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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隻傷了腿, 蕭柏琮的手術結束得很快,不到兩小時就結束了, 期間醫生出來問了一下蕭夫人關於蕭柏琮是否截肢的意見, 沒得到任何答案——因為她捂著嘴暈了過去。
宋暄和與蕭淵穆一直待在病房,等到楊傑告訴他們蕭柏琮手術已經結束了, 他們才過去,這個時候蕭夫人也已經醒了。
她怔怔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管家安靜的待在一邊,氣氛十分沉穆。
“夫人。”
見到宋暄和與蕭淵穆過來, 管家輕輕喚了一聲, 讓神色怔愣的蕭夫人抬起了頭。
她看到不遠處與宋暄和站在一起的蕭淵穆, 驟然捂住嘴, 起身快步走到他們身前,抱住蕭淵穆便痛哭起來。
哭了許久, 她才哽咽著出聲:“你弟弟……他可怎麼辦?”
“他還這麼小, 才剛剛成年, 正是最好動的時候, 就這麼沒了腿,他可怎麼辦?”蕭夫人緊緊抓著蕭淵穆的雙臂, 眼眶通紅, 再也沒有了平時人前的優雅淡然,毫不掩飾的顯現出一個母親的脆弱來:“琮琮才那麼小,為什麼那些綁匪這麼殘忍?”
蕭淵穆垂眸看著眼前妝容依舊精致,但是絲毫沒有儀容的婦人, 眸中神色淺淡,沒有絲毫漣漪。
“你不難過?”蕭夫人搖頭,皺著眉看著蕭淵穆,問他:“你弟弟變成了這樣?你為什麼不難過?”
宋暄和蹙眉,抬手想將蕭夫人擋開,但是她看著瘦弱,其實抓著蕭淵穆的手的力道卻很大,她緊緊抓著他,然後質問他。
“你為什麼不難過?”
蕭淵穆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語氣極淡:“他能保住命已經很難得。”
“你是不是希望你弟弟連命都保不住?”蕭夫人睜大眼問道:“這樣蕭家就完全是你的了,你是不是在心裡這樣想?”
“夫人!”
不等宋暄和開口,管家已經率先打斷了她。
“我為夫人向您抱歉,大少爺。”管家躬身道:“現在小少爺情況不好,夫人的情緒也不太穩定,何況先生暫時還不知道這裡的情況,所以夫人壓力更大,希望您能夠理解她。”
蕭淵穆麵色依舊沒有什麼變化,淡淡頷首道:“照顧好夫人。”
管家沒什麼情緒的恭敬點頭,扶著蕭夫人往後退了一步。
在管家冷淡卻清晰的話語間,蕭夫人也反應了過來,她有些倉皇地抬眼看向蕭淵穆,張張嘴想要解釋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她嘴張了又閉,重複了幾次之後,聳起的肩膀突然重重塌下,聲音帶著哭腔:“淵穆,你原諒媽媽,媽媽……隻是太難過了。”
宋暄和將蕭淵穆扯到身後,皮笑肉不笑道:“蕭夫人,我很抱歉您的小兒子遇到了如此不幸,但是您之前對我的戀人說的話讓我十分不高興,我能理解您的情緒過於激動,但是不能理解您因為小兒子受傷就質問大兒子,甚至說出如此讓人寒心的話。”
“我……”蕭夫人嘴角動了動,她的眼睛看著蕭淵穆,眼底帶著愧疚和祈求:“淵穆……”
“蕭夫人。”宋暄和打斷她:“我知道這樣對您來說很不禮貌,但是我不希望您現在繼續與蕭淵穆交談,不論您是否介意,我現在會將他帶到病房,因為他的腿剛剛縫針還需要修養,當然如果您還記得這件事情的話,我相信您應該不會介意。”
宋暄和扶著蕭淵穆的胳膊轉身就走,剛走兩步,他頓住腳步,轉頭道:“您還記得曾經我對您說過的話嗎?”
蕭夫人怔怔看著蕭淵穆的背影,此時被宋暄和的聲音拉回神,又會恍惚的眨了眨眼。
宋暄和眸光很冷,沒有再多看蕭夫人一眼,扶著蕭淵穆離開了這裡。
回到病房,蕭淵穆牽著宋暄和的手不放。
“我不想住在醫院,我難道不能回去養傷嗎?”
“不能。”宋暄和抽出手,道:“現在已經很晚了,等明天早上再回去,今天先在這裡睡一晚。”
“我不喜歡醫院。”蕭淵穆看了眼坐著的床,聲線清冽:“而且這個床太小了。”
宋暄和坐在另一張床上,已經換上了衣服躺了上去,道:“你將就睡一晚,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蕭淵穆緊緊盯著宋暄和的側臉,然後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和你睡。”
“不行。”宋暄和瞥他一眼,見他臉色有些蒼白,漆黑的眼裡還帶著一絲不悅,不由心裡軟了一下,擰眉解釋道:“你那張床太小了,我們兩個睡在一起會碰到你的傷口。”
“那我們回去睡。”蕭淵穆說:“我不嫌麻煩。”
“不行。”宋暄和皺著眉頭,再一次拒絕了他。
蕭淵穆抿緊嘴,下顎繃著,剛準備上說話,門就被敲響了。
楊傑的聲音響起:“蕭哥,宋少,你們可能得起來一趟。”
宋暄和掀開被子起身,打開門問道:“怎麼了?”
“蕭柏琮醒了。”楊傑表情有些複雜,他道:“他知道自己腿被截肢了,現在很不能接受,醫生想給他打鎮定劑都不行,而且……他說他的腿是蕭哥碾的。”
宋暄和額角一跳,楊傑繼續道:“蕭夫人讓蕭哥過去。”
“你告訴她。”宋暄和臉色很冷:“蕭淵穆受傷了需要休息,有什麼事情都明天再說。”
“恐怕不行。”楊傑皺著眉,低聲道:“蕭夫人現在情緒可能不比蕭柏琮好多少,而且這件事如果真的傳到蕭先生耳裡,可能對蕭哥很不好,現在……”
“現在蕭淵穆需要休息。”宋暄和抓著門,臉色比醫院的燈光很冷:“你直接告訴她,蕭淵穆睡著了。”
“他怎麼可能睡著了!”
蕭夫人帶著一絲尖利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端響起,她的高跟鞋踏在地麵上,清脆的聲音伴隨著她的腳步一點點加大,也讓她臉上憔悴憤怒的神色更加清晰。
“宋先生,我覺得這是我們的家務事,我作為蕭淵穆的母親想要問他幾句話,我希望你可以回避。”
這是蕭夫人第一次對待外人露出冷淡得近乎壓迫的神色,沒了之前高閣貴婦的典雅柔和,但是多了一分為母則強的魄力。
隻是這一絲魄力,在宋暄和看來有些可笑。
“母親。”
蕭淵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宋暄和身後,他一手拉開宋暄和虛掩著的門,一手搭在宋暄和的胳膊上,平靜道:“您可以進來,他可以知道我的任何事情,也不需要離開。”
蕭夫人看了眼麵色並不好的大兒子,眼底的怒色稍稍消了些許,她點點頭,在蕭淵穆側開身子的同時走進了病房。
“你弟弟說,他的傷是因為你導致的。”蕭夫人開門見上道:“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蕭淵穆眼眸低垂,語氣很平靜:“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當時你們已經跑了出來,後麵也沒有人了,但是再說上車的時候,你卻突然將他推下了車,讓他被後麵突然衝出來的摩托車碾斷了腿,然後他死死扒著車門才沒有被你甩下去。”
蕭淵穆抬眸,眼底看不出情緒,十分平靜的問蕭夫人:“您相信嗎?”
蕭夫人一怔,當時小兒子哭著告訴她事情的經過時,嗚咽著用漂亮卻空洞的眼睛看著自己的雙腿時,她自然是相信了的,不然她不會如此生氣的讓楊傑立刻將蕭淵穆叫來,也不會在沒等到蕭淵穆的情況下徑直上來找他。
可是現在看到大兒子的神色,她又不太確定了。
蕭夫人不答,蕭淵穆麵色依舊沒有什麼變化,淡然自若,連一絲被母親質疑的傷心都沒有。
“那琮琮的腿,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約過了十幾秒,蕭夫人才再次開口,她看著我蕭淵穆平靜的麵龐,似乎想從他看不出情緒的眼底找到答案。
蕭淵穆眸光沉沉,想起上一世的場景,淡淡開口道:“我去的時候,工廠裡麵不止有綁架蕭柏琮的那些人,還有另一波人,他們發生了鬥爭,蕭柏琮被綁在一邊,沒有幾個人注意他。”
“我混進去救下了蕭柏琮,想帶他離開,但是在離開的時候還是被人發現了,可因為裡麵有兩撥人,一時間綁架他的人無法分出人來追我們,所以我們跑了出來。”
“蕭柏琮說他知道一條小路,那邊那些人更難抓到我們,所以我就跟著他走了小道,沒想到那裡麵有人埋伏,我被人抓了起來,腿也在那時候受傷了。”
宋暄和抬眸看了眼蕭淵穆,一時間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就是湧出一種極其難受的情緒,這種難受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身邊的蕭淵穆,他不由伸出手握住了蕭淵穆的,與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