾等曾經以為,世界所偏愛的對象從曾經的妖魔和陰陽師那裡轉移到了這些刀劍身上。”
“要把命運導向不是毀滅的一方。”荒說道:“吾等需要你的幫助。”
拯救時政的方式,便是挖掉腐肉,直到他流出紅色的血來,從廢墟之上再生。
給荊楚遊足夠乾預時政發展的身份地位,藉由他的手來肅清時政,這就是他們最初的用意。
“但是直到幾天前,吾等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荒閉了閉眼睛,沉聲道:“有新的規則融入進來了,世人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正在被修改。”
“你對此並不驚訝,你也並不是此世間的人。”
明滅的光輝中,那些漂浮在幻境中的星辰慢慢的旋轉了起來,像是呼應著此間主人激蕩的心緒。
“江晉…荊楚遊…異世間的來客…”
荒說:“你來自那個更高的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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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質上來說,衍生世界到底是哪種走向,隻要世界的衍化最終完成,結局如何主世界並不在意。
時之政府擊敗溯行軍沒關係,反過來被溯行軍擊敗也沒關係。
隻要時政敗的合乎曆史,而世界意識已經足夠成熟,那麼就算是衍生成功。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一個圓滿的大結局。
對荊楚遊這種任務者來說,哪怕時政發展到最後毀滅了,隻要毀的合情合理,毀的符合主世界劇情,在不影響世界進化的前提下,都不會影響到他的任務完成度。
但是對於這些本土的居民就不一樣了。
世界衍化失敗導致整個小世界破碎,對於主世界來說隻是少了一個能源供給,但對於這個破碎掉的世界來說,它曾經存在的痕跡全都會被泯滅掉。
不曾親眼見證過世界破碎的人,不能想象那場景到底是何等蒼涼的景象。
荊楚遊對這個審神者聚會沒什麼興趣,在場的這些刀劍們,相關數據前一任任務者已經差不多全都記錄完畢了。而在付喪神之外,荊楚遊也不打算和那些年輕的審神者們多打交道,發展一段工作之外的友誼。
所以在見了荒一麵,雙方還算是開誠布公的交談了一番以後,荊楚遊便打算提前離開了。
他和荒交談的時候,並沒有帶著鬼切和係統,他們在荒另外開辟出來的空間裡會麵,而鬼切和係統則留在了審神者們聚會的地方。
星辰幻境除了懸浮在空中的星辰和腳下的光海之外,並沒有什麼建築,也沒有任何自然生長的植物。
在舉辦聚會的前一天,人事部和後勤部的職員們會事先在這裡布置茶桌座椅和各種消遣用的東西。等到聚會結束後,再把這些東西清理掉。
等到荊楚遊出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鬼切和係統兩個人麵麵相覷一言不發的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相對而坐,時不時有人假裝路過,在他們身邊轉來轉去的場景。
荊楚遊向兩個人走去,鬼切看到荊楚遊的身影,不等對方走到,便主動站起來向荊楚遊走了過來。
“準備回去了。”
“你那邊結束了?”係統問道:“談的怎麼樣。”
剛來到這裡,荊楚遊就接到了荒的傳訊,把兩個人留在聚會現場,一個人單獨前去赴約了。
鬼切的目光落在荊楚遊的臉上,專注的觀察著他的神色。
“回去再說…”
“神使大人!”
荊楚遊話說到一半,突然從旁邊走過來一個陌生的付喪神。
白色的長發,身材高挑,看外貌和形製應該是一振小狐丸。
他看起來像是落單了,身邊沒有審神者。
鏘的一聲,鬼切腰間的刀瞬間出鞘,旁邊的人還沒看清鬼切的動作,鋒利的刀身已經搭在了小狐丸的肩膀上,阻止對方繼續向荊楚遊走近。
“這個距離足夠了,有什麼事情就站在這裡說吧。”
鬼切看著對方搭在本體刀上的手,冷淡的說道。
自從荊楚遊再次出現,這塊地方的人便突然多了起來,麵對著神使周身冷肅沉鬱的氣質,所有人都在觀望,有些躊躇,沒想到第一個上前搭話的竟然是個付喪神。
更沒想到小狐丸一句話都還沒說,刀就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神使大人……”
“我能和您談一談嗎?”小狐丸笑了一下,笑容間帶著一絲隱約的焦灼,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間的本體刀上,垂著眼睛看著架在自己肩上的刀刃,壓低聲說道:“有些事情,想要獲得您的幫助。”
作者有話要說: ——審神者聚會結束後——
荒總抖了抖他的星辰幻境,從幻境裡抖出一堆礦泉水瓶和瓜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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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楚哥喜提成就:當著源氏重寶的麵打源氏。
說真的我早就想揍源賴光了,今天打完源賴光,過幾天我還要打森鷗外,森鷗外我也想打他很久了。
請這兩位的粉絲不要罵我!!
PS:荊楚遊今天穿的衣服其實是他在平安京做任務的時候陰陽寮發的。
又:在癢癢鼠的劇情裡,其實鬼切是被封到刀裡做成武器了,但是這樣曆史上的髭切就沒了,所以改了一下設定。
——接下來是感謝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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