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親王麵上閃過一抹瘋狂之色。
聽完命令的心腹恭聲應下,心底卻不免生起一股寒意。
京城中局勢一觸即發,千裡之外的北疆形勢也是極為嚴峻。
時值深秋,北方早已遍地蕭瑟,草木枯黃。
自小長在江南富庶之鄉的言珣雖也曾跟隨父親外出經商,卻也沒見過這北部邊疆荒無人煙,遼闊草原一望無垠的景象。
言珣站在城牆上望著遠方隱約可見的瀚海軍旗,直到身後傳來士兵整齊劃一的“將軍”,他才立刻轉過身來,“下官見過衛將軍。”
與吊兒郎當的衛冽不同,衛凜麵容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不苟言笑,周身空氣仿佛都冷上幾分,常年征戰沙場,一身殺伐氣息不自覺便能給人壓力。
“言大人可看出什麼來了?”
前日裡瀚海終於按捺不住,小隊人馬偷襲了他們所在的曼羅城。
與其說是進攻,更像是一場試探,這樣小打小鬨的偷襲衛凜本可以輕易便擊退,但他為重挫對方,僅領一千人馬追擊,儘殲來襲之人,對瀚海而言,可謂沉重一擊。
衛家兩兄弟給他們積年帶來的威嚇,豈是那樣容易打破的?
原本因為月桑動向蠢蠢欲動的瀚海國人發熱的頭腦,終於冷靜了些。
即便大應朝西南邊境受到月桑侵擾,但隻要衛凜這個殺神還在曼羅城,他們便不得不慎之又慎。
言珣麵對著這位冷峻的將軍也收了自己慣常的嬉笑,認真道,“下官看到了即將被初冬寒風帶來的大雪和雪下埋葬的墳墓。”
衛凜不著痕跡的一笑,這些個文人,就是愛風花雪月。
不過言外之意倒是與他不謀而合。
雖然他用一場血腥的勝利威懾住了敵人,但是隨著冬季的來臨,這些瀚海國人總會再次亮出刀鋒。
衛凜神情嚴肅,並未半分鬆懈。
“平靜是暫時的。”
言珣若有所思,“瀚海與月桑不同,月桑大舉進攻,雄心勃勃,意在中原。而瀚海,兵強馬壯,驍勇善戰,卻一直與我朝僵持,不曾南下。”
與瀚海打了這麼些年的交道,衛凜自然清楚,“瀚海有個致命的弱點。他們信奉神明,但是部落林立,各大部落之間並不團結。甚至屢屢因為爭奪水草豐美的領地大打出手。”
“所以即便想要硬碰硬,瀚海也不可能真正齊心協力,他們總是要防備身邊人時刻掛在腰間的刀。”
難得聽衛將軍一次性講這麼長的話,言珣受寵若驚,跟著補充,“但即便如此,瀚海也不是塊好啃的骨頭。”
“皇上派言大人來,所為何事?”衛凜一直在猜測,隻是不知道皇上打的什麼主意。
隻是單純不放心自己,派了一個心腹來監視?
還是另有安排?
看著眼前這年輕人文質彬彬弱不禁風的模樣,衛凜眉頭緊皺。
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言珣不自覺挺直了身板,看了眼周圍,士兵皆候在十丈以外,輕咳兩聲,“對於瀚海的情況,將軍比下官了解更多更透,其實說實話,皇上在離京時並未對下官有太多交代,隻讓下官來北疆助您一臂之力。”
看著衛將軍懷疑的掃視自己,言珣臉色黑了黑,“下官也想了許久,為何朝中如此多的大臣,皇上偏偏派了下官來。”
“除了皇上的信任以外,大概唯一特殊的便是因為下官出自商人之家。”
轉過身看向城牆外一望無邊的草原,言珣卻突然轉了話題,“他們年年來此劫掠,所為不過糧食物資,隻因草原上資源匱乏,冬季難捱。”
“曆代皇帝都隻想著以戰事來解決矛盾,然而這樣涉及生存的矛盾,除非能夠將他們徹底打敗滅儘,否則不可能解決。”
這點衛凜更清楚,若能徹底滅掉瀚海,他也不必在這裡鎮守這麼多年。
“所以,下官猜測,皇上的意思,興許不是以戰止戰。”
聽他說的有幾分意思,衛凜不由認真幾分。
“若是能尋求和平,瀚海國民定然也不願意見到刀兵相向。他們缺少糧食布匹,我們需要強健的戰馬,如果能以合理的價格進行交換,尋常的百姓也不會不肯吧?”
“下官這些日子也在城中四處走動,發現曼羅城裡也有許多來自瀚海的人,他們生活在大應朝的土地上,與我朝人沒有任何的不同,甚至與我們的百姓建立家庭,生兒育女。”
“其實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平靜滿足的生活才是最大的追求。”
“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下官以為,同瀚海這邊,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端看咱們以何種態度,何種方式,去說服他們,誘惑他們。”
衛凜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認,這名年輕的官員所言不錯,大有可為之處,“後生可畏。”
“您是一位將軍,自然想的是如何打仗保家衛國之事,下官是文臣,靠筆杆子和腦瓜子吃飯,不轉的快些哪能行?”
“不過與瀚海議和通商不是小事,朝中定有爭議,況且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若是瀚海不肯,你欲如何行事?”
言珣不疾不徐自袖中掏出一封信來,“此乃皇上手諭,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隻要有將軍的許可,下官自然無懼朝中風聲。”
“至於瀚海那邊嘛,下官相信,便是他們不肯,將軍手下的十萬將士,也能打到他們肯的。”
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言珣不以為意。
他所提不過是兵不血刃解決問題的辦法,但若瀚海人不識相,衛將軍要教訓他們,他攔不住也不會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