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駱以極迅速應答,然後小心翼翼道,“邢恕,你先彆著急,聽我說啊。”
“我知道你一直認為魔物不分好壞,對人類都是一種威脅。我先表明我的態度,我絕不是說這個葉西杳是好魔物。隻是客觀上來說,他這次確實對那個人類手下留情了,再則,他的力量實在奇怪,能夠淨化魔氣的力量我相信你也是第一次聽說吧?所以……我希望,你先不要太排斥這個計劃,萬一葉西杳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性,那——
邢恕直接打斷:“好。”
駱以極:“?”
駱以極以為自己聽錯了,使勁搓了搓耳朵,才問,“你同意了?你願意幫我們取得他的魔氣,繼續研究他的力量?”
邢恕:“為什麼不?”
駱以極試探著說:“他所釋放的力量,可以說是人類有史以來遇到過最強大的,危險級彆已達到3S。”
雖然葉西杳很強,但邢恕的戮魔陣也絕對不是惡魔可以輕易抵禦的。
要是邢恕真鑽了牛角尖,非要一命抵一命去鎮壓葉西杳,那葉西杳恐怕也落不了好。
所以駱以極對邢恕的這個態度才覺得驚訝。
他感慨道:“我以為你第一反應應該是‘這麼危險的惡魔,要抓緊時間殺’。”
一聽駱以極這話,邢恕立刻冷酷嚴肅地說:“都還沒研究明白的事,你急什麼?能好好解決就不要一天到晚喊打喊殺的。掛了。”
聽見對麵傳來忙音,駱以極滿腦袋都是:
“這是誰?他在說什麼?”
不是。
最愛喊打喊殺的那個不就是邢恕自己嗎!!!-
第26章 第 26 章
取得惡魔的魔氣無非有那幾種方式。
最簡單的當然是直接把惡魔逮捕歸案, 丟給實驗室慢慢研究。
但對葉西杳用不了這個辦法,因為葉西杳的力量太強大,邢恕要是出手, 他倆就得同歸於儘。
第二種方法,就是像那個跟蹤狂一樣,挨上一擊, 傷勢自然會殘留魔氣。不過這樣犧牲太大。
且不說惡魔會不會此次手下留情,就算葉西杳不殺人,人類受一次魔氣攻擊也耗損極大。
那麼就還剩了第三種方法:直接抽取惡魔的新鮮血液。
一開始,邢恕覺得要取葉西杳的魔氣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見血對他而言太尋常了,拿刀子一捅,乾脆利落,新鮮血液取之不儘。
然而真實情況卻是,邢恕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 都沒能完成這個他原本以為很簡單的任務。
最初,邢恕采取了迂回戰術,他以部門同事文濟生上周突然生病住院為由,發起了一次全部門體檢。還扯了大旗說:“身體是本錢,公司希望大家都能健康。”
以體檢之名抽血,師出有名,絕對不會引起葉西杳的懷疑。
就連一向看邢恕不順眼的喬林川都覺得這回他做了件人事, 帶著所有人積極配合。
可很快,邢恕就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葉西杳抗拒體檢。
也對, 一個惡魔怎麼會輕易地參與這種事情?
邢恕也是腦子抽了,竟然在某一瞬真把葉西杳當成了人類, 還想著抽血這麼簡單的事情,應該沒什麼難度。
當聽見整個部門都要去體檢的時候, 葉西杳當即小臉煞白,眼珠子轉了好幾圈,邢恕感覺他下一秒就要說“我要辭職”的話。
所幸邢恕還算反應夠快,及時補了一句:“這個體檢福利一年內有效,大家可以自行選擇時間去醫院。”
葉西杳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邢恕也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跟葉西杳接觸多了,好像腦子都不會轉彎了。
隻要他多動一下心思就該知道,葉西杳是惡魔化成的實體,他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眼耳口鼻都是假的。
從他身上抽出來的血也是魔氣化成的,醫院一查就會發現不對勁。
葉西杳怎麼可能去體檢?
首戰失利後,邢恕調整了一下自己少見的輕敵心態,又想了彆的辦法。
由於不能被葉西杳發現自己被抽了血,他得背地裡行動。
於是在某個午休的時候,邢恕哄著葉西杳去休息室裡睡覺,自己手裡拿了一支研究所給他提供的采血針,準備下手。
邢恕打開看到那針頭的時候,心裡邊直冒火。
那麼粗的針頭,他們到底是要他采血,還是要他直接把葉西杳戳死?
但沒辦法,葉西杳好不容易睡熟了,事已至此,機會難得,硬著頭皮上。要是葉西杳醒來發現不對勁,就騙他說這張床上有枚圖釘。
好,心理建設已經完成。
邢恕開始動針。
可他還是低估了葉西杳怕疼的程度。
針頭都還沒戳破那層嫩肉,葉西杳就在夢中嗚咽了一聲,眼看著要醒來。
邢恕深呼吸一口,決定一鼓作氣,結果葉西杳昏睡間翻了個身。
邢恕頭一回做這種鬼祟的事,難得心虛,收針太急,戳到了自己大腿。
“嘶……”
兩分鐘後,邢恕一瘸一拐走出了休息室,把采血針直接捏碎了扔掉。
他就應該直接告訴駱以極,他乾不了這事兒。
讓邢恕上陣作戰大殺四方他沒問題,讓他冒死潛伏以命換命他也沒問題,但要讓他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抽一管血,怎麼就這麼難!
果然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
太細致的活邢恕是乾不了的。
再經過幾天的複盤和思考後,邢恕決定改換策略了。
直接抽血比他想的更難,他倒不如讓葉西杳自己釋放魔氣。
遇到危險自保的情況下,葉西杳肯定會出手的。就像那天那個闖入他家的跟蹤狂。
於是這天,邢恕扮成了一個尾隨葉西杳回家的跟蹤狂。
在天色漸暗之際,他將葉西杳逼進了無人的巷弄。通過變聲裝置微調後的嗓音十分森冷喑啞,他對葉西杳說了許多聽上去就很欠揍的話。
邢恕要的就是激怒葉西杳,讓葉西杳動手傷他。
邢恕之所以敢這麼做,一方麵是對自己有信心,確定他可以在任何惡魔手中全身而退。
另一方麵,也許是因為他想賭一把。看看葉西杳究竟是不是像研究所那些人所說,可能會對人類手下留情。
邢恕沒想到的是,他又一次失敗了。
而且失敗得很徹底。
葉西杳完全不對他動手,即便生氣或者害怕,在無路可退的境地之下,也隻是摸出手機要打電話報警。
邢恕奪走他的手機,輕而易舉地捏碎。他問葉西杳:“為什麼不反抗?”
“我要是反抗,你會死的。”葉西杳瑟縮著,儘力往角落退。
“所以我問你。”邢恕逼問,“為什麼不反抗?”
葉西杳說:“我不想。”
葉西杳想到那天被他失手打傷的人,心有餘悸。他的力量對人類來說太難承受了。
邢恕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很煩躁,連說話的音量也不自覺地拔高:“你不想?如果今天攔住你的是個殺人犯,他要殺了你,你也不想反抗?你覺得這樣就是善良?”
“不是的,跟善不善良沒關係。”葉西杳說,“我隻是不想因為你這樣的人坐牢。”
不光是可能吃牢飯的問題,葉西杳擔心如果在外麵爆發魔力,說不定又會像上次一樣觸發什麼警報,引來什麼驅魔師。
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他不想改變安穩的現狀。
聽到他的話以後,邢恕卻迷茫了。
和葉西杳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其實邢恕總在困惑。葉西杳時常會說一些聽起來很合理,但卻非常荒謬的話。
這一刻,邢恕已經忘了要采集魔氣的事,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一個惡魔偽裝無害單純到了這種地步,那他確實已經算得上是人類社會裡的良好公民。更何況,葉西杳看上去也不大像是偽裝。
就在邢恕思考葉西杳為什麼會笨到連反抗都不會的時候,眼前忽然乍現一片白光。
緊接著,他的肋骨傳來一陣刺痛。
前後不過半分鐘時間,葉西杳就這麼逃掉了。
而邢恕則被“閃光彈”“□□”“防狼噴霧”等一係列小玩意兒給洗禮了一遍——他對這些東西很眼熟,因為都是翹首旗下的一些黑科技小品牌,估計是喬林川和陸蔻給葉西杳準備的。
還好邢恕今天為了不暴露,裡外裡穿了三件夜行裝,麵罩也戴得很牢固。
否則還真要交代在這兒了。
遭受防狼三連擊,邢恕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片刻後大笑了起來。
好得很。
他又低估葉西杳了。
這小惡魔的聰明勁兒總是用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采集魔氣的計劃失敗了,但邢恕在給駱以極彙報的時候,心情卻不錯。
駱以極聽完他這一個月以來的種種行動後,沉默了良久。
邢恕以為他得發表一些對惡魔的新看法,結果卻聽見駱以極問他:“你為什麼會搞得這麼複雜?”
邢恕沒有回答。
駱以極又說:“我以為對你來說,這件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製造一場意外,無論是爆炸還是火災又或者乾脆高空墜物砸下一把大刀,砍在惡魔身上,反正他的實體一受傷,現場必定留下大量血跡。而隻要你不出現,他就不會懷疑你。”
邢恕依舊沒有說話。
“你甚至寧願假扮尾隨者,弄得這麼複雜。”駱以極說著說著,笑了起來,“邢恕,你鬼上身了?”
“啊。”邢恕的聲音波瀾不驚,毫無起伏,“因為我心軟了,不想看他受傷。寧願冒著自己被殺的風險,也要繞這麼一個彎。說不定我已經受到惡魔的蠱惑,殺他的心在動搖。”
駱以極噎住:“……”
邢恕語氣淡淡:“你不就是想聽我這麼說?”
“那還真沒有。”駱以極歎了一聲氣,“這世上最不可能被惡魔蠱惑的人就是你,這點我還是有信心的。隻是……你沒有發現嗎,你的態度在轉變,行動方式也變溫和了。我很驚訝。”
“我在報告裡已經說明了,葉西杳對人類沒有攻擊性——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因此我沒有理由對他采取過於極端的手段。”邢恕道,“但他留在這裡的意圖我仍舊持最消極的態度,我會繼續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隻要發現他對人類有威脅,我會立刻殺了他。”
駱以極:“我從不懷疑這一點。”
這句話說完,他們都沉默了很久。
忽然,邢恕笑了一聲:“可是你真的信?惡魔居然有人性。”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隻有結果才能說明一切。”駱以極意外的嚴肅,“我隻能說,如果葉西杳能夠維持‘人性’,如果他體內真的有‘淨化’的力量,我會很感謝他。”
相信一個惡魔可以保持人性,相信他不傷害人類,甚至可以在人類社會裡相安無事地生活。這不是為了給葉西杳開脫。
而是他們默不作聲的那一刻,心底暗生的希望。
戮魔陣遲早會反噬的,除非邢恕未來都可以眼睜睜看著魔物傷人,而自己袖手旁觀,否則他終究要迎來那一天。
魔氣入侵,占領人類的靈魂。他將成為半人半魔的異類。
沒有驅魔師可以接受自己變成惡魔。
所以從很早以前,邢恕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像他母親薛泯一樣,走上那條老路。
但如果,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惡魔也能保持人性,又或者萬萬分之一的可能,葉西杳真的可以淨化魔氣……
“一定要采集魔氣才行,無論結果如何,我們總要早做打算。”駱以極再次把話題繞回去,“如果你不方便下手,我這邊來安排。”
這一刻,葉西杳已經不僅是一個任務目標,他同時還代表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希望。
人類在魔物麵前脆弱渺小,如今有邢恕在,尚能勉強維持表麵的平靜。
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下一個戮魔陣的擁有者什麼時候出現?人類又要這樣心驚膽戰到何時?
葉西杳的出現既是一個危險信號,又是一個重大契機。他們需要把握。
邢恕明白駱以極所謂的“安排”是什麼意思,小到路邊野狗追著咬,大到卡車迎麵撞上,都是有可能的。
但邢恕總覺得,葉西杳那個小身板,扛不住這麼折騰。
儘管他應該明白惡魔的實體受傷了也會很快痊愈,可最終還是說:“彆動他,讓我再試試。”-
第27章 第 27 章(一更)
這天下午, 葉西杳正在辦公室裡總結這一周的工作,把幾款他體驗過比較不錯的產品羅列出來,用以下一次部門直播時展示的候選。
他整理完表格後, 伸了個懶腰,忽然發現邢恕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他身邊。
葉西杳一點沒有驚訝,反倒笑嗬嗬地戳戳邢恕的腰:“你想嚇我啊?”
他現在對邢恕做任何小動作都很自然, 反正邢恕不會不高興,而且他喜歡戳邢恕肌肉時那種軟硬適中的手感。
邢恕由著他鬨,問了句:“今晚有安排嗎。”
葉西杳:“怎麼了,你想去玩什麼?”
邢恕說:“沒有,我送你回家。”
“啊。”葉西杳卻眯著眼笑笑,說,“不了,我自己坐地鐵好了。”
邢恕欲言又止了片刻, 似乎對於想說的那個話有些不確定,最終還是選擇放棄,隻,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放心。”葉西杳衝他比了個OK。
邢恕的手機輕輕一震,他不用看就知道,必然是駱以極給他的“暗號”。讓他聯係安全局。
距離上次提取魔氣的行動失敗已經過去一周, 這一周裡,邢恕沒再想到更好的辦法做進一步嘗試。
駱以極那邊已經有意無意地暗示過他好幾回, 想讓安全局出手。邢恕總是用各種理由拖著。但他也知道,如果一直不拿出結果, 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
駱以極不想讓邢恕動手,是擔心如果邢恕提取魔氣的方式刺激到葉西杳, 引起葉西杳的懷疑,那麼他們這段時間的工作都會功虧一簣。
如果安全局出手失敗,至少邢恕可以摘乾淨。
而邢恕不想讓駱以極動手,不可否認的一個原因是,他怕駱以極下死手。
惡魔的實體有無限自愈的能力,就算被碾成肉泥,隻要時間夠長,他們還能卷土重來。
所以駱以極想直接製造一場意外,神不知鬼不覺地讓葉西杳留下點“殘骸”,那可比取血要更有效,樣本保留得也更完整。
邢恕無法反駁駱以極的提議,他知道,這樣的考量是正確的。
可邢恕不止一次地在與葉西杳的相處中,下意識地將對方當做“人”,以至於他現在無法想象用對付惡魔的殘忍手段去對付葉西杳。
就好像,這個叫做“葉西杳”的軀殼一旦壞掉,葉西杳這個存在也會跟著毀滅一樣。
邢恕試圖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在不確定葉西杳留在人類社會的目的以前,他希望至少暫時不要對葉西杳的這副身體痛下殺手。
偏偏……
他覺得葉西杳最近在懷疑他。
就像現在,葉西杳拒絕邢恕送他回家。說明葉西杳也許對他有了防備。至少變得更加謹慎了。
“你為什……”
這時,葉西杳忽然開口。
但巧的是,邢恕也同時說話,還比他語速快:“我出去一趟。”
留下這句話,邢恕拿著手機便走出了辦公室。
葉西杳看著他走,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兩分鐘後,喬林川瞅準時機推開門,笑眯眯地探個腦袋進來:“葉小寶,今天中午想在哪裡吃啊?”
看見葉西杳的表情後,有些奇怪地問,“你怎麼了?表情奇奇怪怪的……嘶,邢恕欺負你了?”
葉西杳抬頭衝他一笑:“我欺負他了。”
“我們小寶這麼厲害啊!”喬林川掃看了一圈,確定邢恕不在辦公室,這才走進來,坐到葉西杳身邊,問他,“那你怎麼還不高興?”
“我高興著呢。”葉西杳又笑。
喬林川搖搖頭:“皮笑肉不笑。”
葉西杳:“怎麼可能,我天天對著鏡子練習。”
喬林川驚恐:“練習皮笑肉不笑?”
葉西杳氣死:“練習微笑啊!”
“說真的啊,你這幾天都給我一種在裝模作樣假開心的樣子。”喬林川打量了他一番,說,“怎麼心事重重的,好像印堂還隱隱發黑。”
這話嚇得葉西杳使勁搓了搓額頭:“印堂發黑?我是不是有血光之災!”
“我開玩笑的。”喬林川被他逗笑了,“你怎麼什麼都信啊。”
葉西杳:“寧可信其有。”
喬林川:“你這話裡有話。”
葉西杳:“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彆裝了,其實我已經看出來了。”喬林川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拍葉西杳的肩,歎氣道,“你和邢恕之間是不是鬨矛盾了?”
葉西杳:“哈?”
喬林川:“你看看,還想瞞哥。上個月,你和他幾乎天天一起上下班,中午也一起吃飯。但是從上周開始,你們上班的時間就錯開了,下班你都是一個人去搭地鐵,沒再坐邢恕的車。就連今天的午飯也是自己一個人吃。”
葉西杳一時竟然沒辦法解釋。
說來也怪,前段時間,葉西杳的確總是和邢恕一起上下班。但這件事一開始隻是巧合。
下班就不必說了,他和邢恕兩人在同一個辦公室,到點了自然一起打卡離開,邢恕說順路,葉西杳就坐他的車回家。
巧的是,他們倆上班也經常在地鐵口撞見。
有時候是葉西杳先看到邢恕的車,於是衝他招手。但更多的時候,是邢恕先看到他,然後打開門他上車。
葉西杳就這樣搭邢恕的順風車上下班,一周能有四天這種偶遇的情況,巧合得像是電影裡的狗血橋段似的。
現在葉西杳對邢恕的車子幾乎有了條件反射,一看見就下意識地跑過去。
反正他知道,邢恕會為他打開車門。
忘了從哪天開始,邢恕半開玩笑地說了句:“明天我去接你。”
葉西杳沒找到理由拒絕,因為邢恕自有一套道理。
他說反正每天上班時,都會在地鐵口遇到葉西杳,到時候還要特地停下車等葉西杳跑過馬路,而那段路又是最不方便停車的。
所以乾脆就直接約好在他家樓下等,以後兩個人一起去上班,方便省事還安全。
乍一聽真是十分周到。
但葉西杳轉過天就反應過來,這根本就是給邢恕添了一個大麻煩。
他預設了隻要遇到邢恕就必須要坐邢恕的車,可按理說,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了,也完全可以打完招呼後各走各的路。
就像喬林川某天早上在辦公室裡抱怨秦在:“你那倆耳朵長著不知道乾嘛用的,昨天下班在路口看到你的車,正要打招呼,你他媽直接一個瘋狂加速飆出去二百米,我喊了半天都沒停。”
而秦在對此的回答是:“我聽見了,但我的車是兩座的。”
喬林川:“?”
秦在:“我女朋友說了,我的副駕隻有她能坐。”
喬林川:“……你什麼時候又交女朋友了?”
秦在:“今早。”
喬林川:“你他媽今早交的女朋友你昨天為什麼不讓我坐?!”
秦在:“講道理,我昨天要是讓你坐了,今早沒準兒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葉西杳聽到他們的對話以後本來想笑,但很快就笑不出來。
通常情況下,喬林川和秦在的聊天都不用太認真地聽,他倆一天能上演八百回部門相聲,笑完就散,誰也不會真的拿閒聊的話當回事。
但那天,葉西杳在聽他們的這番話以後,就突然羞愧難當地反應過來,他每天搭邢恕的車上班,對邢恕而言會不會也是一種負擔?
秦在可以坦率地告訴喬林川自己不想給他搭便車,是因為他們倆夠熟,有什麼說什麼,也不用怕喬林川真的生氣。
而邢恕不主動說,可能是因為他不知道葉西杳的脾氣有沒有喬林川這麼好,又或者是沒找到好的時機。
這種情況下,應該葉西杳自覺一點才對,偏偏他還心安理得。
於是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邢恕,說:“我覺得還是不應該麻煩你,以後就不要來接我了吧。”
當時邢恕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答了句:“懂,同事之間確實應該注意分寸,你離開公司就不想和我有交集了,那我又能怎麼辦,隻好答應你。”
“啊?”葉西杳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腦筋轉得挺快的人,但那時候硬是沒轉過彎,順著邢恕的話就掉坑裡了,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拿你當朋友的。”
邢恕反將一軍:“朋友之間還怕麻煩?說到底,是因為我們還不熟吧。”
“熟啊。”葉西杳急道,“我們可熟了。”
他太在意“朋友”這個名目,因此覺得隻要有朋友兩個字當頭,其他一切說法都要讓路。
一來二去的,葉西杳非但沒能拒絕了邢恕接他上班的提議,最後反而還附贈了一項讓邢恕送他下班的日程。
那之後,他和邢恕每天上下班都是一起。
他搭邢恕的車,自然也要給邢恕一些優待,所以會給邢恕買早餐,主動提出幫邢恕的車加油。
但從上周的某一天開始,這樣的情況有所轉變,邢恕沒再接送他上下班。
不是邢恕的原因。
是葉西杳主動提的。
起因是某個傍晚,葉西杳又一次被人跟蹤。
那天說起來也確實很不對勁,邢恕難得說自己有事,不能送葉西杳,結果葉西杳就被人跟蹤。倒黴得像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謀劃了這一切。
雖說後來葉西杳靠著公司的一些黑科技防狼產品成功逃掉了,但他直到回家,都仍然心有餘悸。
半夜裡都睡不著覺,葉西杳就抱著玩偶緊盯著房門,就怕那跟蹤狂又趁他不注意闖入屋子。
好在他的門是新換的,也安裝了智能警報和監控,如果有人再想偷開他門鎖,智能係統會自動報警。而且他的手機連了監控攝像頭,也可以隨時觀察外麵的情況。
可即便這樣,葉西杳還是怕。
他的害怕與普通人那種麵對危險的恐慌不同,他怕的是一種更遙遠的不確定性。
怕被人傷害,更怕自己傷人,怕走投無路的時候,他隱藏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人生本來就不夠光明正大,如果被發現他不是人,他又要怎麼繼續賴在人類社會。
帶著這樣複雜的不安情緒,葉西杳竟然不知不覺間,撥通了邢恕的電話。
他發誓,直到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都是無意識的。他在清醒過來的瞬間就想掛斷,也沒想過邢恕真的會接。
“喂,葉西杳?”
邢恕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他的音色帶著半睡半醒時還未來得及褪去的慵懶低啞。
他是被葉西杳吵醒的,葉西杳毫不懷疑這一點。
明明知道大半夜打擾彆人是非常不禮貌的事,但聽到邢恕聲音的刹那,葉西杳還是鼻子一酸,脫口而出道:“我有點怕。”
邢恕甚至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隻告訴他彆掛電話,然後便在一個小時後,出現在他家。
當時的葉西杳當然是感動的。
他窩在邢恕的懷裡,頓時就不怕了。
葉西杳不確定他對邢恕算不算一種雛鳥情節——因為邢恕是第一個走近他的人,所以即便如今他身邊已經有了彆的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也都抵不過邢恕給他的安全感。
這種事情葉西杳哪裡說得出所以然,他連交朋友都覺得新鮮,更何況有一個人大半夜隻為了他一句話就趕來守著他。
葉西杳甚至不敢問邢恕為什麼,他怕邢恕也是不清醒做的決定,到時候被他問得幡然醒悟,發現自己的行為很沒有道理,然後起身離去。
總之就這樣借著邢恕帶來的安全感,他睡得無比踏實。
他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邢恕問他:“要不要搬家?”
葉西杳意識恍惚但理智尚存地說了句:“不搬,沒錢。”
邢恕笑了,葉西杳便在那低低的笑聲中睡去。
但就在早上第一縷太陽穿透窗戶縫燙到葉西杳眼皮的時候,葉西杳驚醒了。
他反應過來到一件事。
邢恕在淩晨三點的時候路上完全不堵車的情況下開車過來——如果不出意外,應該還是超速行駛——他竟然花了一個小時,才趕到葉西杳家。
他們之間離得那麼遠嗎?
所以邢恕平時說的順路,究竟是順的哪門子的路?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葉西杳剛好住在邢恕家和公司的中間。
為了確認這件事,葉西杳第二天就去找喬林川旁敲側擊的打聽。
得到的答案是:“離總部不遠,當時薛總讓我去幫忙置辦了一些家具,所以我很清楚。離你家?那不是反方向嗎。你問這個乾什麼?想搬家是不是,那個樓盤是翹首的,我可以幫你問問。”
從喬林川的話裡,葉西杳確定了,他和邢恕的家,根本就是反方向。
所以根本不是巧遇,也不是順路。
是邢恕為了照顧他,每天特地繞路接送他。
葉西杳無法心安理得享受邢恕對他的優待,因此那之後,堅決不再麻煩邢恕-
第28章 第 28 章(二更)
回過神來, 喬林川還在和葉西杳說:“要我說這樣也好。你彆以為邢恕平日裡跟你走得近,你就跟他關係多好了。他這人啊,最是陰晴不定, 性格也霸道蠻橫,我老擔心他對你這麼好是不是彆有用心。現在他主動保持距離,你正好就借這個機會疏遠他。”
葉西杳:“喬哥……”
喬林川:“你聽哥的, 以後跟著我一起騎車上下班,甭搭理邢恕。”
葉西杳:“噓。”
喬林川:“噓什麼噓,當著他的麵我也這麼說。邢恕那廝——”
“那廝如何。”
“……”喬林川頭也沒抬,但一顆冷汗冒出,改口速度之快,對著葉西杳開始一通胡說八道,“邢恕那人雖然有點霸道,但也很穩重, 有他照顧你,哥也就放心了。”
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邢恕:“滾。”
喬林川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好嘞!”
走之前,他還衝葉西杳眨了眨眼,小聲說,“把話講開,彆再假笑了啊。”
等喬林川離開,葉西杳有些尷尬地看著去而複返的邢恕, 問他:“你怎麼回來了?”
“不知道。”邢恕比他還迷茫,搓了搓眉心, 道,“我剛才走的時候,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葉西杳被他問懵了:“我有嗎?”
邢恕:“有。”
邢恕當時其實沒反應過來,所以就那麼走了。因為急著和駱以極聯絡。
和他想的一樣, 駱以極依舊在催促他提取魔氣的事。但這次邢恕沒有把話說死,隻道:“再給我一天時間。”
掛了電話,邢恕後知後覺地猜測葉西杳當時應該是有話要說,但被他打斷了。
邢恕立刻想到之前也是因為這樣匆忙“出差”,導致葉西杳生了他的氣,哄了一晚上才勉強哄回來。
有了深刻教訓,邢恕必不可能在同一個坑摔倒兩次,於是他當機立斷地回頭來找葉西杳,非得聽葉西杳把沒說完的話給說清楚。
葉西杳坐沙發上半天不說話,邢恕就在他跟前蹲下,幾乎與他視線平行,才問了句:“喬林川為什麼說你假笑?”
葉西杳抿著唇,剛想搖頭,就被邢恕摁住了腦袋。
邢恕說:“我怎麼看不出來?”
葉西杳被他那副認真觀察的模樣逗笑了:“我沒在你麵前假笑啊。”
邢恕這才心裡舒服了點:“哦,所以在他麵前是假的,對我是真的。”
葉西杳:“也不能這麼說。”
邢恕挑眉一瞪:“對我也是假的?!”
葉西杳連忙捂他的嘴,不讓他瞎推理了:“喬哥進來那會兒我正好在想事情,也不是故意假笑的。”
“想什麼?”邢恕捉住他的手,問得極快,都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葉西杳隻能答得也快,說:“我在想,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甚至之前每天都願意繞那麼大一段路來接我?”
邢恕的表情不明顯地凝固。
他隱約猜測葉西杳是在試探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這個問題不能隨口回答,否則很容易讓葉西杳進一步懷疑。所以邢恕模棱兩可地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葉西杳似乎是慎重思考過這個問題,所以沒怎麼猶豫就說,“你大概不是自願的吧。”
邢恕:“……”
不開玩笑地說,邢恕那一刻有點緊張。
他是真的以為葉西杳發現了什麼。
邢恕以極快的速度回顧他之前那一個月的所作所為,不難發現,他的每一步行動雖然看起來都很合理,但隻要葉西杳仔細想就能發現破綻。
難道葉西杳已經知道他是帶著任務在身上的,所以才用“不是自願”這種話來引導邢恕攤牌?
邢恕當然不會那麼容易被他詐出來,他雖然心裡洶湧,但表麵平淡,反問葉西杳:“為什麼這麼說。”
葉西杳卻低著頭,露出一個邢恕看不懂的表情。
魅魔的體質,天生就是會散發引誘他人的氣息。
葉西杳曾經不被人關注,正因為努力隱藏了那樣的氣息。而現在,所有能夠“看”到他的人,似乎都對他很好。
這大概就是在告訴葉西杳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因為你是魅魔,你有蠱惑人心的天性。靠近你的人可能並不真的關心你在乎你,他們隻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你的氣息吸引。
他忽然就理解了邢恕總對他好的原因。
這一切都是魅魔體質在作祟。
邢恕覺得不太對勁,他抬起葉西杳的下巴,不讓他躲閃目光,問他:“剛才那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葉西杳衝他擠出一個笑來,“我亂說的。”
邢恕忽然捏住他的嘴巴,把他揚起的嘴角捏回去:“這次我看出來了,你在假笑。”
葉西杳被迫嘟著嘴,口齒不清道:“木有。”
“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又有人跟蹤你?”邢恕說這話的時候,是有些心虛的。畢竟他就是上一個跟蹤葉西杳的人。
葉西杳搖頭。
他沒辦法告訴邢恕真相,他也不敢去細想這個問題。否則一切都好像變得不真實了。
“行。”邢恕從旁邊拎了一根凳子過來,端坐在葉西杳跟前,“你不說,咱倆就這麼耗著。”
葉西杳最怕邢恕這一點。
邢恕和絕大多數人不一樣,他不接受圓滑的托詞和不清不楚的敷衍,在他這兒沒有糊弄一說。除非從一開始就嚴陣以待彆讓邢恕抓住破綻,否則他就能跟你“耗”到底。
而且邢恕最不怕的就是葉西杳跟他犟,反正葉西杳臉皮薄,犟到後麵自己就會臉紅。就這麼耗到他害臊了,邢恕就有辦法撬開葉西杳的嘴。
果不其然,就這麼對視沒兩分鐘,葉西杳就開始眼珠子亂轉了。
邢恕往他跟前一湊,大眼瞪小眼,催了句:“還不說?”
葉西杳:“我沒什麼要說的啊。”
邢恕:“你臉紅了。”
葉西杳連忙捂住臉。
邢恕又說:“耳朵也紅了。”
葉西杳又捂耳朵。
邢恕趁虛而入地問了句:“這幾天為什麼不讓我接送你。”
葉西杳心裡一緊張,口不擇言:“你為什麼要接送我,這是你本意嗎?”
也許隻是受到魅魔的吸引罷了。
話音落罷,兩人都沉默了。
葉西杳的沉默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現在極其後悔。
但他又忍不住想要拆穿這種假象。
他難道不希望邢恕每天接送他,陪他吃飯,和他一起在周末出去玩嗎?他難道不享受大半夜一個電話就能把邢恕叫到家裡來陪他一整晚嗎?
可是人家憑什麼?
比起邢恕無緣無故對他好,葉西杳更想要一種腳踏實地的關係。
邢恕的沉默,則隻有他自己才明白。
無論葉西杳那句話的真實含義是什麼,但邢恕都不可避免地開始思考這件事。
他所做的一切,是他的本意嗎?
邢恕那天敢對駱以極坦言自己確實對葉西杳心軟。是因為他清楚,就算他心軟,也還是不妨礙他有朝一日對葉西杳痛下殺手。
而駱以極也知道這件事,所以絲毫不擔心邢恕會不會動搖任務的初心。
邢恕這一個月以來妥帖地照顧葉西杳,對葉西杳幾乎有求必應,超出了任務界限地對葉西杳好。有時候甚至都忘了葉西杳是個惡魔,糊裡糊塗地就和葉西杳越走越近。
但儘管如此,邢恕也從未忘記過觀察葉西杳的弱點和破綻。
那個明明放著攝像頭的不倒翁,至今仍在葉西杳的窗台上擺著。邢恕倘若真的心軟,就不會這樣坦然地監視葉西杳。
所以說到底,邢恕裝得那麼溫柔體貼,也不過都是假象。
邢恕的“本意”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葉西杳這樣問他,難免讓邢恕有了幾分緊迫感。
他意識到,自己拖來拖去,似乎讓事情變得麻煩了。
邢恕必須立刻搞清楚一件事:葉西杳到底對人類有沒有危害,葉西杳留在人類社會的原因是什麼。
隻有這樣,才能夠讓他早日從這種言不由衷裡解脫。
他要弄到葉西杳的魔氣。是殺是留,都需要一個結果。
邢恕重重呼出一口氣,他今天大概是想不出辦法取得葉西杳的魔氣了,心裡已經決定答應駱以極,讓安全局出手,儘管如此,還是有種憋了許久不上不下的煩躁感。
而麵對情緒異常的葉西杳,他又必須要說出一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來解除懷疑。
邢恕思考良久,才有了個自認為尚算合理的解釋,說:“葉西杳,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對你好隻是因為照顧新人,接送你確實是順路。你找喬林川打聽我家地址了?你怎麼就覺得,我隻有一套房子呢?總之……”
邢恕說到這兒,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他餘光裡的葉西杳看起來太可憐了,腦袋低垂著,好像再多說一句他就要碎掉了似的。
但不說又不行,總不能讓葉西杳這麼快就懷疑邢恕的身份和居心。所以他平複了表情,再次淡淡地看著葉西杳,接著道,“總之你不要誤會,我對你真不算多好。你覺得我和喬林川關係怎麼樣?”
葉西杳愣愣地張了張嘴,沒回答。
但實際上他大概知道,喬林川是不大喜歡邢恕的。
喬林川總在跟他強調邢恕這個人脾氣很差。想必他們關係不怎麼好。
邢恕卻說:“他能來翹首上班,是我向薛翹推薦的。那時候喬林川創業失敗,負債累累,自己都放棄自己了,自然也找不到什麼太好的工作。我跟薛翹提起,她正好也記得喬林川這個人,就讓他來了。這麼多年,喬林川在總部混得不錯,每次開總部大會,各個項目公司老總都得對他好聲好氣,你覺得是喬林川夠威嚴,還是因為大家知道,他背後有大老板撐腰?”
葉西杳訝然:“喬哥從來沒說過……”
“因為他不知道。”邢恕從來不會說這麼多廢話,今天說了也不是為了邀功,隻是為了騙葉西杳,“反正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對誰都好,彆說喬林川,路邊隨便一個流浪漢,趕上我高興了,也施舍他一頓大餐……所以葉西杳,你並不是特彆的。”
葉西杳的手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絞緊,小聲應道:“所以我隻是剛巧碰到你心情好的時候。”
“對。”說完,邢恕對葉西杳笑了笑,“你想要聽的是這個答案嗎?”
葉西杳也對他笑:“不是,但比我以為的那個答案要好。”
才怪。
葉西杳以為邢恕是被他的氣息所吸引,不受控製地對他好。
結果現在邢恕直接告訴他:你想多了,我可沒有對你好。我對誰都這樣。
好奇怪。
怎麼心裡麵悶悶的。
“還有什麼想說的?”邢恕問他。
葉西杳道:“沒有了,你不是要出去一趟嗎?快去吧。”
邢恕沒有解釋說自己已經打完了電話,聞言還是點點頭,說:“好。”
兩個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自他們第一天見麵起,似乎就已經很親近,彼此熟悉得也很快,從來沒有過像此時此刻一樣,雙雙假笑,誰也沒有自在到哪兒去。
邢恕真的就那樣離開了。
而葉西杳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卸下了臉上的笑容。
他捂著心口,感受著這種陌生的,前所未有的空虛。
他討厭這種感覺-
第29章 第 29 章(三更)-
那天的談話以後, 葉西杳和邢恕的關係表麵看起來並沒有特彆大的變化。
他們依舊說笑,偶爾一起走進電梯,但出來以後, 又各自分開。
葉西杳會克製,因為不確定邢恕的“心情”。
邢恕會克製,因為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又超出“本意”的界限。
由於這份遲來的距離感, 葉西杳現在會把一些沒有來得及和邢恕說的話,留到夜裡,說給葉老實,葉可愛,還有那個不倒翁葉打平聽。
“這周末想去市博物館,想叫邢恕一起,但會不會不大好?他說我不是特彆的,那他就應該還有很多和我一樣, 甚至比我更要好的朋友。我老約他周末出去,感覺有點太自以為是了吧。”
“你們說,我這樣是不是特彆不正常。我老想霸占邢恕所有的時間。”
“可能是因為我沒有朋友吧,人家又不像我這麼閒。”
他會突然問它們:“邢恕明天心情好嗎?”
然後又自己回答自己:“希望他明天心情好,他肯定不知道,我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當他那樣祈禱過以後, 第二天邢恕就真的和他多說話了。
隻是,大概兩個人都惦記著那天的聊天, 總無法再向之前一樣坦然地麵對彼此。
這樣不上不下的氛圍保持了三天。
九月五號這天中午,葉西杳領到了來翹首科技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
拿到工資條的時候, 葉西杳真的懵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當時和HR談下來的薪資已經很高,沒想到真正到手的錢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要是隻多個一兩百, 他還可以當作是大公司給他的補貼。可這也多得太誇張了。
他實在良心不安,就去找了喬林川,問:“喬哥,我的工資是不是多打了一個0?”
喬林川一看他那副老實巴交又愁眉苦臉的樣子,故意逗他:“哎喲,你怎麼這麼多錢呢……乾脆這樣,你不說我不說,咱倆把它昧了唄。”
葉西杳小嘴一癟:“那不行,要是發錯了,我得把錢還回去。”
“為了道德你連錢都不要啦?”喬林川故作驚訝,“我今天還特地給你帶了我媽親手做的鍋包肉呢!你上周不是說想吃嗎?”
葉西杳說:“想吃,但是這個錢不能動。”
喬林川:“這樣吧,我也不和你分錢,你都拿去花,我不告發你。哥對你好吧?”
葉西杳還是搖搖頭:“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喬林川:“沒關係啊,我又沒良心。我幫你花。”
“不行不行。”葉西杳往後大退一步。
看著喬林川要追上來,他直接鑽進了辦公室,把正在沙發上補覺的邢恕給拽了起來:“邢恕,你快起來!”
喬林川還在門口探頭探腦,滿眼都是逗小孩的興味:“葉小寶,你乾嘛呢,要跟邢總告我的狀啊?”
邢恕一頭霧水地坐起來,被葉西杳當做人肉盾牌擋在前麵,反手一撈,直接把葉西杳給卷到跟前來,問他:“怎麼回事。”
葉西杳不想背叛喬林川,但又怕喬林川當著邢恕的麵教唆他私吞公款——這公司是邢恕小姨的,四舍五入也就算是邢恕的。
要是邢恕知道喬林川這麼不道德要貪他家的錢,肯定要生氣了。
葉西杳的在良心和感性之間猶豫,支支吾吾半天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乾脆把臉埋進邢恕臂彎,悶悶道:“沒什麼,等喬哥走了我悄悄跟你說。”
喬林川撲哧一聲笑得直不起身。
邢恕說:“出去笑。”
“好嘞。”喬林川還真就聽話地退出辦公室,替他倆把門都給掩好了,“慢慢聊啊,分贓的時候叫我一聲。”
葉西杳一下就紅了臉,催道:“你趕緊出去。”
等喬林川笑著跑了,邢恕坐回沙發,順勢一拉葉西杳,把人帶進懷裡,一副還沒睡醒的疲憊模樣,從身後裹著葉西杳的腰,懶懶道:“坦白從寬。”
葉西杳立刻宣誓:“我是清白的!”
邢恕問他:“你和喬林川?”
葉西杳:“我和工資條。”
邢恕:“?”
葉西杳連忙從懷裡掏出工資條,給邢恕一項項講清楚:“其他都是對的,但是多出來的這筆獎金,我感覺是不是財務手滑多打了一個0?哪裡有頭一個月上班就拿三萬獎金的,三百我都想不通。當然了,我絕對沒有要吞掉這筆錢的意思,喬哥剛才說分贓也隻是在開我玩笑而已。你放心吧邢恕,我不貪你們家一分錢。”
邢恕看完以後,沉默良久,隨後額頭抵著葉西杳的後頸,笑得十分克製。
葉西杳被他笑得有些迷茫:“怎麼了啊?”
“獎金是‘可搭’那邊給的分成,他們認為你的直播宣傳對他們的幫助很大,加上後來幾次營銷一直在使用你的相關視頻截圖,所以幾次提出想要感謝你。喬林川那狗……那傻……”
幾個詞兒在舌尖打了個轉,最後邢恕精簡了一下,說,“喬林川在協作會議上提醒他們,最近想見你的人太多,你見不過來。讓他們如果要感謝就落到實處,不要光是動嘴。”
“……”葉西杳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所以這筆獎金是……”
“嗯,是喬林川幫你爭取到的。”邢恕雖然覺得喬林川那人有時候腦回路很離奇,但也不得不在這方麵誇一誇他,“他最擅長這個。”
葉西杳還在震驚中:“擅長哪個?”
邢恕:“薅羊毛。”
葉西杳終於從邢恕的說明中厘清了頭緒,瞬間亢奮不已。他雙手握拳,捏緊工資條,目光堅毅:“太偉大了,我要向喬哥學習。”
“學個屁。”邢恕輕輕一彈他腦瓜,“你不被彆人薅羊毛就算你厲害。”
得知了獎金的來曆正經且確實不是財務疏漏後,葉西杳現在得意得快要翹尾巴。畢竟他這麼多年,頭一回拿到這麼多錢。
他從邢恕懷裡撐起來,激動道:“那我得請喬哥吃頓飯吧?”
邢恕打了個哈欠:“隨你。”
“你怎麼那麼困啊?”葉西杳發現邢恕今天一整天都很困倦,他乾活的時候,邢恕睡覺,他休息的時候,邢恕還在睡覺,“昨晚乾什麼去了。”
邢恕對此的解釋是:“……玩手機。”
葉西杳沒多想就相信了,說:“你們這些老板親戚一天到晚的又不乾活,那破手機就白天玩唄,帶薪摸魚多爽啊。”
邢恕:“你在諷刺我?”
葉西杳:“嗯嗯。”
邢恕眉毛一擰,佯怒凶他:“葉西杳,我要揍你了。”
“你怎麼聽不出好賴話,我給你出主意呢,哎!”
葉西杳動作敏捷,說完這話就往旁邊咻的一跑,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步,被邢恕逮住,壓進沙發裡,他識時務地求饒,“我錯了,邢總,大人不記小人過。”
邢恕壓在他身上,沒有動。
陰影攏住了整個葉西杳。
他無法告訴葉西杳,他這幾天都很煩躁。根源就在於,他每次想要靠近葉西杳,都得反省一下: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由於每次的答案都是:不是。
他就必須要麵對下一個問題:如果不是計劃的一部分,你為什麼要做多餘的事?
邢恕身體上忍得痛苦也就罷了,更難忍的是,葉西杳每天晚上回去都會和玩偶聊天。聊的內容十之八九和邢恕有關。
邢恕嚴重懷疑葉西杳根本就已經知道了攝像頭的事。
否則為什麼葉西杳總是對著不倒翁說:“邢恕現在在乾什麼?我能和他發短信嗎?”
又在邢恕準備好了接收短信的下一刻,聽到葉西杳說:“算了吧,對他而言,我和喬哥也沒什麼區彆。他肯定不想大半夜收到喬哥的短信,我也彆發了。”
邢恕差點沒一頭撞塌自己的床。
他從未如此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駱以極也是個廢物,幾天前就說了讓他去準備提取魔氣的事,光會說“已經在安排了”,到現在也沒個動靜。
早點給出結果,邢恕才能確定自己應該用什麼態度對待葉西杳。如果葉西杳該死,他就要立刻殺,如果葉西杳不該死……
如果他不該死,邢恕就要把那個不倒翁砸了。讓葉西杳把每天晚上自己偷偷摸摸在房間裡說的話當著他的麵重新說一遍!
“邢恕?”葉西杳看著邢恕半天不鬆開他,小心翼翼伸手推了一下,“你先起來一下吧,我有點餓了。”
在他說這句話之前,邢恕原本就打算起來了。但聽到葉西杳的話以後,他忽然壓得更緊了一些,臉色微微一變,目光鎖在葉西杳唇上:“餓了?現在?”
葉西杳其實早就餓了,隻是因為工資條的事情,所以才和邢恕多聊了幾句。
他和邢恕最近很少一起吃飯,所以葉西杳都是和喬林川他們約在一起。
尤其是今天,大家都已經提前約好了一人帶一份菜,部門裡五個人加在一起就是五個菜,一聽就很豐盛,葉西杳本就嘴饞,從早上就開始期待了,這會兒肚子悄悄在叫。
葉西杳就說:“對啊,現在很餓。”
邢恕也不知道怎麼,態度忽然變得古怪:“你,那你,需要我……”
“我先去找喬哥。”葉西杳試著撐起手肘,“你讓讓我。”
邢恕目光一沉:“你餓了找他做什麼?”
葉西杳沒反應過來他在不高興什麼:“啊?因為我和喬哥說好了——”
“——你和他說好什麼?”邢恕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不是應該來找我嗎?像之前一樣。”
葉西杳琢磨了一下邢恕的這個話,以為邢恕是在說上次給他帶午餐的事。可是那已經是許久之前了。
這段時間他們都沒有在一起吃飯,而且葉西杳現在對邢恕有一點想保持距離的意思,不想讓邢恕覺得他特彆黏人,因此就說:“我不想總是麻煩你,感覺不好意思。”
“你不是那麼坦蕩嗎?反正吃完就忘了,還怕不好意思?”邢恕氣得直笑,“居然去找喬林川,你是真餓了。”
葉西杳無比困惑:“……我本來就餓了,你乾什麼這麼凶?”
“你以前都這樣?餓了就找人,也不管對方是誰?”邢恕幾乎咄咄逼人。
葉西杳老實回答:“沒有啊,我以前餓了就自己解決。”
邢恕的表情好了一點,但很快又問:“今天為什麼是喬林川,我呢?在我這兒吃膩了?”
“……邢恕。”葉西杳忽然伸出一隻手,貼著邢恕的額頭,支支吾吾地說了句,“你是不是病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回答我。”邢恕屈膝抵進他的腿,雙手撐在葉西杳頸側,一低頭,幾乎與他額頭相碰,“為什麼不找我。”
“不是,我到底找你乾什麼呀?你什麼都沒有啊!”葉西杳也急了,氣呼呼地說,“你難不成還準備了什麼吃的?”
“這還需要什麼準備?”
邢恕忽然一隻手扣住葉西杳的後頸,輕輕一兜,葉西杳不受控製地仰起頭,下巴一抬,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邢恕用力親了下來。
那一瞬間,葉西杳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花。
他下意識地推開邢恕,嘴唇分開的刹那,卻又感覺空虛無比。
但邢恕並沒有讓他空虛太久,啞聲問他:“為什麼不要我?喬林川那狗崽子算個屁,他能喂飽你嗎?”
話音未落,已經再次咬上葉西杳的唇。沉重急促的心跳喧囂在耳畔。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葉西杳甚至來不及為此驚訝。
他的天性迫使他很快開始享受其中。
葉西杳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就又被邢恕引導著,張開了嘴,那豐沛充盈的靈魂之力頃刻向他湧來,他開始無意識地伸出舌尖,期初試探著,很快得到邢恕猛烈的回應,於是與邢恕渡來的呼吸糾纏起來,差點窒息在這樣超出想象的親密中。
恍惚中,葉西杳聽見邢恕說:“……你敢找彆人試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覺得邢恕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
第30章 第 30 章
“小寶, 你還在邢總辦公室嗎?”
喬林川的敲門聲打斷了葉西杳短暫的沉溺,他猛地睜開眼。
這個突如其來又過於纏綿的吻對葉西杳而言有點太刺激了,以至於他剛才居然沒有及時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做什麼——
推開啊!必須馬上推開!
開什麼玩笑, 這是接吻嗎?
這是在謀殺!
和魅魔接吻與獻祭自己的生命沒有本質區彆。
即便葉西杳不是故意的,但他們體.液交換的瞬間,葉西杳已經下意識地攝取了邢恕身體中的能量。
這時候的葉西杳想的已經不是邢恕為什麼要親他了, 而是邢恕再這麼親下去,不死也得丟半條命。他雙手用力抵在邢恕胸口,想立刻停下。
“邢……你等等,停!”葉西杳偏開頭,借由唇齒錯開的間隙壓著嗓子說話,但邢恕很快追著他的唇又一次咬上來。
慌亂無措之下,葉西杳隻能將手攢成拳用力打在邢恕的肩上,然而無濟於事。
他的這點微不足道的力氣捶在邢恕身上就跟幫邢恕按摩似的, 不僅不痛,沒準邢恕還覺得欠點勁兒。
舌頭再一次凶狠地往裡鑽,葉西杳說不出話了,隻能努力克製自己不要再從體.液中攝取能量。但這非常難。
就像把一個人最愛的食物放到他嘴邊,隻讓他聞聞味道,最多舔上一舔,但絕不允許吞咽。實在是種折磨。
葉西杳最終一口咬住了邢恕舌頭,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劇烈的反抗方式。
要了命的是,他的小尖牙把邢恕的舌尖咬破了, 腥甜的血在口腔中炸開的瞬間,混合著本就讓魅魔垂涎的唾沫, 一起形成了雙重的刺激。
這誰能忍?
葉西杳終究沒能擺脫“美味”的誘惑,他不再往後退, 而是下意識迎頭而上。
喬林川沒得到回應,以為葉西杳沒聽見,敲門動作更重了些,說話聲也大了起來:“葉小寶!剛才不是還說餓了嗎,快來吃飯了,你再不出來,許星陽那頭豬可就把肉吃完了啊。”
在他這句話後緊跟著許星陽的叫屈:“死摳!誰吃完了啊,我就吃了五塊而已。”
喬林川:“我一共就裝了十塊,你小子一個人吃那麼多,還跟我委屈上了。”
外麵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笑起來,辦公室裡麵的兩個人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邢恕在聽到喬林川那句話以後,總算是停下了他攻城掠地的強勢動作,鬆開葉西杳的軟舌,依舊貼著他的唇,但表情不太自然地問了句:“……你找喬林川,隻是吃飯?”
“不然我還能吃……”葉西杳說到一半,腦子裡忽然洶湧著閃現出一些畫麵,“天呐……!”
他在後知後覺的驚訝中,終於想起了某個夜晚被他忘掉的記憶。
那天葉西杳在家中釋放魔力攻擊了那個跟蹤狂以後,在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之下陷入了意識模糊,身體力量的失衡導致他再次感到饑餓。
後來邢恕踹門而入,葉西杳抱住他的手指吸血,食髓知味後又覺得不滿足,於是主動勾住邢恕的脖子索吻……
那個時候,葉西杳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在迷迷糊糊中以為自己正對著一餐美食大快朵頤,事實上那時他的身體正在和邢恕接吻。
獲取了大量來自邢恕靈魂的能量後,葉西杳就那樣睡過去了,饜足後他根本不在乎究竟是被誰填滿了空虛——是的,他們魅魔就是如此沒心沒肺,擅長卸磨殺驢爽完就走——儘管葉西杳並不是故意的,但他的身體在當時替他做了最簡單的決定。
而今天,此刻,葉西杳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再一次獲取了邢恕的體.液。
身體大概又突然顧念舊情,把那段差點被拋之腦後的記憶又翻出來了。
於是葉西杳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幾分鐘前他還想質問邢恕乾嘛要親他,現在他隻怕邢恕反過來質問他。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地失語了。
外麵的喬林川還在接著敲門,但越發不確定了,猶疑著問旁邊的人:“怎麼沒人說話,他們還在裡麵嗎?誰看到他倆出去了?彆是被邢恕帶走了吧……”
陸蔻的聲音響起:“小寶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我們晾在一邊。”
許星陽也說:“對啊,而且我一直在門口測產品,沒看到有人出去。”
“麻煩,推開門看看不就知道了。”秦在也不知何時來到了門外,說著話的功夫,就開始擰動門把手。
門沒鎖。
當秦在推開門的瞬間,辦公室裡傳出“咚”的一聲。
“發生什麼了?!打起來了?我操,感覺地板都震了一下。”
外麵幾人都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往裡擠。
然後他們終於一起看見了裡麵的情況——
葉西杳在沙發上正襟危坐,朝他們露出一個禮貌微笑。
拋開他此時紅得不正常的臉頰和略顯急促的呼吸來說,他沒什麼奇怪之處,那聲“咚”應該不是他發出的。
眾人視線一起往裡探去,隨即齊齊張大了嘴。
邢恕正在三米開外的地方若無其事地揉了揉肩膀,背後那一麵壁櫃的玻璃門上有明顯破裂的痕跡。
喬林川試探性地問了句:“你……該不會……”
邢恕避開了喬林川打量的眼神,語氣毫無起伏:“誰讓你們進來的。”
“真是對不起,但我真的很好奇,請問……”喬林川態度無比誠懇,張嘴就問,“你是被揍了嗎?”
邢恕:“……”
喬林川:“否則我實在難以理解你為什麼會以那個姿勢出現在那個地方。”
邢恕嘴角一抽,麵無表情地反問他:“你覺得?”
“怎麼可能。”陸蔻搶先一步道,“我們寶寶小小一隻,哪有那麼大的力氣。”
邢恕目光掃向葉西杳,葉西杳心虛地縮著脖子沒說話。
邢恕有點想笑,但考慮到半分鐘前他剛被葉西杳一腳踹飛三米遠,就沒笑出來,隻意味不明地順著陸蔻的話說:“是,他哪有那麼大的力氣。”
“哈哈。”葉西杳乾巴巴地笑了笑。
他當然沒那個力氣,但那一腳是帶了些魔力的。
葉西杳踹邢恕的初衷不是想傷害邢恕,而是條件反射。因為在那個當下,他完全慌了。
要問葉西杳現在是什麼感想……
大概就是羞愧中帶著一些尷尬,尷尬裡摻和著幾分絕望。
羞愧的是他吸走了邢恕那麼多能量不說,還在緊張之餘條件反射踹彆人一腳。
尷尬的是,他記起了一些原本忘記的東西,現在看見邢恕就覺得頭皮發麻。
而絕望的點在於,他發現邢恕似乎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即便喬林川他們已經進來了,但邢恕的目光依舊越過旁人停留在葉西杳身上,不像葉西杳那樣緊張,他的視線露骨到有些灼熱,還帶著不肯善罷甘休的偏執,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葉西杳後背瞬間冒汗。
“邢總,你沒彆的事了吧?”喬林川感覺出來二人之間的氣氛微妙,以為剛才兩人正在吵架。於是他主動開口打破沉默,陪笑說,“我們先帶小寶出去吃飯行嗎。”
邢恕依舊看著葉西杳,不置可否。
就在其他人包圍著要把葉西杳給護送出去的時候,邢恕又叫住了他,用一種隻有葉西杳聽得懂的語氣,意味不明道:“這次不困?”
葉西杳連看都不敢看邢恕,隻搓了搓自己耳尖,明知故問:“……什麼。”
邢恕說:“要我提醒你嗎,之前。”
葉西杳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
“明白了。”邢恕嘴角勾起,明明笑容滿麵,但眼神裡的囂張勁依舊讓人骨頭發顫,“所以這次沒忘。”
葉西杳悄悄抬眼看他,莫名覺得邢恕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之前的邢恕給他的感覺總是溫柔周到,穩重而充滿安全感。
但此刻的邢恕,好像成了不安全本身。
他看葉西杳的眼神完全就是要找事的意思。
葉西杳收回目光,假裝沒聽見,躲到喬林川身後去,在眾人的掩護下,成功逃離了邢恕的視線-
這頓飯,葉西杳吃的很不是滋味。
他的內心相當矛盾。
一方麵很想去找邢恕,因為害怕自己過度吸食邢恕的能量,對他的靈魂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雖然從邢恕的表現上看起來,他好像沒怎麼受傷,但葉西杳總是要擔心的。
另一方麵,葉西杳又不太敢去麵對邢恕。否則邢恕一定會問他,之前為什麼會吻他,又為什麼不承認。
葉西杳自己也好奇。
邢恕不知道他是魅魔,那麼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和他接吻?
說不過去啊。
怎麼都說不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葉西杳總覺得身上傳來隱約的刺癢。也許是邢恕的體.液喚醒了魔紋,它們又開始生長。
但葉西杳沒有辦法立刻掀開衣服確定,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用力嚼著嘴裡的菜,一點味覺都沒有。
“寶寶,你吃的這麼認真,好吃嗎?”陸蔻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葉西杳哪裡還顧得過來自己吃了什麼,張嘴就說:“好吃。”
陸蔻道:“可那是一塊薑。”
葉西杳:“……”
怪不得他嚼了半天都嚼不爛,嘴巴裡一股刺刺的味道。
他還以為是邢恕的口水在持續攻擊他呢!
“你嘗嘗這個。”陸蔻給他夾了一塊什麼,說,“我親手做的。”
葉西杳乖乖咬了一口,說:“嗯嗯,好吃。”
陸蔻又說:“寶,那也是薑。”
葉西杳哭喪著臉吐掉了。
喬林川:“你彆逗他了,給孩子吃得小臉煞白。”
秦在卻也湊熱鬨,給葉西杳夾菜,說:“乖寶,吃哥的。”
葉西杳這次終於把思緒從邢恕身上收回,聚精會神地觀察了一下秦在給他夾的那塊茄餅,翻來覆去看了好久,確定安全,這才小小咬了一口:“啊,好好吃。”
大家笑起來:“十分鐘了,你終於吃了一口正經菜。”
葉西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不敢發呆亂想。
看他開始好好吃飯,喬林川這才重新聊起剛才他們正在說的事:“我收到阿文的消息了,估計他下周就能回來上班。”
“太好了,他回來我們就能輕鬆不少。”許星陽問了句,“所以他到底是得了什麼病?醫院居然要檢查那麼久。”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他最開始隻是說自己記性突然不好,經常一眨眼就忘了自己剛才在乾什麼。”
“這不是很正常嗎?我一忙起來也容易腦袋短路。”
喬林川搖搖頭,說:“好像不是這麼簡單,他那天跟我說,他本來在醫院待的好好的,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己跑到大馬路上站著了。他根本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跑出去的,最後回到醫院檢查,醫生居然還說他身體沒什麼毛病。”
“嘶,聽得我毛骨悚然的。”許星陽打了個冷戰,隨口道,“跟鬼上身似的。”
陸蔻聳聳肩:“我覺得他是壓力太大了,住院這段時間正好讓他放鬆一下。”
“等他回來,大家多幫他分擔一些工作吧。”
“那沒問題啊。”
“小寶還沒見過阿文呢。”喬林川對葉西杳說,“他好像還是你的同校學長。”
葉西杳其實對於校友之類的存在並沒有特彆深的情誼,畢竟他連同屆同班的同學可能都不熟,更何況還是高他幾屆的學長。
但他肯定不能這樣說,便配合喬林川點點頭:“那好巧。”
“可不嘛,等他來了介紹你們好好認識一下。”
“嗯嗯。”
有人陪著葉西杳說話,他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半強迫地讓自己不去想邢恕的事。
但他內心知道,這事兒還沒過去。
午飯吃完以後,大家收拾好就各自去午休了。葉西杳站在辦公室門口,心裡默默擬了半天腹稿,這才小心翼翼開門走進。
邢恕坐在大辦公桌後,把玩著一款新產品——那裡原本已經被葉西杳占領,成為他的工位了。
“飽了?”邢恕撩起眼皮,笑著看他。
葉西杳笑得勉強。
他也不是故意的,但總覺得邢恕這句話意有所指。
葉西杳故作淡定:“飽了。”
邢恕:“午休嗎?”
“休一下吧。”葉西杳其實不困,但是他現在急需找個借口避避風頭。
“好。”邢恕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走到休息間拉開門,對葉西杳微微一笑,“來,我陪你休。”
葉西杳:“……那我不休了。”
邢恕點點頭,一副有求必應的好脾氣,向葉西杳邁近一步:“不休正好,我們來聊聊。”
“嗚。”葉西杳癟嘴。
邢恕說:“假哭沒用。”
葉西杳說:“真哭呢?”
邢恕佯裝思考,然後說:“可以哭完再聊。”
“……”好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葉西杳鼓起勇氣,抬頭對著邢恕咬牙說:“我們!……還是午休吧。”
好吧他就是膽小,他怕“聊”。
不是因為想不出借口來敷衍邢恕,隻是怕邢恕問他為什麼會和自己接吻的時候,葉西杳會忍不住告訴邢恕一切。
是的是的。
葉西杳就是這麼一個渴望著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的傻子。
他守口如瓶那麼多年,事實上根本不是他的口風多緊,隻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聽他說話而已。
可現在,邢恕離他那麼近,看他的眼神那麼熾熱直白,而且還總是對葉西杳的話洗耳恭聽……
算了,先睡一覺再說吧。
葉西杳徑直鑽進休息室,往那張剛好能夠容下一個人的單人床上一趴。
邢恕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子幾乎擋住了外麵的光線,葉西杳在沒有開燈的休息間裡默默地分了半隻眼睛看他:“你……怎麼陪我休?”
邢恕許久都沒有動作。
葉西杳被他看得一點瞌睡都沒了,默默又坐了起來,說:“那我把位置讓給你,我出去趴會兒。”
邢恕這才慢吞吞走過來,順便反手關了門。
啪嗒一聲落了鎖。
葉西杳神經瞬間緊繃。
乾什麼?乾什麼!
他是不是要嚴刑逼供了?!
葉西杳不會認罪的!
他上次確實是餓昏了頭,所以纏著邢恕親吻。但這次不是他主動的,邢恕起碼要負一半責任。而且這件事死都不能認,否則就必須要交代葉西杳的真實身份。
邢恕肯定要嚇死過去了。
葉西杳咽了口唾沫,看似從容實則已經嗓子冒煙:“這件事,其實你……”
“是我不對。”邢恕站到他麵前,腳尖抵著腳尖,居高臨下但卻口吻輕柔,“想讓我怎麼賠罪,你說吧。”
葉西杳噎了一下:“不用的,我們是朋友,說這些做什麼。”
“哦,可能習俗不同。”邢恕低下頭,似笑非笑地說,“我們這裡的朋友一般不接吻。”
葉西杳:“……”
可不嗎。
邢恕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自己。這一對視,葉西杳覺得自己的秘密已經在搖搖欲墜了。
就在這時,邢恕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葉西杳感覺這是命運在拯救他,趁此時機,往後一縮,成功脫戰!
奇怪的是,他分明覺得邢恕還有話要說,但竟然忍住了,手裡握著手機,就這麼盯著葉西杳看了一會兒,便道:“好好休息,等你睡醒再說。”
“好。”葉西杳眨了眨眼,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難免也覺得好奇。
邢恕似乎總是在接到一些電話後,情緒有不明顯的變化。說不出是好是壞,但葉西杳能明顯感覺到,邢恕有在克製自己的表情。
他看著邢恕走出去,還替他輕輕關上門。
葉西杳拿著一條薄毯子蓋在身上,一點睡意都沒有,睜著眼睛看天花板-
邢恕沒有接任何電話,但他收到了一條意味不明的短信。
即便沒有任何信息內容,但他看出了短信的暗示。
【今晚行動。】
邢恕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關了手機,目光不知不覺又放在了葉西杳的方向。
那扇單薄的門掩住了葉西杳的身影,但邢恕卻像透過門板看到了裡麵的人一樣,眼睛一眨不眨。
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雖然不能確定結果究竟是好是壞,但至少可以更加清楚葉西杳這個惡魔的危險性。
如果他的魔氣中真的帶有所謂的淨化力量,那麼,他們針對葉西杳的這個驅魔計劃就將重新製定。
邢恕的潛伏目的,也就不再是處決惡魔。
邢恕儘可能保持客觀,因為他和駱以極以及整個安全局都是同一立場。無論魔氣檢測的結果是哪一種,邢恕都接受。
但他也不否認,這一刻他在害怕。
害怕最終的結局是不死不休。
他不怕死,但他怕他必須要葉西杳死。
邢恕總惦記著葉西杳的那雙眼睛。
惡魔可以變出任何模樣,妖豔美麗,天真可愛,但惡魔的眼睛裡永遠充滿殺戮和貪婪。
葉西杳不是那樣的。
邢恕當然不可能為了這個玄之又玄的緣由就不殺惡魔,但他的確在動搖。
因此,他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去看那雙眼睛,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說服自己不殺葉西杳。
魔氣檢測會是一個好的開始嗎?
他難得出神,就這樣看著休息間的方向沉默許久。
忽然,那扇門打開了。
邢恕有一瞬的怔愣,還以為自己想太多了以至於產生了幻覺。
但很快他就知道這不是看錯,是葉西杳從休息間裡走了出來。
葉西杳的腳步有些晃,身形不穩,扶著門框小口小口喘氣。看到邢恕以後,他張了張嘴,但並沒有發出聲音,隻是慢騰騰地往他的方向走來。
邢恕察覺他有些不對勁,並沒有躲,由著葉西杳一步一步來到他的麵前。
他停在與邢恕相隔半米左右的地方,手指絞著衣擺,似乎自己也遲疑。
邢恕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低低埋著頭。呼吸明顯錯亂,身體還有小幅度震顫。
“睡不著?”邢恕試探性地向他伸手,還以為葉西杳又陷入了讓人弄不懂的意識朦朧。
可葉西杳這時是清醒的。
他沒有去牽邢恕的手,隻兀自在那站了會兒,然後深呼吸兩下,甕聲甕氣道:“沒……沒事。”
轉身就要走。
邢恕稍稍一探身,從後麵將他細瘦的腰身摟住,有些無奈:“看著不像沒事,怎麼了?”
身體接觸的一瞬間,葉西杳發出連他自己都抑製不住的輕哼,他終於卸了力,癱軟在邢恕懷裡,撐著邢恕的手臂,認命地說:“好疼……邢恕,你幫幫我,身上好疼。”
他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些壓抑不住的哭腔,聽得邢恕心裡發緊,語氣也不由的放輕:“好,我幫你,像上次那樣?”
邢恕粗糙溫熱的手掌覆在葉西杳的小腹,可葉西杳今天穿的衣服質地稍硬,無法傳遞掌心的溫度。
葉西杳疼得眼睛都酸了,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牽著邢恕的幾根指頭,帶著他鑽入衣擺,沒有布料遮擋,皮膚直接接觸所帶來的感覺前所未有的舒服。但他又不敢完全的享受其中,唯恐一不小心被邢恕看見他身上的魔紋。
矛盾又彆扭的樣子讓邢恕看不下去了,那隻手開始自作主張地往更多部位摸索。
“放鬆些,你這樣我沒辦法幫你。”葉西杳不聽他的,邢恕歎了聲氣,哄著說,“小寶乖,把扣子解開。”
“不要……”葉西杳緊張地摁住他的手背,“你不要看。”
邢恕的手停下,但並沒有問為什麼,片刻後,他抱起葉西杳,再次走向休息室:“去裡麵,我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