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五年的一月, 時隔一兩年,喬妹兒再次悍起來攆走了媒婆。
至於媒婆所暗示的提親之人家中世代為官,且能恩蔭家中子弟的話, 喬妹兒就沒往心裡去,甚至連那人是誰都沒注意聽。
反正她家巧娘一個好好十六歲的大姑娘, 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去給人當繼室?
還是一個膝下有四歲兒子的繼室!
自古後娘難當, 有原配之子遭後娘迫害的, 也有後娘被丈夫一家防著的, 如果能有簡單的路走,傻了才非要去尋那滿是荊棘的路!
大下午的,她也沒去糕餅鋪子說, 免得叫巧娘不安心。
等晚上回家吃過飯了, 喬妹兒叫了他們兄妹二人到房裡, 一五一十的說了:“……我當時聽了就一陣氣,倒是那提親的人家叫什麼沒注意,隻知道那個郎君一年前死了原配, 如今還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在家,為原配所出,家中還有兩個妾室!說是什麼允諾若是你過門,便將妾室打發了……”
“呸!還不夠惡心人的呢!”喬妹兒恨恨的, “我家巧娘哪裡不好?要才有才, 要貌有貌,便是那詩書也是讀了幾本的!如今在這京都還有一個鋪子,雖不大,可也是自身的嫁妝底氣,找個什麼樣的人家不好,非得去給人當繼室再養便宜兒子?”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語速快極了。
卻沒想許巧娘是越聽臉色越白,許秋石發現不對勁,拉了一把她的手。
喬妹兒這才回神,待看到許巧娘的神色之後,心中一咯噔,問道:“巧娘,你這是?”
親娘咧!巧娘該不會被男人的花言巧語迷昏頭了罷?
許巧娘倉皇無助的看向二人,“嫂嫂,我……我知他是哪個……”
喬妹兒:“……”
完了,姑娘大了,真被壞心眼的接觸過了!
她一顆心瞬間就提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私下裡……情投意合了?”
年輕男女有來往這個她倒是沒放在心上,可是人選倒是要看一看呀!
巧娘在自家住了這麼些日子,人勤快又不挑事兒,還不是那種喜歡占人便宜的人,就算沒有這一茬兒,喬妹兒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這麼好的小娘子掉坑裡去呀!
哪知道許巧娘情不自禁的落了淚,哭哭啼啼的將事情說了出來,“本是有一次阿月脫不開身,我想著我做糕餅的手藝不行,便去了那米糧店,想買一些食材回來。沒曾想回來的時候有一無賴言語調戲於我,所以程郎君路過時,便與我解了圍……”
正當妙齡又有些美貌的小娘子,有幾個上街之時,未曾被那無賴言語調戲過?
許巧娘自小與親爹獨居在村中,隻村裡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親爹又是村中的先生,即便有些個二流子,也都叫家中壓著不敢去招惹,畢竟他們得罪不起那好些個想要讀書的人家。
所以長這麼大,還真沒遇到過這些,應急反應是極差的。
且她長相略微靠近柔弱,用喬妹兒的話來說,便是一看就好欺負的相貌,想要乾壞事的大多都會挑這種長相,並且告訴她這種事沒辦法,畢竟壞人也會欺軟怕硬,如果真的遇上了,能跑就跑,不能跑就往死裡拚命,摳眼睛蹬腿的,並且一定要大聲呼叫!
“畢竟咱們雖沒有錯,可那些壞人隻要想害人,一定能找出各種理由來給旁人洗腦!”
可再怎麼將嫂嫂的話放在心上,她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心中不免驚慌,竟不敢反駁,腦中什麼都想不起來,因而慌慌張張的跑錯了路,進了一條小巷。
那無賴原本就是想著口頭上占些便宜,沒想怎麼著,畢竟他調戲的不是一個兩個了,叫那小娘子反手兩個大耳刮子或是家中親人尋來暴揍一頓也沒改了這壞習慣。今日他原本也就是隨口說一說,誰知這小娘子竟做出這般舉動,當下便跟了過去。
瞧著昏暗的小巷,他心思可不就浮動了起來?
“你這小娘子,我原本隻想言語調戲你兩句,誰知你竟往昏暗的小巷中奔跑?嘿嘿,待會兒若是有個什麼你也怪不得我,正巧我家中無妻室,小娘子若是沒意見,咱們在此成就好事也無妨。”
許巧娘立刻就哭了:“你!你胡說!分明是你不懷好意!”
“好好好!就當我不懷好意!”那無賴漸漸靠近,“小娘子長得這般模樣,一看就叫人想要欺負。你呀,今兒也怪不得我,就你這容貌,瞧著便叫人忍不住要犯法,我倒是要怪你勾我觸犯律法來著,所以你得怪你自個兒才是。”
“既然你害得我乾這不講究的事兒,那你便拿自己來賠罷!”無賴笑得極其惡心。
“你!你無恥!”許巧娘除了哭,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救自己。
就在她臉色煞白,慌亂無措之際,路過的一個青年郎君救她於危難之中,且還輕言細語的安慰她,問她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又可需要去瞧大夫,有沒有傷著?
又見她除了臉白一些,未曾遭遇旁的,便貼心的與家中廝兒將她送到了糕餅鋪子。
頭一個未婚夫是個渣男,剛才又遇到了無賴,許巧娘本覺得世上除了她從兄之外就沒有好男人,可是有了今兒這一遭,她心中不免泛起了漣漪。
之後倆人又時不時的偶遇,程郎君麵對她提出的,“是不是我長成這般模樣容易讓人欺負,遇著了壞人也有我自己的一份緣故?”時,自然是反駁的。
他說:“這世上壞人有各種各樣的法子能叫他們想害的人產生內疚的想法,可這與無辜之人又有何乾係?你長成什麼樣乃是上天注定,貌醜或是貌美,也是爹娘給的。壞人他自個兒黑了心腸還偏要好名聲,自然是要找個法子將罪名攤出去的,當然怪不得你。”
許巧娘沒敢將這事兒與家裡說,所以聽了這番言論,自然是一頭栽了進去。
眼下,她也將這些話都說了出來。
喬妹兒:“……”
哎喲我去,這話我熟啊!
那無賴的意思不就是上輩子鍵盤俠們的受害者有罪論麼!那些奇葩還整出了一個什麼“一看就是受害人的長相”說辭,可叫人無了個大語!
“後來漸漸閒聊時,從他家廝兒的口中,我便也知曉這程郎君家世代為官,可他自個兒落第之後便也無心於仕途,家中即便有恩蔭的名額,他也都讓給了族中子弟,我……我就是覺得他挺有心胸的,後來他又說他隻想教書育人,叫世人不再愚昧,我……”
世人都敬佩有才學有仁義之人,她自然也是如此。
她心裡慌的不行,“我也沒想到許多!倒是,倒是聽聞他家中原配已逝,留下一幼子,但是我還沒想清楚!”
她抽抽搭搭的捂住了臉,“但是我沒想他家中竟還有兩個妾室!”
喬妹兒:“……”
許秋石:“……”
喬妹兒咬了咬牙,算了,先忍一忍,看她怎麼說,實在不行把人打一頓。
她對年輕小娘子其實挺有容忍度的,畢竟年紀小,一時糊塗也是有的。
就像上輩子,她兼職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小姑娘,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家中極其困難。
大哥有精神方麵的問題,能護住自己一輩子就不錯了,弟弟上初中又是腎上有毛病,據說一輩子都要吃那很貴的藥。她也不懂這個病是什麼病,藥又有多貴,隻是覺得姑娘小小年紀怪可憐的,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每個月掙那三四千塊錢,還要給一千給媽媽當家用,再給五百給弟弟在學校用。
畢竟生病了嘛,姐姐心疼弟弟。
就沒想到,偶然有一次她遇著一個來這個城市出差的做銷售的男人,也不知倆人是怎麼交換的聯係方式,她當時與這姑娘合租一個小小的房間,中間隻有一個隔板,所以不過是回學校補了兩天作業,結果回來就發現合租的房間多了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
說實話,一米八的身高加上那白淨的臉蛋兒,長得著實不錯。
然後這姑娘晚上就傻乎乎的說出了他們的心動曆程。
說她當時隻是想著聊一聊,又說他會說話,會哄她,對她很好,然後這男人就說過來這個城市找她……最後兩人就這麼在聊了不到三天的情況下稀裡糊塗的就睡在了一塊兒。
當時聽完後,喬妹兒那叫一個震驚,但也想著現代飲食男女嘛,這個也沒什麼好去說的,隻提醒她有些輕率了,還是想想為好。
畢竟不論男女,嘴上對你好的那純屬就是扯淡,你得行動上瞧一瞧,觀察觀察。
可更沒想到的是,她回學校去考了幾場期末的試,時隔一個月,等再來這小宿舍準備繼續打工的時候,就發現這姑娘竟然懷孕了!
喬妹兒隻覺當時心頭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但姑娘興高采烈地要搬去男方所在的城市,說要換工作,跟他一起嗬護自己的小家。
喬妹兒也沒在人興頭上潑什麼冷水,隻說道:“這事最好和你家人說一說,商量商量。”
然後兩人就再也沒什麼聯係,倒是通訊方式還留著,於是喬妹兒就在朋友圈觀摩了一場何為現代都市戀愛腦的人生曆程。
這姑娘懷孕之後,便與男人住到了一起,從她朋友圈抱怨的話中得知,男人是故意紮破桃桃叫她懷孕,她雖然覺得這麼不合適,不尊重她,可還是想著對方哄她的話也有點道理。
具體為:“你年紀比我小,我比你大了7歲,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想和你結婚,所以才故意這麼做讓你懷孕的。隻有你懷孕了,我們有了愛情的結晶才能相守一輩子。”
然後接下來就跟唱大戲似的,男人與姑娘回姑娘的老家商量提親的事,彩禮四萬塊,姑娘的母親臉色不大好,然後男人就在姑娘家裡摔手機咆哮怒吼,摔門回女方原來的房間,飯都不願出來吃。
經曆了三天的朋友圈視頻刷屏,倆人回了共同的小窩。
緊接著,就是男人打她,甩她耳瓜子,將她甩到床上,拽著她頭發往牆上撞,導致姑娘險些流產。在被醫生罵了一通之後,倆人消停了下來。
最絕的是,姑娘在過年的時候臨近產期,偏男人與其父親隻準備了五千塊錢給她做產育的費用,其他的一切沒買。產婦用品、嬰兒用品,甚至連奶粉都沒有。
於是這姑娘便跟喬妹兒借錢,說男的不愛她,連無痛都不願意給她打。
喬妹兒當時能說什麼呢?
儘管牙疼,儘管覺得她有點腦殘,但是也有那麼幾分相住一塊的情誼,借的一千塊也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便也打給她了,同時也做好這錢拿不回來的準備。
就沒想到,這姑娘做完月子之後,不僅還了錢,還大力吐槽說什麼婚後不幸福的話。
之後便是從生完孩子到孩子兩歲,連續在朋友圈發了兩年的“男人對我好就要有寵愛我,否則一起都是虛妄”的心靈雞湯。
這時候,喬妹兒對她僅剩的一點關心也在她高呼“想要奶茶自由”卻又什麼法子都不想且還要繼續跟這個奇葩過一輩子的想法當中磨滅了,之所以沒將她刪了,就是想看看這倆人還能整出什麼絕活兒來,並且等著大結局。
哦,對了,男人的母親在某個城市坐牢,據說刑期十年。
當時喬妹兒還記得自己勸過,說能被判十年的,你想一想是什麼?他家藏著掖著不肯說,那指定事情不小!再說了,你們以後要是有了孩子,這直係親屬犯法坐十年牢,你不是坑孩子嗎?
誰知道那姑娘說的一臉聖母光環籠罩:“我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願意留下孩子跟他結婚的,畢竟他媽媽坐牢已經九年多了,他爸爸都沒有再婚、沒有離婚,這樣的家庭有愛有溫暖,我相信他。等他媽媽出來,一切都會好的。”
喬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