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葉西杳懵懵懂懂恍恍惚惚地掛了電話,總還是覺得一頭霧水。
整理證據的是陳沐,參與直播的是他,但幫忙總結調查結果的卻是薛翹……好神奇。
葉西杳想著這些事回家,總覺得一路上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他今天得到了很多人的“注視”,他收獲了很多人的“喜歡”,他圓滿完成了一個工作,他幫助公司清理了蛀蟲。
一切都很完美。
但……
他究竟有沒有啃邢恕啊?
葉西杳想來想去,都覺得記不清。
隻有明天去公司見到邢恕才能知道答案了。
回去的時候天色還早,葉西杳專程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他打算今天獎勵自己吃頓好的,買了很多肉。
拎著東西往回走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身後有一個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他走的時候,那腳步聲就響,他停,那腳步聲就停。
葉西杳猛一回頭,又分明沒有人。
他懷疑是自己多心,就因為今天看到彈幕裡那一句【我已經知道你在哪裡了】。
然而等到葉西杳走到家門口,卻驚訝地發現。門縫裡,插了一隻玫瑰。
火紅的花瓣裡塞著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
[找到你了]-
第19章 第 19 章
葉西杳覺得自己被人跟蹤了。
證據當然就是那朵玫瑰。但又不止玫瑰。
淩晨三點左右, 葉西杳渴醒找水喝,隱約聽見門外似乎有腳步聲,很輕, 篤篤兩步走來,然後停在門口的位置不動了。
他心頭一緊,踮著腳小心翼翼挪到門後, 透過貓眼查看。但外麵什麼都沒有。
葉西杳不確定是不是他太緊張了,又或者睡暈了,產生了幻聽。還是……真的有人在他門口停留過片刻。
他沒再能睡著,窩進床上抱著玩偶,睜眼到天亮。
葉西杳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
該報警嗎?可是一朵玫瑰和一張紙條說明不了什麼。
他連跟蹤他的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警察想幫他都無從下手,也不可能派人守在他門口保護他。
再說, 到時候要是真有壞人找上門了,警察該保護的說不定是對方。
可就算葉西杳有能夠自保的能力,也不代表他就不害怕。
尤其是對方在暗處,他在明處。這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負擔。
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葉西杳總感覺身後有人,好像某雙眼睛一直盯著他。葉西杳走著走著,就忍不住回頭看, 但身後隻有腳步匆匆的路人,大家看起來似乎對他沒什麼興趣。
葉西杳不自覺地咬著唇, 眉心微微蹙著,一直到進了公司也沒能鬆開。
以前的葉西杳, 遇到麻煩的事情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解決不了就忍耐, 忍耐不了就躲。
但是他這次打算找人商量一下。
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腦海裡第一個出現的人就是邢恕。也或許是因為認識了邢恕,才讓葉西杳有了遇到事情可以找人商量的想法。
邢恕是個很讓人有安全感的朋友,好像隻要想到可以和他商量,葉西杳就覺得沒那麼害怕了。
因為一夜未睡,葉西杳今天出門早,到公司的時候,整層樓都很安靜。
他開了燈打了卡,徑直便走向邢恕的辦公室,大門敞開,裡麵沒有人。這是意料之中,畢竟他來得太早。
葉西杳打開自己的電腦,一邊整理著昨天那場直播的後續工作,順便打開喬林川昨晚給他發的調查會的結果,一邊等待邢恕來。
他心裡想著,不知道邢恕如果聽說有人跟蹤他,會給他出什麼主意?
又或者,邢恕會不會乾脆去幫他抓出那個跟蹤的家夥?
葉西杳似乎已經確定了邢恕一定能幫到他。
可是他還沒等到邢恕,先等來了喬林川的一通電話。
他似乎剛進總部園區,正在奔跑中,電話一接通就喘著氣,聲音火急火燎的:“小葉小葉!你現在到公司了嗎?”
葉西杳以為有緊急的工作安排,就來了精神,直起背應了聲:“小葉已經到公司了。”
喬林川立刻吩咐他:“躲起來!速速!”
葉西杳:“?”
他懵懵地問:“為什麼?”
“彆管!總之你現在趕緊先躲起來,就……”喬林川想了想整層樓哪裡最安全,最後說,“去邢總辦公室吧,把門反鎖,除了我們部門的人,誰也彆開。”
他說得沒頭沒尾,而且語氣鄭重,搞得葉西杳有些心慌:“怎麼了喬哥?聯盟打仗啦?”
“……”喬林川被他那一本正經的問話給逗樂,但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忽然哎喲一聲。
緊接著,喬林川那邊好像傳來了很嘈雜的聲音,似乎很多人圍著他,他隻能在匆忙掛電話以前再次提醒:“一定彆出來!”
葉西杳就這麼被迫“躲”進了邢恕辦公室,在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提心吊膽著。
被人跟蹤的事情本來已經占據了葉西杳的大部分思緒,現在喬林川又好像遇到了什麼麻煩,這讓葉西杳更加六神無主了。
到底怎麼回事?
好像昨天他直播結束以後,很多事情就開始亂套了。
九點左右,有人走近了辦公室。對方試圖直接打開門,但發現從裡麵被鎖上了。
葉西杳心裡一跳,第一反應是敵人打過來了。但很快又覺得好笑,因為這是和平年代,他們又在聯盟最安全的城市之一。打仗是絕對不可能的。
葉西杳沒發出聲音,仍舊坐在這間辦公室的沙發上,緊盯著那扇門。
他想等著外麵的人敲門,或者主動說話讓葉西杳確認對方是誰。
卻沒想到,下一刻,就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嘭”!
然後。
辦公室的門。
就被踹開了。
它驚天動地地撞到牆上,又搖搖欲墜地被彈回去。
整個開門過程簡單粗暴並且乾脆利落。
然後就看到邢恕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副懶散悠哉的模樣,像是把門破開的人不是他。
那一刻,葉西杳情不自禁地捫心自問:
如果是他,發現自己辦公室的門被反鎖,第一反應是什麼?
先敲門詢問裡麵是否有人。
如果沒人的話,他要麼離開,要麼去找有鑰匙的人來打開。
但邢恕發現門被反鎖的第一反應:
踹開。
好好好。
初入職場的新人葉西杳又從前輩的身上學會了一招呢。
但……
這一招學了也用不了吧!
邢恕剛走進來就停下。
後知後覺發現原來辦公室裡有人。
葉西杳和他對視,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站起身來:“你來啦!”
邢恕隻是看了他一眼,對比葉西杳的熱情,他顯得有點冷淡。
但葉西杳顯然還沒注意到邢恕的不對勁,他現在拿邢恕當自己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好朋友,因此一看到邢恕,就覺得高興,也已經忘記了昨天下午在邢恕懷裡被對方的氣味香到做夢也在饞嘴的尷尬。
就這麼跑向邢恕。
“邢恕,我有事想——”
他跑得雖然快,但步子小,還與邢恕隔著好幾米的距離,然而邢恕卻突然幅度很小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像,生怕挨著他了一樣。
葉西杳看清了邢恕的動作,愣了愣,站在了原地。
原本想好的措辭也都亂了套,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葉西杳試圖找點話題來緩解這一刻的尷尬,“你今天怎麼穿這麼多,不熱麼?”
邢恕今天的確穿得多,明明是八月初的天氣,就連葉西杳這樣畏寒的體質,也已經換上了單薄的上衣,邢恕卻穿著一件黑色外套,將他結實精壯的手臂肌肉包裹得嚴嚴實實。
“咳。”邢恕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目光。
再下一刻,葉西杳發現邢恕的領口露出的部分,好像紅紅的,印跡斑駁,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留下的傷痕。
“邢恕,你受傷了嗎?”葉西杳上前一步,踮著腳想看清楚。
邢恕這次的反應更大了些,他抬手捂住“受傷”部位,轉身往休息間裡走,門嘭的一下被關上。由於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實在太快,葉西杳沒有來得及看見邢恕驟然爆紅的耳根。
葉西杳隻知道自己被邢恕留在了身後,有些迷茫,也有些無措。
他試圖為邢恕的這些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
是不是因為葉西杳的氣場隱藏得太好了,現在存在感低到連邢恕也看不見他了?
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可是又有一點不甘心。
明明之前所有人都無視他的時候,邢恕也能回應他。邢恕是最特彆的那個,邢恕是和他離得最近的那個。
他們不是朋友麼?
葉西杳想再爭取一次,於是走到休息室門口,輕輕敲響了門。
“邢……邢總?”葉西杳小心地喊他,不敢再直呼全名。
就算看不見他的存在,聽不見他的聲音,但至少能聽得到敲門吧?
果然,這次邢恕回應了。
他隔著那扇沒有打開的門,說:“有事晚點說,我現在很忙。”
葉西杳舔舔有些發澀嘴唇:“……好的。”
他最終抱上自己的電腦和背包,走出了邢恕的辦公室,中途也回過一次頭,但邢恕沒有出來,於是黯然地收回目光,在離辦公室不遠的地方,找了個角落自己默默待著。
葉西杳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麼難捱過。
一分一秒都好像如坐針氈。
昨天他還是直播間那個萬眾矚目的“小寶”,今天他就是在角落裡獨自生灰無人在意的透明人。
昨天邢恕還會把他抱去休息室裡睡覺,今天邢恕就把他關在了門外。
他以為他早已習慣,他以為他早有準備。
可還是有一些難過。
難過的不是沒人在他身邊。
而是差一點就有人靠近來了,現在轉眼又把他忘了。
沒過多久,葉西杳看到邢恕從辦公室走出來,腳步匆忙,耳邊還戴著通訊器,似乎在與人說著什麼很重要的事。
剛聽見一句“派個直升機過來”就停了,邢恕看見葉西杳正在角落悄悄望著他,就閉上了嘴。
很顯然是不想讓他聽見對話內容。
葉西杳端正態度,不敢再在公司裡將邢恕當做朋友,很自覺地說了聲:“邢總好。”
邢恕點點頭,徑直與他擦肩而過。
許久後,邢恕都沒有再回來。
葉西杳對著空曠的辦公室看過去,腦海裡反複回想邢恕那副冷淡的樣子。他幾乎已經確定了,是自己把氣息隱藏得太好,所以讓邢恕看不見他。
他不知道這樣想,會不會讓自己更好受一些。但隻能這樣想。
但很快,葉西杳發現事情好像與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喬林川和陸蔻是第一波衝進八樓的人。
他們打頭陣,表情沉重不已,衝進來以後,看到葉西杳就驚了一下,大喊:“你怎麼在這兒?快快快,蔻兒,帶他躲進安全屋。後麵的人我先攔著!許星陽和秦在他們在樓下撐不了多久——”
“放心,這裡有我!”陸蔻披掛上陣,風風火火,拉著葉西杳就跑。
“啊?”葉西杳十分迷茫地被陸蔻拉著衝進了安全屋。
那裡是安全性保密性最強的一個房間,平時用來做一些有危險性或者特殊性的產品測試。
葉西杳沒想到第一次進入這裡,不是為了工作,而是陸蔻告訴他:“你千萬不能露麵,現在樓下有一群人在找你!”
葉西杳:“找我做什麼?”
陸蔻跟他解釋了一下:“昨天下午那場調查大會,總部所有高層,以及各項目公司這兩年來所有與魏康有過往來的相關人員,都參加了。會議一共舉行了四個小時,其中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大家都在看你和林星雲的PK對戰回放。”
葉西杳愣了一下,還是沒明白這個邏輯:“看回放,然後……?”
“然後其中有三十多個高管,和八十多個與會人員。”陸蔻深呼吸後,說,“當場成了你的粉絲——當然了,我覺得他們當中很大一部分,根本不是想當你粉絲,而是包藏色心!”
葉西杳:“啊?”
陸蔻再給他丟一記重磅炸彈:“他們聽說你不是外麵請來的主播,而是我們部門的新人以後,都想見你一麵,跟他媽瘋了一樣,大早上就守在樓下,我和喬林川差點沒逃出生天。”
葉西杳:“……”
他聽了覺得有些好笑,但並沒有陸蔻那麼緊張。
“蔻姐,其實我去見他們一麵就好了。”
葉西杳過去二十年裡,也不是沒有拍過照片錄過視頻,他深知,隻要他離開鏡頭,大家是無法把他和視頻照片裡的人對上號的。
他們會覺得照片高P,視頻高度美化,但絕不會對葉西杳本人感興趣。
與其讓大家現在對他充滿好奇,倒不如直接去見他們一麵,打破大家的幻想。
葉西杳想:人們對他的喜愛隻會是短暫的。就連邢恕也會突然不理他,要其他人對他失去興趣必定隻會更容易。
“萬萬不可!”陸蔻以為他沒明白這個事情的嚴重性,說,“你長成這個樣子,走在路上我都擔心會被人套麻袋。樓下那群家夥如狼似虎的,我才不會讓你下去。”
葉西杳以為自己聽錯了,笑著說了句:“我隻是比較上鏡而已,本人就很普通啊。”
陸蔻:“?”
葉西杳:“?”
片刻後,葉西杳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陸蔻今天看他的眼神,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葉西杳看仔細了以後,好像能從中找出一絲憐愛關切與嗬護。
當然了,陸蔻的性格原本就挺好的,說她關心嗬護後輩也無可厚非。
但她的視線一直在躲葉西杳的臉,目光閃避了好幾次。似乎是不好意思正視他。
葉西杳的心臟悄然快了幾拍,試探性地說:“蔻姐,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大家也會覺得好看嗎?”
“廢話嗎那不是!”陸蔻的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那些見色起意的家夥都被你迷得不行了!”
光是陸蔻一個人,葉西杳還不敢確定。
直到後來,喬林川回來了,許星陽和秦在也來了,他才終於從他們的眼神和語氣中,確定了……
好像隻要看過那場直播,看過鏡頭前他的樣子以後,大家就可以突破那層原本被他隱藏起來的氣息,與他進行正常的交流。
他們看他的目光不再像是看空氣,他們也不會說著說著話就把葉西杳忘到一邊。
他們看見了真正的葉西杳。
這是好事嗎?
葉西杳暫時無法確定,低存在感被打破以後究竟是好處更多,還是壞處更多。但現在擺在麵前的,顯然是麻煩更多。
一整個上午還好,至少待在八樓沒有出去過,葉西杳沉浸在部門前輩們的關愛中,體會了一下從未有過的,為他而生的熱鬨。
但中午吃飯的時候就很痛苦了。
他們下個樓就跟打遊擊戰一樣,先讓力氣比較大的許星陽在前頭開路,推開那些伸著脖子想看葉西杳的人,再讓秦在和喬林川護送葉西杳走出電梯。最後由陸蔻拿著擴音喇叭大喊:“都給老娘滾遠點——”
葉西杳全程保持呆頭呆腦的表情。
他不是在表演呆,他是真的要呆了。
原來大家對他這張臉的反應……這麼大嗎?
雖然他知道魅魔的天賦便是長成所有人想象中最美的模樣,但葉西杳一直對自己說,他不光是魅魔,也還有彆的血脈,也許他不一定是很討人喜歡的魅魔。
現在事實證明了。
他不僅討人喜歡,他已經過分讓人癡迷。
陸蔻說的沒錯,要是葉西杳的臉真的人人都能看清,他走在路上肯定會被套麻袋的。
這場鬨劇一直持續到下班,最終是由大老板薛翹放話,讓大家尊重葉西杳意願,對方不想見人就不要去騷擾,否則將實行一係列的懲罰措施。
葉西杳總覺得很羞愧。
他都不敢輕易享受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簇擁,因為不確定大家對他的好奇能堅持多久。比起被追捧,他現在感覺自己更像是被追殺。
而與此同時,他也反應過來,邢恕今早根本不是沒看見他。
是真的不想理他。
葉西杳的心情頓時沮喪,也再無法幫邢恕找出任何理由來合理化對方的冷漠。
他開始思考為什麼邢恕對他的態度轉變這麼大。
是不是因為葉西杳太粘著他了,讓邢恕覺得他沒有邊界感?
是不是邢恕以前根本沒看清他的臉,看了直播以後終於知道他長什麼樣子,而恰巧,邢恕不喜歡他的臉?
不管怎麼樣,邢恕能不能不要這麼突然地就不理他。
葉西杳沒有交過朋友,完全沒有經驗,所以不知道朋友之間是怎麼相處的。也許是邢恕對朋友的要求很高,葉西杳沒有達到。
但這個事情難道不可以直接告訴他嗎?
葉西杳自認自己的學習能力很強,他沒有什麼學不會的。
葉西杳甚至沒有機會找邢恕問到答案。
因為邢恕今天走了以後,就一直沒回來。
包括之後的兩天,也都沒有再出現在公司。
葉西杳找喬林川側麵打聽過,喬林川也不知道邢恕去了哪兒,還告訴他:“邢恕一直都是那樣的人,放縱不羈又很隨性,想乾嘛就乾嘛,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彆看他現在是咱們部門的經理,但他隨時也可能走。你不用太把他放心上啦。”
喬林川其實是在安慰他,卻沒想到這句話讓葉西杳心中更加難過了。
邢恕隨時可能會走?
所以他其實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朋友,而隻是把他當作一個偶然認識的,公司裡的小員工罷了。是嗎?
“……唉,唉!!”喬林川叫了一聲,“葉小寶!你怎麼哭了?!”
葉西杳眨巴眨巴眼,擦擦眼睛,說:“我沒有哭。”
他真沒哭。
葉西杳很擅長調節自己的情緒,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要哭要鬨的。
但他也承認,當推測出邢恕根本不把他當朋友的那一瞬間,他有些委屈,所以眼睛紅了。
不過也就隻是委屈罷了。
葉西杳這一生多了是委屈的事,一個邢恕算什麼-
這幾天,葉西杳和部門的人關係以極快的速度變好。
也多虧了這幾位前輩幫忙,最近總部那些想要接近葉西杳的人,也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們不再那麼瘋狂地找上門,而是試圖繞著彎子要葉西杳的聯係方式。
一開始喬林川說不給,但葉西杳擔心,如果一直拒絕,大家會不甘心,因此乾脆就給了。
這一招確實撫平了大多數人好奇的情緒,有了葉西杳的聯係方式,他們也就不用每天上趕著假裝在餐廳食堂偶遇。
不過喬林川他們還是不放心葉西杳,堅持每天下班都主動送葉西杳回家。
秦在負責開車,有時候陸蔻陪著,有時候喬林川陪著。
如果換做過去的葉西杳,對這種事情肯定是不好意思接受的,他不想麻煩彆人,也覺得自己不需要被保護。
但因為之前玫瑰花的事,他隱約還是怕被人跟蹤,也就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在前輩們的照顧下,葉西杳這幾天過得很好,也很安全。
他忽然就長了幾分誌氣:
就算不找邢恕,彆人也能幫他。
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他了,他有彆的朋友了。
周五下班的時候,喬林川說到做到,為葉西杳正式舉辦了一次新人歡迎儀式。
他找了一家環境很不錯的烤肉店,帶著全部門的人一起聚餐,從未體驗過的熱鬨氛圍,讓葉西杳短暫地忘記了邢恕所帶給他的壞心情-
“要是薛翹知道你這次跑寒洲一口氣殺了三隻惡魔,我猜測下一個被殺的就是我。”駱以極親自開車來接邢恕,看了一眼邢恕的手,確認戮魔陣的反噬沒有突破最壞的那個極限,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邢恕坐上車,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算不上惡魔,隻有其中一個魔種快要化出實體,順手就殺了。”
駱以極光聽這話都覺得心驚膽戰的,忍不住歎氣:“你這個順手說的還真輕鬆,就那麼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少廢話。”邢恕有些煩躁地打開車窗。
駱以極問他:“回哪?飯點了,要不去我那兒吃點。”
“不吃。”邢恕想了想,忽然掏出手機,給喬林川打了個電話,簡單問了兩句以後,掛斷,說,“去長鼓街。”
駱以極聽到了他的電話內容,有些驚訝:“你要去參加你們部門的團建?”
“葉西杳也在。”邢恕言簡意賅。
但駱以極更不讚同:“你才動用了戮魔陣,身體能量不穩,這個時候最好彆靠近葉西杳。”
邢恕沒說話。
駱以極又問:“你脖子怎麼回事,受傷了?”
邢恕和惡魔作戰,很少會受傷。一旦他受傷,說明對方一定很強,所以駱以極很在意他貼的那張大號創可貼。
邢恕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妙地扯了扯,但很快壓下:“前幾天貼的,忘摘了。”
在寒洲這幾天,他一直追蹤魔種,一刻沒合眼,自然也忘了摘創可貼。被駱以極提醒後,他先是撕掉它,再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
駱以極餘光看到他的動作,誤解了他的意思:“沒沾上血,放心。”
邢恕卻蹙眉,說:“先去附近找個酒店。”
駱以極:“?”
他幾乎整個人轉過來看著邢恕:“你去參加個團建還要特地先洗澡?”
邢恕:“彆廢話。”
駱以極:“我懂了。”
邢恕:“你懂個屁?”
駱以極:“你是打算利用自己的肉.體色.誘惡魔。”
邢恕斜他一眼:“我打算弄死你。”-
等邢恕趕到聚餐的烤肉店時,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他掃看一眼淩亂的桌麵,發現這幾人人手一個啤酒杯。
這是喝上了?
大家看到邢恕以後,剛才說說笑笑的氛圍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邢總好。”
從眾人假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邢恕顯然是個不速之客。
邢恕並不明白,在一場部門聚餐中,領導的到來是多麼的掃興。他也不在乎其他人是什麼心情。
他找到葉西杳的位置,直接坐在葉西杳身邊。
“喝酒了?”邢恕看著葉西杳雙手捧著喝到一半的酒,有些驚訝。
他以為葉西杳是不喝酒的人。
葉西杳大概是微醺了,轉過頭看他一眼,緩慢地眨了眨眼,喊了他一聲:“邢總?”
邢恕:“嗯。”
葉西杳謔的站起身來,所有人都盯著他。
隻見他三兩步,往旁邊走去,對喬林川說:“喬哥,我們換位置。”
喬林川:“!”
邢恕:“?”
邢恕這幾天為殺三隻魔物,集中於魔氣追蹤,精神高度緊繃。
也因此,他忘記了自己離開以前對葉西杳是什麼態度。
現在看到葉西杳這副拒他千裡的模樣,才回想起來那天的事。
他當時做了什麼呢?把葉西杳關在了門外。
他為什麼要怎麼做?因為……
他一個驅魔師,竟然可恥地對著惡魔心跳加速耳根通紅。這是不正常的。
邢恕把自己關起來冷靜一下,卻沒想到臨時接到寒洲那邊打來的救援通訊。
他還來不及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冷漠找個很好的借口敷衍過去,就這麼匆匆離開。
一走就是三天,中途也沒有聯係的機會。
葉西杳不知道自己在心裡腦補了什麼,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不打算原諒邢恕了。
喬林川端著自己的碗筷和葉西杳換位置。
邢恕這時,也謔的一下站起來。
他的身形要比葉西杳高大得多了,往那兒一杵,差點把光都擋完。
他兩三步繞到葉西杳身邊,低頭看著葉西杳。大家以為他要發火,都有些惴惴不安。陸蔻坐在葉西杳旁邊,差點就要拽著葉西杳逃跑。
下一刻,就聽見邢恕輕聲細語說:“我那天有事走得急。”
像是在解釋。
奈何這人一看就從未向人低頭認過錯,連解釋都顯得生硬。
葉西杳喝得半醉,能聽明白邢恕說什麼,但頭也不抬,隻是把下巴抵在杯子上,小小聲:“……哦。”
邢恕從另一桌抽了一根凳子,放在葉西杳一側,就這麼坐下,問他:“我可以坐嗎?”
葉西杳哼哼唧唧:“你都坐了才問。”
邢恕說:“那就是可以。”
與此同時,喬林川的下巴好似脫臼一般收不回來,陸蔻的眼珠子仿佛快要瞪出來,秦在看似麵無表情,實則偷偷摸出手機拍下了邢恕這千載難逢溫柔的這一麵,打算日後萬一得罪邢恕了可以把這個視頻拿出來當免死金牌。
隻有許星陽喝高興了,拿著一根啃乾淨的雞腿骨在唱死了都要愛。
“想吃什麼?”邢恕挨著葉西杳,問他,“我幫你。”
葉西杳抱起酒杯咕咚喝了一口,仍舊不看他,說:“不要你烤。”
邢恕忽然覺得有點躁動難耐。
明明不久前的葉西杳還對他那麼熱情,一看見他就雀躍歡喜地跑來。但就因為一個失誤,他們的關係進度就回到了0。
不對,甚至比0還糟糕。
葉西杳現在分明是在生他的氣了。
邢恕對於這種事情不太擅長:如何討好一個人,如何維持一份關係,如何示弱和道歉。
儘管他把葉西杳當做任務目標,可以放下臉麵,但也實在對生悶氣的葉西杳無從下手。
“葉西杳。”邢恕喊他的名字,問他,“你那天想和我說什麼?”
葉西杳沒有醉得那麼厲害,腦子還是清醒的。被邢恕一提醒,很快就能想起來那天的事。
但他不想和邢恕說話:“哼。”
然後轉過頭去看著陸蔻。
陸蔻嘴裡包著一口菜,被葉西杳盯著也就算了,還被葉西杳身後的邢恕盯著。她突然就難以下咽了。
陸蔻從未像此刻這麼聰明過,她好像看懂了邢恕的表情。為了不被邢恕遷怒,陸蔻機敏地替邢恕問:“小寶,你想和邢總說什麼?你可以跟我們說啊。”
葉西杳一想,對啊,他本來就是想和朋友們商量怎麼辦的。邢恕不給他當朋友,他就和其他朋友說。
“嗯嗯。”葉西杳鄭重地點點頭。
他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直播彈幕看到的那句話,還有門口的玫瑰花,以及半夜偶爾會聽到有人在門口走動的事情,都告訴了大家。
陸蔻越聽越覺得滲人,說:“你門口沒有監控嗎?”
葉西杳搖搖頭,說:“我們小區有點老了,監控應該早就沒啟動了。”
“不是小區的監控,我是說你自己安個智能監控。”陸蔻說,“現在的智能鎖不是都有這個功能嗎?”
葉西杳聽得耳熱,乖乖掏出自己的鑰匙給大家看:“我家用的是這種老式的門鎖。”
“那怎麼行?!”
這次說話的是喬林川,“這種鎖多容易被撬開啊!而且也沒個攝像頭報警器什麼的。你房東怎麼給你安這種門鎖啊。”
葉西杳說:“我是很久以前租的這個公寓,當時的裝修都是這樣的。房東後來問過我要不要升級一些家具,我沒要……因為每個月要加三百的房租。”
“那就自己換個智能鎖!”
“有一點點貴。”
“你都是咱們公司的人了,還怕用不起一個智能鎖?”喬林川大手一揮,道,“這樣,我下周去開總部大會的時候,幫你從彆的項目那兒順幾個新品來用用,什麼監控指紋人臉識彆警報裝置防狼噴霧——反正應有儘有!哥哥我準保給你弄到全套。”
葉西杳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點酒就飄了,聽他數了那麼多產品,就傻樂:“真的可以嗎?謝謝哥哥。”
喬林川:“唉!!!”
他激動地趕緊喝了一杯水,說,“真好聽,你再叫一個!”
然而邢恕卻一臉陰沉道:“彆亂叫。”
葉西杳本來也隻是叫著玩,但被邢恕這樣一提醒,他卻不服氣起來:“喬哥比我大,不能叫哥哥嗎?”
邢恕蹙眉:“比你大就叫哥哥?”
“嗯呢。”葉西杳對著桌子上的眾人開始點兵點將,“秦在哥哥,許星陽哥哥,喬林川哥哥,陸蔻姐姐。”
邢恕等了半天,說:“我呢?”
葉西杳:“邢總。”
邢恕:“?”-
第20章 第 20 章
原本喬林川已經安排好聚餐結束後, 大家再一起去酒館裡喝兩杯。
葉西杳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集體活動,對於酒館酒吧之類的地方,更是隻在彆人口中聽過, 自己從未踏足。他倍感新鮮,很想嘗試。
然而正當他們要出發的時候,邢恕開了口。
“差不多就行了, 還去什麼酒吧。各回各家。”
這話帶著十足的命令口吻,凜然威嚴又盛氣淩人。
雖然大家都覺得他掃興,但又沒人敢發出反對的聲音。唯恐被邢恕揪出來殺雞儆猴。
偏有一個人膽子大,在一陣寂靜中嘟囔了一句:“就去。”
喬林川和陸蔻想去捂葉西杳的嘴已經來不及。
邢恕幽幽看過來,問葉西杳:“你說什麼?”
葉西杳醉著一雙迷蒙的眼,不卑不亢望著他:“我就要去。”
邢恕走近他,用他最擅長也是最慣用的冷肅口吻,自上而下逼視葉西杳, 說:“你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
葉西杳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去酒吧鬼混了,邢恕。”
邢恕:“……?”
他算是懂了,在彆人身上最管用的要挾恐嚇,在葉西杳這兒派不上半點用場。
喬林川生怕他倆一言不合打起來——當然了,葉西杳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的,主要是擔心邢恕這人脾氣不可控——他趕緊挺身而出,對邢恕解釋說:“放心, 我找的就是一家喝雞尾酒的清吧,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夜店。我心裡有數, 帶他肯定不是去鬼混。”
葉西杳舉手:“我想鬼混。”
喬林川把他的手按下去:“祖宗,你彆當他麵兒說。”
邢恕揚眉:“你就這麼教他的?”
意思是背著他就什麼都能乾了?
這喬林川是不是也活膩了。
但最終他們還是去了原定的那家清吧裡。
不是邢恕突然看開, 而是他拗不過葉西杳。
喝醉之後的葉西杳越發像個小孩,也或者他性子裡本就帶著幾分初出茅廬的青澀無畏, 對好奇的事情有著一探究竟的倔強。
他瞪邢恕的樣子勇敢極了,誰都攔不住他。
邢恕隻好哄著,好聲好氣地說:“隻許喝一杯,喝完我送你回家。”
葉西杳這才高興了,對邢恕露出今晚第一個笑。
邢恕本來還有些不爽的心情,被這一個笑安撫,就這麼陪著去了。
到了地方,喬林川在邢恕的陰森目光之下,偷摸把葉西杳的雞尾酒換成了無酒精的飲料。邢恕點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機敏。
本以為一杯雞尾酒很快就喝完散場,卻在中途發生了點小插曲。
起初是有彆桌的客人送了葉西杳一杯酒。
邢恕沉著臉攔下了,其他人也覺得邢恕的做法是對的,清吧再安靜也是酒館,誰都明白這裡的人送一杯酒是什麼意思。
葉西杳饞著望向邢恕,但邢恕還是把那杯酒給他收了:“陌生人給的不許喝。”
要說葉西杳醉了,他倒也還聽得明白邢恕這話的意思,乖乖點頭:“好吧。”
邢恕表情好了些。
但沒過兩分鐘,又有人來給葉西杳送東西。
這次來的不是服務生,而是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人,手裡捧著一個拳頭大的不倒翁。
葉西杳迷迷糊糊聽得懂對方說的話。
大概意思是,他之前看了葉西杳的直播,還給他刷了禮物,沒想到能在線下巧遇,覺得很有緣分。還因為被葉西杳的宣傳種草了可搭這款遊戲,買了一整套AR設備。
男人說自己這次是來鹿城旅遊的,明天就要走了,這個不倒翁原本是他買回去送給朋友的伴手禮,現在想一個留給葉西杳作紀念。
當聽到對方一直在誇獎可搭這款遊戲很不錯,又說翹首出品的AR設備比他買的其他小品牌體驗感好得多的時候,大家心裡的防備都已經降低,連喬林川都忍不住和對方聊了兩句。
隻有邢恕還一臉凜冽嚴肅地打量人,嚇得對方最終尷尬地連推幾次眼鏡,把東西放下就跑了。
喬林川打趣邢恕:“你就像小寶的監護人。”
邢恕沒說話,視線若有似無地追隨剛才那個男人的身影而去。
“好可愛哦。”葉西杳抱著不倒翁,滿眼都是開心,連剛才抱著不撒手的雞尾酒也被他拋到腦後。
邢恕收回目光,看向他:“喜歡不倒翁?”
葉西杳搖搖頭,說:“喜歡禮物。這是我第二次收到禮物。”
他仰起下巴,對邢恕欣喜道,“第一次是你送我的。”
包括邢恕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很顯然,這句話被葉西杳說出來,是不可信的。
他長著一張讓所有人都舍不得挪開目光的臉,他應該有著萬眾矚目花團錦簇的青春。大家想象中的少年時期的葉西杳,必定是眾星捧月,情書和禮物收到手軟,即便是走到路上,也有極大概率會收到各種各樣的人向他拋去的示好。
但葉西杳卻說,邢恕給他的玩偶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
誰會相信呢。
秦在忽然在旁邊問了一句:“小葉,身邊有人追你嗎?”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沒想到秦在會問這種問題,但也確實很好奇葉西杳的答案。
因為以人類的愛美之心來說,葉西杳長這麼大不可能沒有被人追求過。可是葉西杳給人的感覺又單純簡單,像是不怎麼有被人追的經驗。
他甚至連收到一個不倒翁都這麼驚喜,不得不讓人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大家都等他說話,隻有邢恕端著一杯冰水乾了一大口,好似完全不關心一般,看向了彆處。
“沒有啊。”葉西杳很坦誠地交代了。
喬林川:“怎麼可能!”
已經醉得說夢話的許星陽也插了一句嘴:“絕對不可能!”
陸蔻試圖為這個答案尋找合理性,說:“會不會是大家都覺得你高不可攀,所以不追你。”
因為以前沒有人看得見我。
葉西杳抿著唇,用僅剩的那份清醒來克製自己不要說出不該說的話。
“那豈不是一直也沒有談過戀愛?”秦在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對這個話題非常執著。
陸蔻看葉西杳沉默,隻當他害羞了,踹秦在一腳:“關你什麼事,問問問。”
秦在聳聳肩:“我好奇嘛。你們不覺得小葉的氣質很矛盾嗎?我們得承認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可他自己好像完全沒有認識到,我好奇,以前他身邊的人是不是都瞎了。”
喬林川也開始忍不住打探,說:“小寶,那你上學的時候,和人牽過小手親過小嘴嗎?”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邢恕忽然被一口冰水嗆住。
咳了兩嗓子。
葉西杳對這個問題也是搖頭。
邢恕又咳。
喬林川無視了邢恕那邊的奇怪噪音,激動地問葉西杳:“你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沒有和人談過戀愛,也沒有接過吻什麼的?!”
葉西杳重複同一個答案:“沒有。”
他從小到大都是個透明人,誰和空氣談戀愛接吻啊。
就在大家一起發出感慨驚訝的聲音之時,從邢恕那邊忽然就傳來“嘭”的一聲。
他把水杯重重放到桌上。
這導致喬林川等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吸引了過去。
邢恕的臉色古怪,凝眸注視葉西杳,問了一句:“你說你,從來沒有和人接過吻。”
葉西杳態度坦蕩淡然:“對的。”
邢恕盯著他看了許久,久到大家以為他要說出什麼嘲諷或者刻薄的話,結果下一刻就見他轉過頭去,冷冷笑了一聲:“嗬。”
隨即骨節一響,哢地捏碎了玻璃杯,透明的碎屑落了一地-
一個小時後,葉西杳被邢恕強行送回了家。
一開始葉西杳堅決要自己打車,邢恕用十分不擅長的偽裝出來的好脾氣哄了他半天,最後也隻得到葉西杳一句:“不要。”
邢恕揉揉眉心,所幸放棄多說,直接攔腰將人抱起,塞進副駕,安全帶一綁,大功告成。
這一幕看得旁邊的喬林川和陸蔻瑟瑟發抖,氣到肝疼:“你凶什麼,你輕點抱他,安全帶彆綁那麼緊!能不能溫柔點啊!”
邢恕表情壓抑著不耐煩,在喬林川和陸蔻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的嘈雜背景聲中,為了隱忍煩躁的情緒連眉梢都忍得直抽抽。
等終於坐上車,他嘭的一下關上門,隔絕所有聲音,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他怎麼可能跟他們解釋。
他剛才已經用了人生中最溫柔的力道去抱葉西杳,生怕把這人揉疼了碰碎了。還要怎麼溫柔!
還好,葉西杳上了車就很乖,沒有如邢恕所想和他鬨脾氣要下車。
他安安靜靜地抱著不倒翁,一開始還低著頭,後來慢慢鬆了力氣,頭靠向窗上,像是睡了過去。
邢恕看了一眼,而後放滿了車速慢,他開得很穩,葉西杳那種睡姿竟一次沒有磕到。
等葉西杳醒來,車已經停在了他家樓下。
他緩緩睜開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從還未消散的酒勁中慢吞吞地望向邢恕。
恰巧邢恕也正看著他——或許不是恰巧,而是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
葉西杳被他看得一時心慌,連說一句謝謝的基本禮貌都忘了,手推著車門便說:“我……我到家了,邢總再見。”
車門卻推不開。
邢恕問他:“酒醒了?”
葉西杳感覺邢恕是要跟他算賬了,趕緊說:“還沒醒。”
“那就繼續睡。”邢恕閒閒懶懶地撐著下巴,“等你醒了,我們再說。”
車內的氣氛陡然靜下。
葉西杳不說話,邢恕也不說。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窗,竟然就這樣堅持了兩分鐘有餘。
終於還是邢恕忍不了這種漫長的沉默,先開了口:“葉西杳。”
葉西杳抵著下巴,還不理他。
“葉小寶。”邢恕忽然這麼喊他。
葉西杳扣在車鎖上的指尖微微一顫,輕聲反抗:“……不要這樣叫。”
“我聽他們這麼叫了你一晚上,你也沒說什麼。”邢恕打趣著,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又喊,“小,寶。”
葉西杳耳根一熱:“你不許叫。”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許邢恕叫,大概是因為,喬林川和陸蔻這樣喊的時候,很隨性,聽著和“小葉”也沒什麼本質差彆。
而邢恕這樣喊,就像在笑話他。
他音色明明低沉,可喊“小寶”兩個字的時候又帶著笑,每個字尾音都拖得老長,葉西杳聽得很不好意思。
“這個不讓叫,那個不讓叫。讓我想想,你直播的時候他們還怎麼叫了。”邢恕壞心思完全顯露在他的笑容裡,他低聲又喊了一句,“寶寶?”
葉西杳反應過大地抖了抖,手指下意識猛戳車門鎖,沒反應,就找了條縫摳,反正就是不回應。實際上已經臊得不行。
邢恕:“我那天做得不對,你彆生氣。”
葉西杳原本還在摳門縫,聽到他的話,忽然就停了下來,有些猶疑地看邢恕。
邢恕卻轉過身,藏好了表情。他打開鎖,聲音不大自然:“回去早點休息。要是這兩天再發現有什麼奇怪的人出現,直接聯係我。”
車門應聲而開,葉西杳終於順利地走下車。
但他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原地站定片刻。
邢恕以為他的酒還不清醒,走不動,正要下車去扶。
忽然看見葉西杳轉身繞著車頭跑了一圈,來到他這邊,拉開車門。
邢恕:“……?”
不等他作何反應,葉西杳撲進他懷裡,還蹭了蹭他的脖子。
邢恕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僵了僵:“你……”
葉西杳的勇氣不多,到這兒已經紅了臉,抱完就鬆開,偏過臉說了句:“我不生氣了。你,開車回去注意安全,我回家啦。”
然後轉身就跑,像是生怕邢恕追上去問他,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是為什麼。
事實上邢恕根本問不出口。
他腦子還一片空白著,直到目送葉西杳的身影消失在燈光儘頭,才僵著脖子收回目光,抬手抹了一把臉,懷中似乎還有一縷葉西杳殘留下來的體溫,經久不散。
“……莫名其妙。”邢恕用一種抱怨的口吻,重複了好幾遍,“簡直莫名其妙。”
緩了有個十分鐘左右,他才發動車子,調頭準備離開。
和惡魔打交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如履薄冰,像是一不小心就要掉進惡魔為他精心打造的虛假的泡影中。
邢恕在心裡警告自己:不可輕敵,不能中計,不要……
不要著迷。
轟的一聲,車子衝出去好一段距離。
倘若不是邢恕實在心煩意亂,忍不住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葉西杳離開的那個方向,他恐怕就抓不住那個在角落裡躲了許久的鬼祟身影。
那個躲在暗處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邢恕離開,他車子都還沒開遠,對方就心急得不行,迅速往葉西杳的小區裡鑽。
邢恕根本不停車,直接再一個調頭追了上去。
連魔物都逃不過邢恕的追殺,更何況隻是一個戴著眼鏡跟蹤葉西杳的斯文敗類。
邢恕沒花超過五分鐘的時間,就在葉西杳住的那棟樓單元門口把人給逮到了。他單手拎著這家夥之間丟進一旁的綠化帶裡。
對方大概是做賊心虛,不敢發出聲音,正好方便邢恕手快先揍了他兩拳。
等到那男人的眼鏡被邢恕踩碎的時候,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等反應過來,全身上下都已經開始痛起來。
他的臉砸在土裡,身子彆扭地趴著,嘴裡喊著:“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不打自招,邢恕知道,他必然就是最近跟蹤葉西杳的人。
隻是邢恕看清這人的臉時,有些驚訝。
居然是今晚在清吧裡送葉西杳不倒翁的那個男人。
邢恕的火噌一下就冒起來,蹲下去用手抓住對方的頭發,往地上用力一砸,在寂靜的夜裡壓著嗓子恐嚇道:“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活膩了?”
“對不起……嗚嗚呃!”
邢恕太有經驗了,揍人的時候知道先把對方喉嚨掐死,讓他想喊也喊不出來,隻能發出瀕死一般的呼氣聲。
揍舒坦了,邢恕鬆了手,開始問話。
這種情況下,就連魔物也不敢再掙紮,更何況隻是一個人類。自然是邢恕問什麼他說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的?”
“跟……跟蹤?沒,沒有!”
邢恕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抬起手來嚇他。
男人立刻蜷縮起來,抱住腦袋,哭道:“我、我真的沒有跟蹤他!今晚碰到你們是湊巧,那不倒翁裡的攝像頭本來是我給另一個人準備的,但看到葉小……哎喲!痛!”
他光叫個名字就被踹了一腳,說話更加謹慎,“我是那天看了他的直播後被迷得鬼迷心竅了,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他,結果沒想到今天碰上了,所以沒忍住才動了歪心思,臨時改主意把不倒翁送給他了,嗚嗚嗚,我真的沒有跟蹤。哥,大哥,你把我送去警察局吧,求你了。”
邢恕聽到這裡,眉頭擰得更緊:“攝像頭?”
“不倒翁裡有攝像頭和定位器,嗚嗚,我也沒想到他真的收了!我之前送過幾次都被拒絕了……你留我一條命吧,求你了……”
這男人是個慣犯,每次都利用送禮物的方式去搭訕,往禮物裡放一些東西,用來滿足自己的窺私欲。
今晚他選擇送給葉西杳的時候,還真沒想過會成功,畢竟葉西杳看起來是那種經常收到禮物和告白的人,大概率也看不上他的這些小物件。隻是葉西杳這樣的窺探對象實在太誘人,他便硬著頭皮想去試一試。
沒想到,一切那麼順利。
禮物輕易就送出去了。
葉西杳二十多年都沒有怎麼收到過禮物,無論是邢恕給他的兔子,還是陌生人給他的不倒翁。他都隻覺得這是善意的饋贈,照單全收。毫無戒備心。
“他無條件相信你是好心,你就這麼回報他的信任?”邢恕掐著男人的喉嚨,隻要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脖子捏斷,“惡魔都沒你心眼兒多,你這雜碎。”
說完又是一頓亂揍,拳拳打在不致命的地方,痛但不讓人暈過去-
葉西杳家附近就有一個派出所,離得不遠,邢恕捎帶腳就給人扔了進去。
但坐回車裡以後,邢恕卻對著一部不屬於他的手機沉默了許久。這是眼鏡男的手機,連接了那個不倒翁裡的監控攝像頭。
邢恕原本打算直接去找葉西杳,讓他扔掉那個破不倒翁。
但把人送到警局的一瞬間,他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乾什麼?保護一個惡魔?
且不說以葉西杳的力量,自保根本不成問題。單說這個攝像頭,邢恕也覺得直接丟掉有些浪費。
站在任務的角度來說,這是一次好機會。
如果葉西杳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倒翁裡有攝像頭,那這就是監視惡魔的最好機會。
反之,如果葉西杳一早就看出了那個人的古怪,收下禮物也隻是為了裝單純,一回到家就拆出攝像頭扔了,那也沒關係。整件事與邢恕無關,完全不會暴露邢恕的身份。
說來說去,有利無害。他為什麼還要專門去提醒葉西杳?
果然是因為受到惡魔引誘,腦子快糊塗了。
邢恕找回理智,打算在車上看一眼實時監控。
他絕對不是想知道現在葉西杳在做什麼,也不是很想看葉西杳在家是什麼樣子。
他隻是作為這次潛伏任務的一線臥底,要了解惡魔私底下的真麵目。
視頻一打開,把一貫淡定的邢恕嚇了一跳。因為畫麵裡是正在和他“對視”的葉西杳。
緩了兩秒,他反應過來,應該是葉西杳正在看不倒翁。
距離葉西杳和他分開,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鐘。換作是邢恕,二十分鐘已經夠他洗漱完畢倒頭大睡,但葉西杳不知道一個人在家裡做了什麼,現在還精神得很。
他戴上了耳機,把聲音開到最大。
——“你喜歡這個名字嗎?葉不倒,哈哈,葉不倒。也可以叫葉翁,但是那樣年齡好像一下就上去了哇。”
邢恕揉了揉眼睛,再扶正耳機,確定自己沒有產生幻覺和幻聽。
葉西杳這是在……
和不倒翁聊天?
——“這樣吧,我左手和右手猜拳,贏了你就叫葉不倒,輸了你就叫葉翁。”
——“哎呀,都是剪刀,打平了……那你就叫葉打平吧。”
邢恕:“?”
葉打平?
什麼鬼名字。
不過從葉西杳嘴裡說出來……還挺可愛。
——“我給你介紹一下咱們的家庭成員哈,這個大前輩呢,叫做葉老實,它跟我最久啦,你平時對它要放尊重點。”
——“這位呢,和你一樣也才跟我不久,它叫葉可愛。給你看看,它耳朵會豎起來,可愛的捏!所以就叫葉可愛!”
邢恕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葉可愛,是他送給葉西杳的那隻兔子。
怎麼說呢。
這人還真是個起名鬼才。
——“在這個家裡呢,誰最受寵誰的家庭地位就最高,家庭地位高就可以挨著我睡。由於你是新人,而且是不認識的人送的,所以我暫時不能給你太高的名分。但是沒關係,你隻要熬一熬,時間久了,地位就上去了,不要急功近利。”
邢恕哭笑不得:“葉西杳……你在家都是這樣的?”
——“什麼?你想問‘為什麼葉可愛也才來這個家,它就可以挨著我睡’,嗯,這個問題很複雜。不過我可以和你簡單解釋一下。”
——“因為葉可愛是邢恕送給我的。”
——“邢恕是我在這個世界上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很珍惜他,所以他送的兔子地位自然就要高一點。懂了嗎?”
——“你應該記得邢恕吧,剛才他還送我們回家來著。他人很溫柔,性格也好,在他身邊總覺得特彆安心……我本來以為,他並不在意我,可是他今天還特地向我道歉,嘿,他一定也把我當做朋友……葉打平,你乾嘛搖腦袋呀,沒禮貌。你不可以不喜歡邢恕,因為我特彆喜歡他。”
嘭的一聲,邢恕的頭撞在了車頂。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反應那麼大,突然就坐直了身子。
邢恕開始自我催眠式地解釋葉西杳這一番行為的理由:
葉西杳一定又在作戲了。
惡魔最擅長演戲,最會欺瞞引誘,最知道怎麼拿捏人類。
葉西杳這番話顯然就是說給邢恕聽的,目的當然就是要讓邢恕自亂陣腳……
等等。
邢恕忽然解釋不下去了。
因為他反應過來,葉西杳根本不知道不倒翁裡有攝像頭。
退一萬步講,他就算知道那裡有攝像頭,也不可能知道背後看的人是邢恕。他又何必對著一個陌生的偷窺者傾訴自己“喜歡”某個人?
所以……
那些話不是故意說給邢恕聽,而是……葉西杳的真心話嗎?
“葉西杳,你……”邢恕的手莫名放在了畫麵中葉西杳的臉頰上,好像隔著屏幕也能觸碰到那一抹笑,“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畫麵中的葉西杳嘿嘿一笑,忽然站起了身,伸了個懶腰。
——“都這麼晚了。打平,你先和老實可愛他們好好聊聊,爭取早日融入我們這個大家庭。我去洗個澡,待會兒來陪你們。”
然後就看見葉西杳跑到床邊拿起睡覺穿的居家服,蹦蹦跳跳地鑽進了浴室。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瞎開心什麼。”
邢恕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兩下,似乎想把葉西杳從裡麵拎出來。
但隨即覺得自己可笑,收了手。
葉西杳進了浴室以後,正好出了畫麵。邢恕的心情沒來由的好,認為這個監控留著是個好主意。
但就在他打算關了視頻開車回家的時候,他竟然看到鏡頭裡一閃而過了一個人影。
葉西杳家裡……還有室友?
不對。
邢恕眉頭蹙緊,身子微微繃直。
葉西杳全程沒有和“室友”說過話,說明他自己可能並不知道家裡有彆人。
邢恕忽然想到剛才那個眼鏡男說的話。
——我真的沒有跟蹤他!
邢恕相信,在被他打得要死不活的情況下,對方這句話應該是沒有說謊。
所以跟蹤葉西杳的不是送不倒翁的眼鏡男,而另有其人。
現在看起來。
這個人好像已經偷偷潛進了葉西杳的家。
邢恕額間驟然暴起青筋,也不知道這一刻在心慌什麼。
葉西杳是惡魔。
惡魔不可能會被任何人類傷害。
就算跟蹤葉西杳的那個混球真的在今晚對葉西杳出手,那需要擔心的也是那個人類的生命安危。
但凡冷靜一些,邢恕就應該想明白這個道理。
可邢恕盯著監控畫麵裡那抹時有時無的陰影,終究沒能冷靜。
尤其當那個人終於從角落走到了鏡頭畫麵當中,邢恕看見了對方臉上那抹令人作嘔的得逞的笑容,無法克製地就湧上一股難忍的殺意。
他先拿出自己的手機,打算給葉西杳打個電話去提醒。
但隨即又用力一握,手機屏幕擦啦碎掉——
葉西杳現在正在浴室裡,他至少和那個偷偷潛入的家夥還隔著一道門。
要是他聽見手機鈴聲,一定會出來接電話,那時他也許沒有穿衣服。
邢恕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那個畫麵。葉西杳一絲.不掛走出來,再正好撞見那個躲在暗處的可疑身影……
“操!”
他咬牙低罵了一聲,猛地一腳油門,以最快的速度朝葉西杳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