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一更】
說跑就跑, 這是葉西杳第一次給邢恕展示他這種超乎尋常的行動力。
他決定今天就去辦離職,然後離開這裡,離開鹿城。
翹首這種大企業, 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當天提辭職就能走人的,所以葉西杳讓邢恕動用他老板親戚的神秘力量——在這種時候,葉西杳竟然還能想到要給公司留一個好印象, 以免下次找工作背調的時候出問題。
邢恕全程保持驚訝,聽著葉西杳的安排,無論多麼突如其來的計劃他都得點頭配合,但沒忍住問了一句:“我們……要去哪兒來著?”
邢恕是想提醒葉西杳,如果葉西杳已經知道天上的那些家夥在找他,那麼無論跑到哪裡都是沒用的。
葉西杳朝他眨了眨眼,絲毫看不出任何緊張情緒,笑說:“去一個隻有夏天的地方。”
他的這種輕鬆活潑的態度, 讓邢恕產生了自我懷疑:就好像夜裡的一切都是邢恕的幻覺,可能根本沒有過魔蛇厄羅耳,沒有葉西杳的神罰,沒有即將到來的眾神之怒,也不需要他用反噬戮魔陣作為代價來拯救葉西杳。
他們現在隻是要去旅遊。
去一個隻有夏天的城市玩一趟。
聽葉西杳的語氣,他們沒準兒可能直接在那裡定居,然後在某個萬裡無雲的晴天, 交換結婚對戒,手拉著手一塊兒曬太陽。
邢恕的眉頭擰在一起, 他試圖確認自己沒有記憶錯亂。
但地板上軟塌塌的蛇皮告訴他有些事情並沒有過去。
這時,葉西杳抓起了一顆水果糖塞到邢恕嘴裡, 打斷了邢恕的思緒,然後親了他一口, 舌尖一勾,又把糖卷走,像是故意逗弄邢恕。
邢恕一怔:“橘子味兒的。”
不是他鐘情於橘子糖,隻是他還記得,和葉西杳初次見麵時的那個吻,也是這個味道。
葉西杳嘿嘿一笑,伸出舌頭舔自己的嘴角:“好吃嗎?”
邢恕咂摸了一下嘴,說:“沒嘗出來。”
葉西杳:“那再嘗嘗?”
“好主意。”邢恕附身而上,輕鬆抱起葉西杳,嘴唇相貼的瞬間舌頭便順勢鑽進去享用濃鬱的橘子甜味-
其實在邢恕離開的後半夜裡,葉西杳又倒頭做了很多個噩夢。
最終都是走向相同的結局。
但當他意識到這些夢可能代表著某種預言的時候,他沒有抗拒,而是主動地、反複地進入夢裡。
葉西杳不確定隻擁有一半天使血脈的自己,所做的預言夢究竟準不準,但他嘗試從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麵中找出“未來”給他的暗示。
隻不過這很難,也可能根本不存在任何暗示。
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一個天使來告訴他,預言夢究竟是怎麼回事,被預言到的未來又能不能改變。
白天的風雪越來越大了。
他們收拾好出門,才發現,現在路上連車都開不了。
市政安排了人正在緊急清理道路,但這個工程量太大,短時間內地麵交通無法恢複。要怪就怪這場暴雪實在太不合時宜,無論是按照往年的時間推算,還是以最近的天氣預報來看,它都應該出現在兩個月以後。
地麵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行人舉步維艱,而地鐵裡也理所應當的比平時更擁堵。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落腳的角落,邢恕把葉西杳從人堆裡剝出來,眼疾手快地搶占了這個好位置,然後把葉西杳護在雙臂間。
在經曆了兩次到站開門的人數暴增後,邢恕雙手撐在兩側,儘可能不讓葉西杳被那些人擠到,低聲問:“這離職就非辦不可嗎?其實我們可以直接跑。”
從邢恕的角度來看,葉西杳可能是突發奇想,也可能隻是覺得鹿城危險所以打算暫時離開。
不管怎麼說,這種時候應該跑得越快越好。
他有點弄不懂葉西杳為什麼一定要大費周章地去公司一趟。
尤其外麵的雪那麼大,天氣惡劣到很多人都決定居家辦公。他們部門因為工作性質特殊,產品還在公司裡,所以暫時沒有辦法居家辦公,可是極有可能等他們到了公司,喬林川馬上就會接到上麵通知,讓他們各自帶上一些便攜的產品回家,等待雪停。
葉西杳的這趟辭職之行看起來似乎是多餘的。
但葉西杳給邢恕的回答是:“可我想去一趟。”
他沒說為什麼,隻說自己想,邢恕沒有再追問緣由。
出了地鐵站以後,白茫茫的雪反出的光讓人睜不開眼。冷風呼哧呼哧往人身上所有可以趁虛而入的地方鑽,撲麵而來的大片雪花沾在葉西杳的眉毛和眼睫上,讓他本來就白淨的臉變得更加慘淡。
他不知道邢恕感覺到沒有,但他能夠感覺到。
這場雪絕非自然形成。
但雪裡沒有那種帶有攻擊性的魔氣,反倒是給所到之處形成了一種薄薄的防護。非要說的話,它有點像是在試圖隱藏什麼。比如,雪中的人。
葉西杳伸出手,被凍得發紅的指節接住了幾片雪花,被他身體的溫度所融化後在他的掌心裡留下了一小抹熒熒微光。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它散去,下一刻,邢恕握住他的手放在嘴邊狠狠呼出兩口熱氣,給他搓了搓手。
邢恕說:“不行,你穿太少了。”
葉西杳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邢恕,又看了一眼自己,說:“你穿得比較少吧?”
葉西杳好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裡麵還加了好幾層保暖衣和毛衣,整個人都圓鼓鼓的,足以抵禦冷風。而邢恕居然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皮夾克。
用邢恕自己的話說,他認為這種外套遇水不會浸濕,沾了血一擦就掉,很方便——葉西杳覺得他對“方便”的追求已經有點過分了。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買雙手套。”邢恕把他拉回溫暖的地鐵站裡,看了眼時間,說,“我五分鐘回來。”
邢恕剛要往外跑,葉西杳抓住他的手:“我要和你一起。”
邢恕下意識想拒絕,因為葉西杳怕冷,而外麵正是葉西杳最不喜歡的天氣。但在看到葉西杳的表情時,他又沒有說出口,轉而點點頭:“好。”
葉西杳最近一直很黏人,所以邢恕也沒有多想。
他把葉西杳的手揣進自己兜裡,然後發現他的兜比葉西杳本來的體溫還冷,就打算拿出來。結果葉西杳的手指扣住了他。
邢恕笑說:“不如揣你衣服裡,更暖和。”
葉西杳卻搖頭:“我覺得你的兜兜裡要舒服點。”
邢恕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了他一下。
好在路人都已經被雪吹得頭暈眼花,沒空回頭看他們倆,
商場這個點並沒有開門,附近的商家也有很多看見暴雪後選擇了今日閉店,他們一直跑到下個街區,才看見一個學校門口開著的文具店。幸運的是裡麵的確有賣圍巾手套。
看到邢恕挑選的手套,葉西杳歪著腦袋詢問了一下:“這是什麼?”
邢恕顧左右而言他說:“手套嘛。”
葉西杳捏著這個貓爪樣式的巨大手套說:“它比我的頭還大,而且戴上之後我就沒有辦法拿東西了。”
邢恕捏著手套的爪子說:“有什麼東西我給你拿。”
這手套看起來根本是個玩具,但嚴格說起來,應該確實挺保暖的。
葉西杳一副把邢恕看穿了的模樣,戴上了巨型貓爪,對著邢恕捏了捏五指,腦袋一歪,輕聲開口:“喵?”
邢恕:“……我去結賬。”
葉西杳看著他同手同腳的背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安全局的電話是在邢恕結完賬以後打過來的。
邢恕掛掉了前兩通。
他那時候正在拆一條圍巾的吊牌,手機卻震個不停。葉西杳戴著貓爪子戳了戳他,說:“你要不要先接電話?”
邢恕想了想,看了一眼櫃台的老板,對葉西杳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接。”
葉西杳立刻猜到對方是誰,點點頭。
邢恕接電話的時候都沒忘了拿著圍巾,他站在店外麵,研究這條長著兔耳朵的圍巾有什麼奇妙開關,戴上以後應該怎麼扣才能夠把兔耳朵放在絕佳的位置。
電話對麵傳來駱以極有些古怪的聲音:“你在哪裡,任務目標在你身邊嗎?”
邢恕目光微微一沉,但語氣還是他慣有的懶散:“直接說吧,什麼事。”
“這次任務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期,你在他身邊觀察了這麼久,打算什麼時候進行最後的行動?”
駱以極的語氣不對,說的話也東一榔頭西一棒槌。
他明明知道邢恕早就已經放棄對葉西杳的抹殺行動,現在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等待安全局的實驗室把葉西杳力量中的“淨化”給研究明白而已。
如果駱以極今天打電話是來問邢恕,為什麼最近都不去安全局找他彙報進度,那邢恕還可以和他掰扯兩句。
可是駱以極一上來就問他,打算什麼時候行動。態度生硬得像是NPC在完成每日問候。
邢恕嘴角毫無起伏地扯了一下,他忽然說:“你旁邊有人啊?說話這麼怪腔怪調的,該不會是聯盟政府派人守著你給我打的電話吧。”
“……”駱以極很僵硬地咳了一聲,道,“說正經事。”
“我挺正經的。”邢恕笑說,“你不如直接跟我說明白,他們想聽什麼。”
駱以極歎了一聲氣:“不是讓你敷衍了事,這次是真的很要緊。你究竟為什麼一直不把葉西杳的事情上報?之前還讓我先去查彆的惡魔,可是查來查去,什麼都沒有。現在我得明確地告訴你,人類身邊最危險的惡魔,還是葉西杳。”
邢恕:“嗯嗯嗯。”
駱以極:“算我拜托你,就算你有了什麼個人行動也至少要給我一個說法。這都幾個月了,你連一個任務反饋都拿不出來。”
邢恕說:“之前確實有個行動來著。我本來打算把葉西杳帶去安全局,讓他也考個驅魔證,你再給他個編製,我來當監護人,出事了我負責。聽起來是不是還挺不錯。”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好幾聲細碎低語。
駱以極語氣終於鬆了一點:“那很好,非常好,你現在就帶他——”
邢恕:“但現在行動取消了。”
駱以極:“?”
葉西杳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店裡出來了,大概是覺得邢恕這通電話打了太久,想來看看什麼情況。又或者,他隻是不想和邢恕分開的時間太久。
他從邢恕身後探了個腦袋出來,無聲地用口型詢問:“怎麼樣?”
邢恕轉過去看他,正好把自己花了半天時間研究的兔子圍巾展開,往葉西杳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給他圍上,連扣子角度都得對準,否則耳朵就會戴歪。
等他終於仔細弄好了圍巾,那頭的駱以極催促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行動取消?你……是不是有什麼新的計劃?”
邢恕把裹得密不透風嚴嚴實實的葉西杳抱在懷裡,半開玩笑地說了句:“我投敵了。”
駱以極噎了半天,最後幾乎吼了出來:“邢恕,現在不是讓你開玩笑的時候,你知不知道……”
他說到這裡,頓住。
邢恕卻替他接了下去:“你是安全局局長,他們連你的話都不信,非讓你來打這通電話試探我,說明他們心裡已經有決斷了,直說吧,處理結果是什麼?”
葉西杳瞪大了眼睛,想去搶電話,被邢恕輕輕捂住了嘴。
電話那邊忽然換了一個聲音,冷肅而毫無起伏:“邢恕,截止本月一號,我們一共接到有關於你的投訴信件共計兩百六十二條。排除掉駱局認為毫無依據的不實投訴以外,還有一百零三條投訴,是指控你作為戮魔陣的唯一繼承者,卻長期不履行自己的驅魔義務,你如今逗留著一個強大的惡魔身邊,但並未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進展,對此你有什麼想要解釋的?我們向來尊重你的行動自由,但還是希望你可以給出一個令我們安心的答案。”
“我沒什麼好解釋的。”邢恕說,“葉西杳不會傷害人類。”
對方說:“我們願意召開一個驅魔總結大會,來聽聽你這次任務的結果——隻要你可以拿出足以說服大家的證據。你希望什麼時候正式彙報?”
“我沒空。”邢恕說,“還有,我真的投敵了,我打算不做驅魔師,改行當惡魔。所以你們以後最好忘了這世上有什麼戮魔陣,要是遇見我,能殺就殺,殺不了……就跑快點。”
說完他就掛掉了電話,關了手機。
把旁邊的葉西杳急得直打他腦門:“你瘋了啊?”
邢恕抱著他在雪地裡轉了兩圈,大笑著說:“咱們不是要跑嗎?你都辭職了那我也得辭職啊,要是不這麼說,他們以後還要天天找我,多麻煩。”
葉西杳看了他一眼,神色複雜地蹙了蹙眉。
邢恕這通電話在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蠢極了,他有無數個借口可以安撫聯盟政府,拖延時間。
可他偏偏要用玩笑的口吻說出自己要去做惡魔了這種話,搞得駱以極措手不及,就算想幫他找借口也沒有立場了。
接下來聯盟肯定會把邢恕列為重點關注對象。
不過他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可能直接和邢恕動手,但也不會再盼著邢恕去彙報什麼任務了。
邢恕之所以不提前和駱以極商量,就這麼讓他夾在中間兩麵不是人,也不過是想讓聯盟政府知道,所有事情都是邢恕私自決定的,駱以極並不知情。
聯盟政府到現在還不知道戮魔陣反噬以後究竟是什麼情況,但駱以極卻是知道的——至少他知道邢恕不死的話,總有一天會被魔氣反噬。
而這個秘密,在戮魔陣沒有反噬的時候,算不上什麼大事。但隻要某天邢恕真的成惡魔了,駱以極就是頭號同夥。
他一個安全局局長,把這麼重要的信息隱瞞不報,後果可想而知。
邢恕要的就是把駱以極從這件事裡摘出去。
不管最後到底是個什麼結果,他總不能再拖一個人下水。
葉西杳的貓爪子忽然捧住了邢恕的臉。邢恕低頭看著他,笑了一下:“怕嗎?以後我要成通緝犯了,說不定有很多人要抓我。”
“也許抓的是我。”葉西杳踮著腳親了親他的臉。
邢恕露出遺憾的表情:“還以為你要親彆的地方。”
葉西杳接茬,隻說:“走吧,先去公司。”
邢恕用兔耳朵把葉西杳的頭裹住,摟住他鑽入暴雪中:“那我們得跑快點,彆讓人抓到。”
他們奔向公司,看上去對剛才的那通電話都不太在意。
然而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們彼此都有各自的小心思沒有說出來。
因為他們在賭,自己藏的那件事兒更大-
第52章 第 52 章【二更】
“這麼大的雪我還要到公司準時打卡, 感覺我的人生已經失去了意義。”
許星陽到公司的時候,蔫頭耷腦,一副被凍僵了的樣子。
陸蔻遞給他一杯熱拿鐵, 說:“等人到齊了就開會,要是待會兒雪小一點,我們直接帶上東西回家辦公。”
許星陽捧著拿鐵喝了一口, 聽完陸蔻的話,他又趴在桌上哀歎:“什麼?還要冒著雪回家?我寧願在這裡睡覺。”
“一天天的就屬你屁話多。”喬林川從旁邊路過,踹了他一腳,說,“知足吧你,技術中心的人在雪停以前都回不了家,他們得一直駐守公司,人家都沒你哭得大聲。”
秦在騎了個機器人走進會議室, 要死不活地說:“我先聲明,我隻帶一個產品回家,今天開不了車,我得和你們一樣擠地鐵,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嗎?”
陸蔻抱著手機喊:“都彆吵了,我聽聽新聞在說什麼。”
喬林川看了一眼時間:“今天小寶來得好晚,也沒請假, 怎麼回事?”
秦在:“你可以打個電話問問。”
喬林川:“打了沒接啊。”
秦在:“那你給邢總打。”
喬林川一臉“你休要害朕”的表情:“你怎麼不打?”
秦在:“因為我不在乎他們來不來公司,我巴不得大家都不來。”
陸蔻:“你們安靜點啊!新聞正在說這場暴雪有問題, 讓我們都儘量呆在室內不要出門……嘶,有條彈幕說得好玄乎。”
已經快要冬眠的許星陽睜了半隻眼:“說什麼了?”
陸蔻:“有人說自己出門的時候看到天上有什麼東西在晃。”
許星陽:“我們公司的飛行器?”
陸蔻:“說是閃著像太陽一樣的光。”
許星陽:“那就是太陽吧。”
陸蔻:“有人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世界末日要到了。哈哈哈,讓咱們現在去屯糧。”
那頭的喬林川拿著手機嘟囔:“奇怪, 邢恕的手機關機了。”
秦在:“那就彆打了,他們應該在睡覺。”
喬林川嘿嘿一笑:“哪種睡覺?”
秦在說:“你他媽像個沒見過世麵但是又對一切充滿好奇的老處男。”
許星陽:“不是像,他就是啊。”
陸蔻:“彆吵了!!手機突然沒有信號了!公司網絡也斷了!”
許星陽打了個哈欠繼續趴在會議桌上:“好吧,一定是世界末日,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葉西杳就是在他們亂成一鍋粥的時候走近來的。
他戴著一雙巨大的貓爪子手套,腦袋上裹著一副兔耳朵樣式的圍巾帽,滿身都是風雪,通紅著一張小臉跑進了暖烘烘的會議室裡。
一看到他來,大家就停止了剛才的抱怨和閒聊,將話題中心轉向了葉西杳。
“可算來了!還以為你今天要難得曠工呢。”
陸蔻捧了一杯熱牛奶給葉西杳,喬林川拿紙巾給他擦了擦眉毛上的小雪花,秦在問了一句:“邢總居然讓你一個人出來了?”
葉西杳笑說:“他在外麵等著呢。”
眾人冗長地“哦”了一聲,嬉皮笑臉地打趣了一陣,又問葉西杳:“最近估計得在家辦公了,你看看近期的產品裡你想做哪個,讓邢恕幫你帶上。”
這時,葉西杳摘掉了兔子耳朵和貓爪手套,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略顯正式地對著會議室的幾個人輕輕鞠了一躬。
這動作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連昏昏欲睡的許星陽都給驚醒了,瞪著眼睛看葉西杳。
葉西杳說:“我是來和你們道彆的,我要……”
他原本想說要辭職了,但說到這兒的時候停了一下,改口道,“我要走了。”
大家問他要去哪兒,為什麼突然辭職,是不是邢恕逼他的,又問葉西杳以後有什麼打算。
葉西杳對這些問題都隻有一個回答,說:“我不能留下來了。”
喬林川的表情有些古怪地看著他:“什麼叫‘不能’?你在這裡做得不開心?”
“開心,但我還是得走了。”葉西杳說,“我今天是特地來和你們道彆的,除了邢恕以外,你們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認識你們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我喜歡你們,所以想在走之前見你們一麵。”
他的措辭和口吻都不像是在辭職,但誰都沒有強求葉西杳給出一個解釋。他們覺得葉西杳好像不太願意多說。
他們問葉西杳接下來想去哪裡,葉西杳很坦誠地說:“我怕冷,所以大概會去一個溫暖的地方。”
“往南方走吧,那兒的水土養人。”喬林川隨口說,“什麼時候走啊?”
葉西杳說:“越快越好,等下就走。”
大家都很驚訝,但看葉西杳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就不再追問。
陸蔻先上前抱了葉西杳一下,說:“小寶,你是個好孩子,以後無論去哪裡,遇到什麼人,他們都會喜歡你,也都會對你很好。反而我們才是,特彆幸運遇到了你。”
“對對對,我們才是幸運的人。”喬林川馬上把她擠開,用力地抱住葉西杳,“我覺得這輩子都遇不到比你眼裡有活兒的新員工了,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要不我給你申請漲薪——”
“滾吧你,有病似的。”秦在把喬林川推開。
他沒有抱葉西杳,大概是在腦子裡忽然想象了一下邢恕陰沉的表情,所以很有分寸地隻是拍了拍葉西杳的肩,說,“這段時間辛苦了,你就當給自己放個假,以後如果想回來就隨時回來,彆搞得跟訣彆一樣。”
許星陽在旁邊猛點頭:“就是就是,想回來就回來唄。”
葉西杳鼻子一酸,忽然就有點舍不得了。
他張了張嘴,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就在這時,許星陽忽然叫了起來:“啊啊!你的、你的頭發!”
葉西杳心裡瞬間有不好的預感,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很快看到喬林川陸蔻和秦在的臉上都露出了和許星陽一樣驚恐的表情。
葉西杳從來沒有想過他的秘密會在這種情況下告破,他原本隻是想要給這段美好的回憶畫一個圓滿的句號,可是他突然長出來的頭發毀了一切。
在短短幾秒鐘之內,銀色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傾斜而下。葉西杳在所有人錯愕的表情中手足無措。
更糟糕的是,這次長出來的還不僅是頭發,更有一對象征著惡魔的角。
這對角從他的額角長出,像鮮血一樣的紅,一開始隻是一點點尖端破開,很快就變大,繞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像個山羊角,但又比山羊角更精巧豔麗。
這下,再懵懂無知的人類也該明白發生了什麼。
許星陽是第一個跑的,他慌亂地衝出了會議室,嘴裡喊著:“幻覺,一定是幻覺!”
秦在和陸蔻也像是嚇呆了,有些僵硬地往後退了半步。
隻有喬林川站著沒動,但從他蒼白的臉色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此刻內心的震驚。
“這是……什麼?”喬林川口齒不清地問。
葉西杳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想抱住自己的頭,但是發現頭發已經超過腰線,藏不了。
頭頂的惡魔角更是高調地替他宣告了自己的秘密。
邢恕很快推開會議室的門,他目睹了葉西杳通紅著眼眶僵硬不動的一幕,心頭一陣刺痛。
早知道他就和葉西杳一起進來。
“邢恕……”葉西杳看到他,立刻撲向他,“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沒事,沒事。”邢恕毛手毛腳地想用那條圍巾裹住葉西杳,但是總被那兩個的角勾纏住。他咬緊後槽牙,罵了一句,“操……!”
他想把葉西杳從這間會議室帶走,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肯定不能直接離開。邢恕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也慌了。
就在這時,陸蔻忽然在會議室裡跑動起來。
邢恕以為她像許星陽一樣嚇瘋了,就沒管。正在他打算脫了外套裹住葉西杳的時候,陸蔻抓了一條毛毯扔給他:“用這個!”
邢恕接過毯子,看向她,鄭重其事地說了聲:“謝謝。”
毛毯包裹住了葉西杳的角和他大半身體,邢恕把他抱了起來,準備離開公司。
喬林川終於像是回過神一樣,彈射起來,幫邢恕拉開門,又先一步跑去按電梯。
看著邢恕把葉西杳抱進電梯,門慢慢將要合上的時候,喬林川大喊了一聲:“小寶!”
葉西杳從毯子的縫隙裡露出一隻怯生生的眼睛,他怕看見喬林川用那種恐懼的目光看自己。但對視的瞬間,發現喬林川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葉西杳:“?”
喬林川:“這發型賊適合你!”
電梯門合上,邢恕帶著葉西杳離開了公司。
這下,他也不用再追問葉西杳為什麼要辭職了。
喬林川走回去後,看見陸蔻和秦在還在會議室裡雙眼呆滯地出神。
這時,許星陽已經繞場一周跑回來了。
他衝進會議室裡,抓著喬林川說:“喬啊,我完了,我好像被凍出幻覺了,我剛才居然看見葉西杳長出角了!”
喬林川一臉淡定地說:“他真的長出角了。”
許星陽沉默兩秒後,再次大叫:“啊啊啊!這個世界瘋了!”
警察是在一個小時後出現在產品體驗部的。
當時喬林川正在研究怎麼恢複辦公網絡,陸蔻在喝第三杯比她臉色還黑的黑咖啡,秦在在和一台斷了網的機器人聊宇宙的儘頭是什麼,而許星陽在睡覺——也有可能是嚇暈過去了。
在看到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他們幾個下意識對看了一眼。除了正在睡覺的許星陽以外,其他三個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他們隱隱已經猜到警察來的目的。
意料之中的是,警察問起了邢恕和葉西杳的事情,意料之外的則是,他們好像不僅僅是鹿城的警察。他們一行起碼十人,其中隻有一個是民警,後麵跟著的人穿著他們不認識的製服。掏出的證件上寫有“聯盟XXX”的字眼。
後麵的幾個字他們還沒看清,對方就收了回去。
警察嚴肅地問起了那二人的去向,並且著重強調他們兩個人的“危險性”。在警察的口中,邢恕是個恐怖分子,而葉西杳是幕後黑手。
要是他們單純問起這兩個人,喬林川恐怕也就老老實實回答了。可是聽到他們說“葉西杳凶殘無比”的時候,喬林川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還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對方在說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種鄙夷的表情,“那個叫作葉西杳的家夥蠱惑了你們所有人。”
喬林川和陸蔻秦在對視一眼,決定不告訴他們葉西杳準備去南方的事情,因為他們認為說話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警察。
他們三個也不用特地說謊,因為他們確實不了解葉西杳具體要去什麼地方。所以不管對麵的人怎麽問,他們都可以用一句“我也不知道啊”來回答。
這時,人群中走出了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他是唯一一個沒穿製服的存在,但他的氣場卻比所有人都要高出一截。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震懾住了喬林川等人:“我是驅魔師,而你們企圖包庇的那個葉西杳,是惡魔。”
全場安靜了片刻。
另一個驅魔特警小聲提醒:“傅先生,聯盟規定過不要在普通市民麵前提起驅魔的事。”
傅拙冷聲說:“他們已經見過惡魔,不算普通市民。”
特警說:“現在畢竟還不能確定……”
這時,傅拙走到一直在裝睡的許星陽麵前,把人叫醒。
看著許星陽哆哆嗦嗦的樣子,他嗤笑了一聲,道:“你來說說吧,隻要你說你見過惡魔,再把你知道的任何細節都告訴我,聯盟就給你頒發一個好市民獎,獎金豐厚得足夠讓你後半輩子都衣食無憂。如果你們全都不承認,那就得把你們全部關在這裡審問。這個選擇應該不難。”
許星陽連連點頭:“是的是的,這個選擇一點都不難。”
傅拙問:“所以惡魔現在在哪裡?”
許星陽一臉嚴肅地回答:“惡魔,就在你心裡。”
傅拙:“……”
/
葉西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發生某種變化。
這種變化有彆於過去他使用魔力後的改變。
他現在不僅是長出了銀色長發和惡魔角——當然還有他的尾巴,隻是現在它正躲在衣服裡瑟瑟發抖——更重要的是,葉西杳發現他開始能聞到靈魂的味道。
即便他明明不餓,也沒有釋放任何力量,但他還是聞得到邢恕的味道。
他開始無法忍受地在邢恕懷裡扭動,探出自己的腦袋,在邢恕的脖頸間嗅來嗅去。
邢恕抱著他往前走,葉西杳並沒有問邢恕他們的方向是哪裡。他的唇貼在邢恕的喉結上蹭了蹭,時不時張開一點縫隙,用舌尖舔一舔。
邢恕說:“咬,不用忍。”
葉西杳立刻像是受驚的兔子捂住耳朵一般,藏起了他的小尖牙:“沒有,我不想吃。”
邢恕主動告訴他:“我已經都知道了,不用想著瞞我。神罰一旦喚醒就不可能再安寧下來,你現在的樣子,很顯然已經離‘不安寧’的狀態很近。”
葉西杳很想馬上跳起來,但又害怕附近有過路行人會看見他的樣子,隻能抓住邢恕的衣襟急迫道:“不要讓戮魔陣反噬,我不要你用這種方法來幫我。”
邢恕見葉西杳已經知道他打算做什麼,乾脆就坦蕩地講了出來:“如果隻有這樣才能救你,我會毫不猶豫。”
“不是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葉西杳死死盯著邢恕,這種猙獰的表情其實不適合他。
他那張漂亮的臉會讓任何表情都顯得像撒嬌。
“魔氣反噬後最重要的不是變成惡魔,而是會失去天神賜福。原本你作為戮魔陣的擁有者,死後一定會上天堂,但如果你成了惡魔,你就隻能去地獄了。這也是為什麼每個戮魔陣的擁有者都會在反噬的時候選擇自殺——因為在反噬來到的那一瞬,他們就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變成汙穢。”
厄羅耳隱瞞的正是這一點。
魔氣反噬以後,邢恕就會立刻變成惡魔,根本沒有所謂的變成陣眼一說。
如果邢恕這一生不反噬,而是像其他戮魔陣繼承者,包括他媽媽薛泯一樣,在變成惡魔以前選擇自殺,那麼他就可以像他們一樣上天堂。
每一個戮魔陣繼承者的靈魂,都是強大而聖潔的,他們有做天使的潛質——這大概是所有驅魔者們的最終理想。
而隻要反噬成了惡魔,那毫無疑問,邢恕的靈魂將永遠在地獄徘徊。
厄羅耳擔心說了以後邢恕就不願意救葉西杳,所以隱瞞了這件事。
殊不知,在聽到葉西杳的這番話以後,邢恕哈哈大笑起來:“就這?那條蠢蛇隱瞞的就是這個?他們以為我想上天堂?”
邢恕停下腳步,低頭吻了吻懷中的人,輕聲說,“乖寶,就讓我下地獄吧。隻要那個該死的神罰能從你身上消失,我完全接受這種代價。再說,我去了天堂能乾嘛?找找當初是誰給你的懲罰,然後揍他一頓?”
“邢恕,你是不是沒聽懂我說的話。”葉西杳咬著嘴唇,眼睛紅紅地望著他,“你知不知道我這道神罰怎麼來的?”
邢恕稍稍一滯。
如果葉西杳成神,而邢恕下地獄,那麼這個故事就會變得十分熟悉。
當然,唯一的區彆是,葉西杳隻要不懷上惡魔的孩子,他就不用被迫獻出自己的神格來保護腹中胎兒——像大天使喀洛克丘斯一樣。
但隻要他們走到那一步,那麼他們無論是死是活,都永生永世不可能再像此刻一樣擁抱。
厄羅耳隱瞞邢恕的原因,不是覺得邢恕想上天堂,而是怕邢恕動搖讓葉西杳成神的心。
畢竟,就算葉西杳的神罰被喚醒,他成了地獄中無數魅魔中的一員,但隻要邢恕膽子夠大,他也能想辦法把葉西杳困在身邊。
反正把一個失去了人性和靈魂,隻會搖尾乞憐的漂亮魅魔抱在懷裡,肯定比對抗眾神要簡單。
邢恕要是膩味了,還可以隨時抽身離開。等他死後,甚至還能夠憑著戮魔陣的賜福上天堂。
簡單來說,隻要邢恕沒那麼愛葉西杳,那麼他在這件事情上什麼都不做就是最占便宜的。
誰都不敢拿人類的“愛”當作籌碼,去賭邢恕肯為葉西杳犧牲至此。所以魔王叫厄羅耳瞞下這件事。
他故意不給邢恕選擇的機會,讓邢恕覺得反噬以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還可以順便救葉西杳。邢恕隻要稍微還對葉西杳有點喜歡,都會樂意做這種事。
可現在,葉西杳把真相告訴他了。
戮魔陣反噬後,邢恕不僅會變成惡魔下地獄,而且也會永遠地失去葉西杳。
他還會願意嗎?-
這一晚,他們沒有回葉西杳家,也沒有去任何聯盟政府可能找到他們的地方。
邢恕帶著葉西杳到了一個郊外的私人停機坪。
這裡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任何人經過,四周開闊,雪地上停著幾台型號不同的便攜式飛行器,和一輛邢恕的專用直升機。
“今晚先住這裡。”邢恕把葉西杳帶到屋子裡,打開了所有的暖氣。
葉西杳將身上的毛毯取下來疊好,放到沙發上,掃看了一眼周圍,確認這個房子應該很少有人來住,他問邢恕:“我們不走嗎?”
“你現在這樣,走不了。”邢恕從二樓的某個房間裡翻出了一些一次性用品,拿下來給葉西杳,在看到葉西杳的頭發時,露出了讚歎的表情,“真漂亮,以前就該讓它長出來。”
葉西杳不太適應地把頭發撥到一邊肩膀,低下身換了鞋,又說:“我如果好不了,就一直不走嗎?”
“雪小一點就走。”邢恕安撫一般摸了摸他的臉,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惡魔角上,“你這個……”
“想摸摸嗎?”葉西杳主動地貼上他的手心蹭了蹭。
邢恕怕自己控製不好力度弄疼了他,所以動作很僵硬,製服在角彎上輕輕劃過。
葉西杳渾身一顫:“唔……”
邢恕挑了挑眉:“不舒服?”
葉西杳:“不是,有點癢。”
“那就是舒服。”邢恕就跟發現了寶藏似的,又拿手去摸了摸。
葉西杳捂著自己的角瞪他:“都說有點癢。”
“上次你也這麼說。”邢恕輕而易舉地把人打橫抱起,兩人一起摔進大大的沙發床裡。
葉西杳問他:“上次是哪次?”
邢恕的手就鑽進了他的衣服裡開始胡作非為地鬨他,激得葉西杳渾身繃緊。
“癢不癢?”邢恕還故意這麼問他。
“你彆問了,你嘴裡沒好話。”葉西杳在他懷裡翻了個身,想要站起來,卻被邢恕牢牢鎖在懷中。
“我不弄,就抱一會兒。”邢恕的聲音低下去,很輕,溫柔得有些不像他,“咱們現在是亡命鴛鴦,得珍惜每分每秒的時間。我給你親親?”
葉西杳卻很煞風景地說了聲:“我困得很。”
“你最近嗜睡嚴重啊。”邢恕原本隻是想逗趣,但忽然想起,嗜睡會不會是因為神罰?他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又道,“你睡吧,我抱著你。”
葉西杳沒有跟他客氣,說睡就真的睡了。
屋子裡的暖氣很快把溫度抬高,邢恕熱得發汗,但舍不得鬆開葉西杳。
葉西杳這一覺睡了很久。
其實邢恕並不知道,葉西杳中途醒來過,但沒有睜眼。他每次醒來就立刻逼自己再睡著,隻為了多做一些夢,多找一些可能性。
不知道幾點的時候,雪停了。
葉西杳幾乎立刻就醒過來。
因為雪一停,被雪所隱蔽起來的一切就開始蠢蠢欲動。
葉西杳體內的不同力量開始出現自我掙紮的跡象,他疼得睡不著,從床上坐起來,忽然發現身邊竟然沒有邢恕,這讓他心裡陡然慌了。
還好,在他跑到一樓的時候,他看到了在沙發上睡著的邢恕。看起來,邢恕像是一直在守著這扇門,不知是什麼時候打盹便睡過去了。
葉西杳小心地撿起地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手機上。
邢恕好像睡得很安穩,連葉西杳什麼時候走出房間的都不知道。
風雪一停,月亮就帶著一股沉重的威嚴碩大無比地壓在頭頂,它比任何時候都要耀眼,光芒刺目得不像月亮。
葉西杳手裡拿著邢恕的手機,走出了房子。
他打開手機的那一秒,無數消息在屏幕上轟炸,葉西杳很容易從裡麵找出駱以極的聯係方式。
他打了過去,而對方接得也快。
駱以極就像是一直在等著這通電話一樣,接通的瞬間立刻說道:“喂?邢恕?你聽我說,現在你馬上——”
“您好。”葉西杳輕聲打斷了駱以極的聲音,說,“我是葉西杳。”-
第53章 第 53 章【三更】
聯盟政府這次派了一個與安全局完全沒有打過交道的驅魔師, 來緝拿葉西杳和邢恕。
那個驅魔師被警察領著走進安全局大門的時候,表情帶著微妙的傲慢。
很快就有人認出他是傅拙。
“哦就是那個除了邢恕以外最厲害的驅魔師?”
“聽說他認為自己比邢恕更強,他一直覺得邢恕如果沒有戮魔陣就什麼都不是。”
“可偏偏人家就是有戮魔陣啊。”
“他乾嘛瞪我們?他討厭邢恕, 我們也討厭邢恕,我們不應該是朋友嗎?”
“怎麼可能是朋友,他向聯盟投訴過安全局, 說我們和邢恕合作,是因為我們局長跟邢恕的私人關係好,他一直認為咱們上報的那些邢恕的驅魔業績都是瞎編的,還說駱局把錢和邢恕私吞了。”
很多人竊竊私語,也有不少傳到了傅拙的耳朵裡。如果是平時,他大概會停下來和這些人好好爭論一番,但今天,他不必做多餘的事。
他已經確定邢恕投靠了惡魔, 所以現在,他就是全聯盟最強的驅魔師。這些背地裡說悄悄話的人很快就會求著他幫忙驅魔。
傅拙這次是來找駱以極的,他帶著聯盟政府派給他的一些增援,以及一封通緝令,要和駱以極這邊聯手,一起逮捕惡魔葉西杳和他的擁躉。
但他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駱以極本人。
安全局每個人都對他笑臉相迎, 但就是不讓他見駱以極。
傅拙有些不耐煩了,抓到其中一個驅魔特警問:“駱局在乾什麼?”
餘獵風聳聳肩:“我無權過問局長的工作。”
傅拙道:“他是不是想包庇邢恕?偌大一個安全局, 竟然沒有人敢跳出來指出駱以極的失職嗎!你們就任由他把邢恕放走?”
餘獵風挺直了腰背,冷冰冰看著傅拙, 他沒有直接反駁傅拙,而是開始細數邢恕這些年來為聯盟所做過的事, 從十幾年前開始一直到今天,大大小小的驅魔事件,每一次的出現無法解決的問題時,都是邢恕第一時間趕到並且救下在場所有人。
“邢恕所謂的投敵,到現在為止也隻是帶著他的任務目標離開我們的監控範圍,並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人類以及背叛聯盟的事情。相反,他為了聯盟,已經犧牲了自己過去十幾年的青春,從未有過怨言——好吧,他有過,偶爾會抱怨一下安全局裡沒有一個能用的驅魔師——除此之外,邢恕沒有犯過任何錯。”
餘獵風擲地有聲地,“如果你們是來調查邢恕的,我們會積極配合。但如果你說你要直接緝拿逮捕他,那不好意思,你自己去吧,我們很忙。”
傅拙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他笑起來,對身後的幾個聯盟的特派員大聲說:“聽到了嗎?他們整個安全局都叛變了!”
聯盟特派員表情有些複雜,先是安撫了一下傅拙,然後繞過餘獵風,找到了這群人中比較能主持大局的行動組組長阿勒拜。
特派員低聲說:“事情還沒有複雜到需要我們自己人內訌的程度,現在先找到邢恕再說。你讓你的人撤了,帶我去見駱局。”
阿勒拜朝他敬了個禮,然後說:“真不是我為難你,駱局那邊接到了新的消息,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應該是逮捕邢恕。”
特派員問:“他接到誰的消息?”
阿勒拜道:“好像……也許是邢恕的消息。”
特派員頭都大了:“他接到邢恕的消息,讓我們不要逮捕邢恕???”
阿勒拜:“唉,事情就是這樣。你也知道,邢恕總是比較例外的。”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可不想把這件事情變複雜。”
特派員退後一步,重新站到傅拙身邊以表明立場,“現在,我必須要見駱以極,否則我認為他有夥同邢恕叛變的嫌疑。阿勒拜,你向來是最有原則的人,聯盟要求你馬上帶著你的人加入到我們的行動中。”
阿勒拜又朝他敬了個禮,說:“長官,駱以極是安全局局長,而我為安全局效命。”
這意思就是,他隻聽命於駱以極。
特派員大聲道:“他如果姑息縱容惡魔,那麼很快,他就不再是局長!”
“明白了,長官。”阿勒拜很無奈地抱著手臂說,“等他不是局長的時候,我會立刻倒戈向您。”-
“事情就是這樣了……”葉西杳靠在房子後麵的牆角,言簡意賅地講清楚了一切。
他告訴了駱以極有關於他自己的身份,也告訴駱以極,邢恕根本沒有投敵叛變,邢恕隻是害怕戮魔陣反噬以後,自己會變成惡魔,所以提前讓人類做好心理準備——把他當敵人的準備。
葉西杳儘可能地為邢恕說好話,直到最後,才道出自己的目的,說:“我希望您能立刻派人過來,守住邢恕,雪停了,我不知道我還有多久時間。你們來了以後,我就會走。”
駱以極那頭沒了聲音,葉西杳緊張地看了一眼手機,確定電話沒有斷,信號也還在。
他試探著問了句:“您還在聽嗎?”
駱以極終於開了口,喘著氣道:“我、我到了!我看見房子大門了,你在哪兒?!”
葉西杳:“……這麼快?”
駱以極:“很奇怪嗎?我從你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從辦公室出發了,我之前來過這裡,找得到路,開我自己的飛行器,全速前進的話差不多就是8分鐘。”
葉西杳驚到說不出話,最憋了個:“哇。”
他繞到前麵,和駱以極見了麵。
看到葉西杳的第一眼,駱以極的手機啪的掉到了地上,眼睛和嘴巴都張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葉西杳以為自己嚇到他了,就想躲起來。
駱以極立刻找回冷靜,清了清嗓子:“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原來惡魔的本體是這樣的……”
他在電話裡聽說葉西杳“變成了惡魔的形態”,還以為葉西杳現在會是什麼很可怕甚至讓人惡心的樣子,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結果葉西杳現在除了美得驚為天人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麼值得他驚訝的地方。
葉西杳也是第一次見駱以極,本來以為駱以極會是那種很威嚴冷酷的小老頭,沒想到他還年輕——四十多歲就坐上局長之位的人確實算很年輕。
而且駱以極對他的態度很友好,一點沒有把葉西杳當做魔物看待。
隻是葉西杳比較奇怪:“你沒有帶彆人來嗎?”
他怕隻有駱以極一個人,可能守不住邢恕。
駱以極說:“放心吧,來多少人都一樣守不住。”
葉西杳:“……”
駱以極苦笑說:“你還不了解他嗎?他要真的想跑,你以為我一副手銬一把槍能唬住他?”
葉西杳更不解了:“那你現在過來是……”
駱以極道:“說實話,你跟我講的什麼天神和惡魔,對我這個平凡的人類來說,還是有點托大了。我坦白講,你要走,我攔不住,邢恕要找你,我也攔不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我要確認邢恕無罪。”
“無罪?”葉西杳抓住自己的衣角,謹慎地問,“什麼意思?”
“所有人的都覺得,惡魔一定是敵人。當然,大多數時候確實如此。所以如果邢恕讓戮魔陣反噬了,那聯盟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殺了他。先不說殺不殺得了,但他們大概率會采取這個舉動。可是,誰都沒有真的見識過戮魔陣反噬,不是嗎?”
“至少在我所學到的驅魔曆史中,戮魔陣還沒有讓哪個繼承者變成殺人如麻的惡魔。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人們一定會記錄下他的罪行,但曆史裡沒有,就說明——”
駱以極擦了擦因為太著急而冒出的冷汗,“就說明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反噬了,他也不一定會成為人類的敵人。我來這裡要做的就是,如果到時候我攔不住你們任何人,那麼,當最壞的情況發生的時候,我還可以證明邢恕沒有犯下惡魔的罪行。”
葉西杳一聽,有些急了:“不能等到那個時候,你一定要攔住他呀!”
駱以極苦笑:“我會儘我所能,但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他們壓低了聲音,一起走向邢恕現在所在的房子。
在打開門以前,駱以極忽然按住了葉西杳的肩,說:“那你呢?”
葉西杳看向他:“嗯?”
駱以極問葉西杳:“你說你要走,去哪兒?”
葉西杳沒說話。
他以為駱以極不會往深了猜,結果駱以極還是想到了。
“如你所說,如果那個神罰最後真的會讓你失去人性,那你留在邢恕身邊才是最安全的。至少,他還可以保護你,不是嗎?”
葉西杳淡淡反問:“然後呢?”
駱以極愣住:“什麼?”
葉西杳:“人類能活多少年?”
“你不是說了嗎,戮魔陣的繼承者靈魂聖潔,死後可以上天堂。他以後成了天使,不也是和你一樣永生嗎?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他都會陪著你。”
駱以極試圖用輕鬆一點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哪怕到時候你是惡魔,他是天使。”
可葉西杳聽完以後,隻是對他慘淡地笑了笑。
駱以極好一會熱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一個天使加一個惡魔,這搭配竟然如此耳熟。
他如同在逼葉西杳和邢恕走上一條老路。
葉西杳沒再說話,兀自打開了門,引著駱以極往裡走。
而駱以極在看到葉西杳垂眸那一刻的表情時,福至心靈地猜到了……葉西杳恐怕並不隻是想離開這裡。
他是想用某種人類不知道的辦法,在墮魔以前死去。
最好是魂飛魄散,化為烏有,這樣可以保證神罰不會牽連到他的來世,也不會給邢恕任何機會來拯救他-
第54章 第 54 章【四更】
邢恕還保持著剛才葉西杳離開時的樣子, 安靜沉穩地睡在沙發上,毯子蓋在身上。
一切都沒有動過。
包括他的呼吸。
葉西杳有些奇怪地蹙了眉,鼻息間輕輕嗅了一下。然後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他沒有從這個“邢恕”身上聞到任何香味。
不隻是現在。
從他剛才下樓拿走邢恕手機的時候, 就已經沒有聞到味道了。
遭了……
他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駱以極還一無所知,動作躡手躡腳,生怕吵到邢恕。他轉頭想問葉西杳接下來什麼打算, 是要把邢恕捆起來,還是就這麼告彆。
下一秒,駱以極看到葉西杳風似的朝著邢恕刺過去,一拳貫穿胸膛。
駱以極嚇了一跳。
雖然他也是驅魔師出身,但眼睜睜看著一個強大的魔殺害自己熟悉的人,這一幕還是太具有衝擊性。
駱以極震驚到差點窒息,感到十分憤怒,因為他覺得葉西杳欺騙了他。
但隨即, 駱以極就發現,葉西杳比他更憤怒。
而且葉西杳手裡抓著的,不是邢恕的心臟,而是一條卷曲的血紅色小蛇。
葉西杳:“他去哪兒了?”
魔蛇厄羅耳發出了一種讓人討厭的溫情的感慨:“噢,漂亮的小涅修亞,你長大了。你比這世上任何一個惡魔都要純潔,也比這世上任何一個天使都要可愛。”
葉西杳捏碎了它的腦袋。
“你這樣就有點不可愛了!”厄羅耳嘶吼著長出一個新的腦袋, 說,“你一定是跟著那個人類小子學壞了。”
葉西杳再次問:“他在哪裡!?”
厄羅耳說:“他在……他在……好吧好吧, 你彆生氣,他快回來了。”
葉西杳氣瘋了,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程度的怒火。邢恕和惡魔一起合夥騙了他!
而旁邊的駱以極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情況。
但他卻很冷靜,找了個凳子坐下。
“看吧, 要攔住邢恕,可比攔住你更難。”駱以極笑不出來,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他就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最佳方案,“我現在隻有一個問題,如果邢恕的戮魔陣真的反噬了,那位魔王,真的會代替他守護人類嗎?”
“不要質疑魔王的承諾。”厄羅耳驕傲地說,“他一言既出,天神都攔不住。”
“行。”駱以極撐著額頭,說,“那麼至少邢恕沒有犯下最糟糕的罪行。”
就在駱以極和厄羅耳友好交流的時候,葉西杳忽然朝著門外跑去。
那扇門經不起他帶著魔力的一推,瞬間便碎成灰燼。
門外,在月光的照耀下,漸漸融化的雪地上,出現了邢恕的身影。
是邢恕,但也不像邢恕。
他比自己人類時的模樣更加高大了,像一座氣勢逼人的山陡然矗立,原本的黑色頭發變成猩紅,和他的瞳孔一樣,所有骨骼肌肉都更加暴烈地生長,惡魔角比葉西杳的更加凶悍。
他一步一步朝著葉西杳走近,手中捧著一片潔白的羽毛——或者說,是羽毛狀的光。因為仔細用肉眼去辨彆,會發現它根本沒有實體。
葉西杳朝他跑過去,忍著想哭的衝動,抬手一揮,很想打下去,但堪堪忍住了:“你怎麼能這樣!”
不用問,戮魔陣已經反噬了。
葉西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邢恕變成惡魔的過程。
他咬著唇,想努力保持平靜,但身體的顫抖出賣了他。
邢恕低頭看著葉西杳,大概是知道葉西杳很氣但是又無法發泄,於是彎下腰,把臉送過去,說:“輕點打,小心手疼。”
葉西杳聽見他的聲音,一下就哭了出來:“你又騙我。”
邢恕很想抱他,想為他擦掉眼淚,但手裡捧著那片羽光,無法分開手,隻能無措地看著葉西杳:“你也騙了我。”
這話讓他顯得可憐。
因為邢恕比葉西杳更加後怕。
如果他沒有那麼痛快地做下決定,如果他今天晚了哪怕就一個小時,那麼葉西杳這個人恐怕已經從這世上消失。
這時,魔蛇厄羅耳爬到駱以極肩上,把他當做一個人形代步機。
它抬頭看向天空的月亮,然後大喊:“邢恕,趕緊的,趕緊的!我們沒有時間啦!”
邢恕還未說話,葉西杳回頭喊了句:“你再吵我就吃了你!”
厄羅耳立刻閉嘴。
對惡魔來說,沒有比“吃了你”更簡單粗暴的威脅了。因為光是殺了它們,它們總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可是吃掉它們,它們就連靈魂也會消失。
“……杳杳。”
邢恕喚回了葉西杳的注意,他喊他的名字時,聲音特彆輕,好像怕把葉西杳惹生氣。儘管他知道葉西杳已經非常生氣,“拿走它。”
他說的就是手中的羽光。
這便是他被魔氣反噬後,從他靈魂裡脫離出來的戮魔陣,也就是天神的賜福最原本的樣子。
葉西杳看也沒看那羽光一眼,隻盯著邢恕的眼睛,說:“你拿回去,我不要。”
“我已經是惡魔了,天神可不會給我這種東西賜福。”邢恕漫不經心地笑說。
他並沒有騙葉西杳,賜福一旦從靈魂中脫離出來,就無法再回到邢恕的身體裡。它會選擇另一個強大的靈魂附著。
如果在找到下一個繼承人以前,它被葉西杳吃掉,那麼它就會像鎮壓彆的魔氣一樣,把葉西杳體內的神罰給鎮殺。
葉西杳的眼睫掛著一顆雪化作的水滴:“你明明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麼。”
“不要生氣,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實在想不到彆的辦法了。”邢恕低眉,將掌中的羽光再次向葉西杳遞過去,“不要恨我。”
葉西杳的長發在夜風中散開,幾縷飄到眼前,他也沒有去管:“我怎麼恨你?”
邢恕為葉西杳做到這一步,葉西杳怎麼恨?
葉西杳的憤怒其實是和邢恕的無奈一樣,都是源自於無能為力。
他們都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似乎隻能為對方犧牲。
好像無論誰去天堂,總要有一個下地獄。
而他們都爭著想讓對方去天堂。
邢恕說:“算了,你不如恨我。否則以後咱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見了麵挺尷尬的。”
葉西杳低頭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我不要恨你。”
邢恕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那你愛我啊?”
葉西杳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愛你。”
邢恕默了許久,不知是笑還是歎息,說:“那我們完蛋了。”
葉西杳抬頭看向邢恕,在這過於明亮的月光之下,他們好像走上了一條絕路。
他們是抱著不回頭的信念出發的,沒人知道終點有什麼等著他們。
但葉西杳忽然說了一句邢恕聽不懂的話:“其實我今晚做了一個不一樣的夢。”
厄羅耳眼看著月亮越來越大,光芒越來越盛。
它焦急地在駱以極身上爬來爬去,但是又不敢說話,因為怕葉西杳真的吃了它。
駱以極被它爬得有些心煩:“你有什麼話,我幫你傳達。”
厄羅耳趕緊對他說:“魔王用他的力量下了一場大雪,想藏住涅修亞,但現在雪停了,涅修亞藏不住了。再不抓緊時間,就來不及了!”
駱以極看了一眼那邊的葉西杳和邢恕,感覺氣氛不對,如果這個時候催促,葉西杳有可能會選擇跟邢恕一塊兒當惡魔。他就問厄羅耳:“能不能再下一場雪?”
厄羅耳大叫:“愚蠢的人類!你知道跨越領域釋放這樣的魔力多難嗎?”
駱以極:“看來你們的魔王挺捉襟見肘的。”
厄羅耳:“不是的!魔王非常強大,在他的鼎盛時期連天神有話也得憋著!但他的力量已經用來……不,等等,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快彆浪費時間了,你去催一催涅修亞,接受賜福,立刻成神——無論如何,現在邢恕已經變成惡魔了,他舍得看邢恕白費力氣嗎?”
駱以極:“我想他顯然不舍得。”
駱以極抬手捏住蛇頭,讓它看向葉西杳的方向,道,“葉西杳已經接受了戮魔陣——哦,我是說,天神的賜福。”
羽光被葉西杳接過,他將它捧到心臟處,不用做任何事,神的光芒就將他籠罩。
這一切當然是因為他靈魂中的那一抹屬於大天使喀洛克丘斯的神格。
神力是這世上至高無上的聖潔之力,它們會相互吸引。
葉西杳體內的那股正在蠢蠢欲動的神罰就這樣被新的力量包裹,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光輝,讓周圍的積雪瞬間融化,萬物複生。
就在這時,那月亮陡然變成了鋪天蓋地的火光。
整片天空像是被銀色的火焰燒了起來。
厄羅耳的尖叫聲又一次響起,曠野中回蕩著它的哀鳴:“眾神之怒——!”
下一刻,葉西杳身上的光芒消失。
與此同時,天上的月光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厄羅耳的哀鳴戛然而止:“嗯?祂們的怒氣消得這麼快?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駱以極抬頭望著天空,作為此時此刻,在場的唯一一個人類,他被剛才他所見的一切給震撼到無話可說。
但隻有葉西杳知道,不是眾神消怒了。
是祂們的怒火無處可發。
在祂們找到他的那一瞬,葉西杳體內的神罰儘消。一切都結束了。
葉西杳身上那件圓鼓鼓的羽絨服不知何時已經褪去,他的山羊角變成了一抹聖潔的光,尾巴收攏成了一雙純白的羽翼。他如月光一樣的銀色長發變成了金光閃閃的耀眼色澤。
葉西杳頭頂的光並不僅僅隻是一圈小小的光環,它在慢慢擴散,最終籠罩了葉西杳整個人,光暈升騰蔓延至沒有儘頭的天際。
“很符合我對天使的刻板印象。”已經成為惡魔的邢恕往後退了一步,笑說,“去吧,我看著你走。”
和一般的天使不一樣,葉西杳體內擁有神格,因此神罰儘消以後,他注定是要成神的。
厄羅耳正為這件事感到激動,它在駱以極耳邊吵嚷著,說:“看到了嗎?神誒!涅修亞要成神了,是厄羅耳親自捧出來的!”
駱以極撓了撓耳朵,說:“你敢在他麵前說這句話嗎?”
厄羅耳:“噓……我覺得他可能會用他的神力把我給燒死。”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所有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葉西杳朝邢恕走近。
“天堂如果沒有你,我不成神。”
他拉住邢恕的手,吻了上去。
人類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所以駱以極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隻覺得悲壯——
從此,葉西杳和邢恕一個去天堂,一個下地獄。
倘若他們固執地想要相愛,也許又會出現一道新的神罰。而已經成神的葉西杳,能不能扛住懲戒?又或者,有比神罰更可怕的懲罰等待著他們?
很多事情在這一刻似乎注定了要成為戛然而止的悲劇。
所以駱以極以為,這個吻是訣彆之吻。
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落下了悲傷的眼淚。
結果肩頭的厄羅耳忽然像個活潑的橡皮筋一樣彈射起來,它大喊:“天啦,天啦,天啦!一萬種必然糟糕的結果裡出現了一個美妙的意外!”
駱以極的眼淚還沒掉完,愣住:“什麼意外?”
葉西杳和邢恕的吻還沒結束,在他們身後,整個大地忽然開始溫暖,冰雪轉瞬消融。
雖然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此刻人間一切醒著的靈魂都可以感受到一股熱烈與鮮活。
賜福。
葉西杳在用他的神格賜福邢恕——儘管邢恕已經是個惡魔。
這個賜福的過程漫長得有些寂寞,源源不斷的神力正在從葉西杳的神格中被過渡給邢恕。也許這就是天神不會賜福惡魔的原因之一,因為實在太消耗神力了。
葉西杳消耗了許多力量來淨化邢恕的靈魂,又把幾乎一半的神格給予了邢恕。
厄羅耳的豎瞳慢慢變了色彩。
它從駱以極身上爬了下來,落到已經煥發生機的草地上,遙望著不遠處的兩個緊緊相擁的人。
駱以極仍舊迷茫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怎麼了?”
“厄羅耳”並沒有用賜福這個說法。
他說:“他們共享了神格。”
身為人類的駱以極十分感慨:“神格還能這麼用?那一開始為什麼不做這種打算?”
“厄羅耳”像是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然後鑽入草叢的陰影中,消失了。
神格當然不是這麼用的,而且在此之前,也沒有人知道可以這樣做。
隻有快要成神的葉西杳自己知道怎麼回事。
也許他也隻是在賭。
很多事情都不是事先預設好的。
否則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幸運的是,即便沒有完美計劃,即便他們都以為會失敗,但他們兩個也沒有選擇退縮——但凡邢恕不願意獻出戮魔陣,那葉西杳也不會有機會得到完整的神格。
而現在,是他們獲得新生的最後一步。
天堂也好,地獄也好,如果不能一起去就沒有意義。
所以,他們得一起留在人間-
第55章 第 55 章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一樣, 明明可以感覺到一切都在流逝,但落在邢恕眼裡卻變得很慢。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能看見風的流動,能看見雪的消融, 能看見所有他以為是幻覺的瞬間。
最重要的是,邢恕第一次發現,原來葉西杳的體溫是偏低的。
這聽起來很奇怪, 因為作為人類的時候,邢恕覺得葉西杳簡直就是個小暖爐。但現在,他竟然覺得葉西杳的嘴唇帶著涼意。
漫長的賜福早已不知道在何時結束,現在的吻隻是一個吻,沒有任何目的性。
邢恕舔了舔葉西杳的唇角,趁葉西杳不注意忽然加深了這個吻,慢慢地從被動狀態中掌握了主導權。
也或許不是他掌握了什麼,是葉西杳累了。
葉西杳把自己近乎一半的神格分享給了一個惡魔, 現在惡魔的靈魂不僅被淨化,居然還享有了神力,在今天以前給誰說了都會覺得這件事是天方夜譚,沒譜的傳奇。
但葉西杳成功了。
他們不用天各一方走入死胡同一般的輪回,腳下的土地仍舊踏實地托舉住兩個人。
葉西杳錯開唇,想結束這個吻,但邢恕沒讓, 反倒把他抱得更緊。
葉西杳隻掙了一下就放棄,乾脆把身上所有力氣都卸了, 懶洋洋掛在邢恕身上。
親吧親吧,死都不怕還怕邢恕把他舌頭咬破嗎?
彆說接吻, 現在就算有哪路天神站到葉西杳麵前來,說要再罰他, 他可能都會直接說“隨便吧都行”。當然,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葉西杳是拚上一切才博到了現在的結果,他從那種千鈞一發命懸一線的緊張中脫離後,忽然放鬆下來,就有種犯懶的感覺。
邢恕險些沒托住他,乾脆將人抱了起來。葉西杳哼了一聲,趁機歪過頭不再讓他親了。
邢恕笑了笑,順勢含住葉西杳的耳垂。
葉西杳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睛都撐不開,隨他做什麼。
“困了?”邢恕輕輕拍了拍葉西杳的背,“回去補個覺。”
邢恕的適應能力總是很好。
要不是他此刻眼球通紅,心跳如雷,皮下青筋爆裂幾乎滲出黑血,熱汗擦過下頜落在葉西杳的頸窩,葉西杳也可能會覺得,邢恕是個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家夥。
才經曆了生死攸關的大事,邢恕第一句話竟然是問他要不要補覺。
但葉西杳知道,邢恕這一夜,在人神魔之間顛倒輪回了好幾遍,不可能舒坦到哪兒去。隻是從他的表情一點都看不出來。
邢恕身上永遠帶著讓人既不爽又羨慕的氣場——不羈不馴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