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總是黏糊糊的,身體的距離也不由自主越靠越近。
譬如今天逛市集的時候,會在她夠不著東西的時候,輕輕地在背後攏上來,然後替她拿。
這種親密距離打破了該有的分寸,本來是情侶間的,他卻一臉理所當然,好像本該如此的樣子。
譬如篝火晚會上,總是離她不到三步遠,一旦有男人上來搭話,他就會橫眉冷眼,麵露不悅,仿佛在宣示主權。
還有她不管和誰交談,就算他不在周圍,也會投來目光,鎖定她。
對一個人不受控製的關注就是心動的表現,那份情愫絕不是姐弟間的。
雖然年曉風並沒有明確的表達,可虞挽濃卻越來越懷疑,這趟旅行是他想突破兩人關係的一個契機。
隻可惜,不該如此的。
她輕歎一聲,“曉風,我們不合適。”
少年像是犯了錯一般地等待著宣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地抬起頭來,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為什麼?”
他以為,她對他也是有男女之情的。
不然為何對他那麼好?
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珍惜他,愛護他。
甚至毫無保留。
“我們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人,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也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虞挽濃繼上輩子那段失敗的愛情後,這一世重來,格外小心謹慎許多。
她吃過一次感情虧,掉到火坑裡浴火重生後,當然不再隻相信表麵的甜言蜜語。
如果說她對愛情還剩唯一一點期盼值的話,可能就是“安全感”三個字了。
她需要一份穩定踏實的感情,而年曉風,本身還是個不定性的年紀。
對她拒絕自己的原因,年曉風早有預料。
年齡差異,就知道是年齡差異。
但這很重要嗎?
年曉風從前沒有愛上過誰,對於愛情的理解,全靠自己的直覺,本能,體驗。
簡單,但也純粹。
沒有什麼能阻撓一個少年的愛意,他可以全然的付出真心,不論前提,不想後果。
年曉風就是如此,他從不認為真愛會受年齡的束縛。
更何況愛就愛了,難道會因為她比他大幾歲,他就要隱忍和壓抑自己的感受嗎?
年曉風早就打好草稿,剛想將反駁的話一鼓作氣的吐個痛快,然而,虞挽濃卻揮手,止住了他。
“出去吧,我累了。”她這樣說。
然後兀自躺下,背對著他,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
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沒有宣泄的出口,年曉風委屈地站了好一會兒,輕聲出去,掩上了門。
接下來的幾天,虞挽濃明顯避著他,不給他開口再說第二次的機會。
年曉風想說他並不是一時衝動,更不是年少懵懂,可是,所有的話都被虞挽濃扼殺在了搖籃裡。
她還是會和他交談,不過隻是無關痛癢的對話而已,隻要他想轉換話題,她就能當場打斷。
年曉風習慣了服從虞挽濃,一肚子話憋在心裡,沒有機會說。
每天晚上他都輾轉反側,被她的突然冷淡折磨得徹夜難眠,睡不著,乾脆從床上起身,去二樓她的房間門口,坐著看月亮。
隻是想離她近一點。
他想起了好多好多認識她以來的事情。
第一次見麵,她就直截了當的問他要不要跟她回虞家,第一次出現,就是替他教訓欺負人的小混混們。
她教他彈鋼琴曲,給他買貼身衣物,指導他經營公司,拍著他的肩膀要他強大起來,和她一起壯大虞氏。
他過的第一個成年生日是和她一起,他的第一套正裝是她買的,他彈的第一首鋼琴曲是向她學的,他第一次因為她的話,熱血沸騰,確定了自己這輩子的奮鬥方向。
那麼多的第一次都是她和他一起經曆的。
愛上她,成為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現在,他的生活裡已經到處都是她的痕跡。
可她卻說,他們不合適?
年曉風苦澀難言,五臟六腑忍不住傷感鬱結,難過地歎了口氣。
虞挽濃並沒有睡著,聽到那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她翻了個身,默默地想著他最近的變化。
這些日子以來,年曉風跟初來虞家時感覺已經完全不同了,或許他在外人麵前還是冷漠和難以接近的,可對虞挽濃來說,她卻從來沒有體會過少年冷淡的一麵。
可以說,年曉風將自己內在真實又溫暖的一麵完完全全的展示給了她。
乾淨,美好又誠摯。
而她,可以擁有一個這樣純粹的少年嗎?
一陣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打斷了虞挽濃的胡思亂想,也打斷了年曉風的愁腸百結。
當整個民宿開始劇烈搖晃的時候,年曉風終於反應過來。
不好,地震了!
“呃——”
屋內一陣短促的壓抑叫聲傳來,一聽便是虞挽濃發出的!
年曉風顧不上多想,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虞挽濃被黑暗中掉下來的不知什麼雜物砸中了手腕,隻覺得一陣生疼,摸上去,一團濡濕。
腥味在屋裡擴散,劇烈的震蕩讓重物不停掉落四處,發出砰地聲響。
混沌之中,虞挽濃被一雙手扶住了腰肢,接著被攔腰抱起,塞進角落,一具結實的身體覆了上來,將她禁錮在胸膛和牆壁中間,替她抵擋不斷掉落的重物。
她下意識地擁住這個懷抱。
漫長的十幾秒後,民宿終於停下晃動。
等了不知多久,等萬籟俱靜,再也沒有任何響動時,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切終於歸於平靜。
年曉風摸到了虞挽濃的臉,對著光亮處捧起,似乎在確認她的狀態,語氣很是焦急,“傷到哪了?”
虞挽濃右手生痛,忍不住嘶的一聲,咬緊牙關。
接著手腕被年曉風握住,翻過來,他湊到月光下一檢查,這才發覺她的手臂被異物刮到,早已經血肉模糊。
“去醫院。”
一秒沒有耽擱,年曉風直接將虞挽濃扛上背,往樓下走去。
這裡的醫院不算近,走山路也要將近二十來分鐘。
虞挽濃匍匐在年曉風的背上,隻覺得有些暈眩,但神誌還是在的。
“曉風,我沒事,放我下來吧。”
山路本來就不好走,更何況還背著一個人,虞挽濃心疼年曉風,怕他體力不支,其實她傷的隻是手腕,走路還是沒問題的。
年曉風卻很倔強,將她往上顛了顛,眉頭緊擰。
“彆說話。休息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到了。”
虞挽濃看著他後頸上的汗珠,不再多說了。
受突發地震的影響,這片山寨的人家全都聚集到了屋外,一路上,虞挽濃看到不少站在民宅門口的居民。
他們很多都是在地震當中被驚醒的,害怕有餘震,不敢立刻回去睡覺。
四周時不時傳來狗叫和小孩的哭鬨,也有一些像她一樣受傷的人,在家人的扶持下,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
說是醫院,其實隻是個小診所,事發緊急,此時已經有幾位醫生臨時救陣,趕了過來,給受傷的村民提供醫療幫助。
見虞挽濃還在流血,醫生很快拿來紗布鑷子,招呼年曉風將她背去裡間。
幸好她傷得不算重,隻是被掉落的尖利物品劃傷了皮肉,沒有傷到骨頭,包紮好以後,輸點消炎藥品就可以了。
因為就醫及時,血很快止住。
虞挽濃其實隻是嚇到了,剛才一路上唇色蒼白,嗓子發乾,現在緩過來,臉上的氣色漸漸恢複正常。
可年曉風卻依舊很擔心。
他蹲在虞挽濃的麵前,眼裡滿溢著心疼和內疚,眼眶微紅,像一隻大型的寵物犬,一眨不眨地盯著虞挽濃看。
大概是好幾夜沒睡,他的眼眸裡布滿紅血絲,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千言萬語,儘在這雙深邃如海的眸裡。
虞挽濃被他眼裡那點毫不掩飾的愛憐看得心裡一軟,伸手撫上他的臉,說,“已經不疼了。”
年曉風抓起她的手,將側臉埋在她的手掌裡,疼惜不已地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