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許縣一樣,孔融進城,太史慈待在驛館。
但凡孔融沒有按照事先約好的時間回來,太史慈便第一時間逃離冀州。
馬車上,孔融雖在閉目養神,可內心卻一點都不平靜。
鄴城這位天子,比之許縣的那一位到底如何?
是真,或是假?
臨近揭露真相的最後一步,原本隻是肩負揭露天子真偽使命的孔融,竟感到無比緊張和忐忑,以及……期待。
他害怕這位天子更加不堪,他期待這位天子能有所不同。
許縣逗留的那三日,通過跟楊彪、伏完,以及和天子的交流,孔融得知了許多常人不知的有關天子的種種秘聞,甚至包括身上的胎記在何處。
當然他也清楚,這些隻可聽信一半,不能全部相信,隻能把這些日所得知的秘聞作為參考。
除去這些從許縣聽來的秘聞之外,孔融亦有自己的方式去鑒彆天子真偽。
“國相,我們到了。”
就在孔融沉思之際,馬車外麵傳來了袁紹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堅定的邁下馬車。
印入眼簾的是一座恢弘而龐大的宮殿。
“這是?”孔融略微驚訝,這鄴城皇宮的恢弘竟不遜長安,遠勝許縣那座。
袁紹笑道:“天子遷都鄴城,身為臣子,豈能不準備一座像樣的宮殿供天子居住?”
“這座宮殿雖然比不得雒陽、長安的皇宮恢弘,但我也花了不少心思,請大量能工巧匠建造而成……不過國相放心,建造宮殿的錢財全由袁氏所出,並未勞民傷財。”
“如今陛下便居於皇宮之中,有五百餘名奴仆服侍,以及一千禁軍日夜值守。”
袁紹簡單介紹了一下皇宮中的各種配置。
為了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也為了全自身忠義之名,自從劉協來到鄴城之後,他真是不惜重金,日夜翻修擴建。
如今眼前的皇宮雖尚未全部完工,但卻能一眼看出,這的確是按照真正天子行宮的規格來建造。
孔融打量了一遍皇宮,又不著痕跡的看一眼宮外值守的禁軍,心中默默點頭。
這座皇宮比許縣的那座所謂“宮殿”不知豪華凡幾,從各種規格以及安排的人手上也足以看出袁紹的用心程度。
就是不知道這宮裡坐的是不是真龍天子。
兩人交談之際,一名宦官踩著小碎步迎了上來,先後向袁紹和孔融行禮:“大將軍,國相,陛下已經在正陽殿等候,請兩位隨奴婢前去覲見。”
袁紹頷首,微微側身,給孔融讓開道路:“國相先請。”
孔融大步上前,踏入宮門。
兩人在宦官的帶領下走進皇宮,來到正陽殿殿外。
一路走來,孔融都在暗中觀察。
“請稍事等候,奴婢進去通稟一聲。”
留下袁紹和孔融在殿外等候,宦官進入殿內通報。
這種小細節,讓孔融記在心中,這是他在許縣那邊不曾看到的。
不久後,唱禮聲從大殿內傳來。
“宣——”
“大將軍大司馬袁紹!”
“北海國相孔融!”
“入殿覲見——!”
於是袁紹和孔融這才走入殿內。
一入大殿,便見文臣武將肅立兩側。
正所謂——廟堂之上,袞袞諸公。
袁紹來到大殿中央,恭恭敬敬地行參拜大禮:“臣袁紹,參見陛下!”
行的是無比莊嚴隆重的三拜九叩大禮。
孔融站在原地,抬頭望向正前方端坐在龍椅上的那道挺拔身影。
赤黑龍袍,頭戴冠冕。
那在冠冕垂落的珠簾下的容顏,年輕而俊秀,是如此熟悉,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此時正居高臨下地向他淡淡一瞥。
四目相對。
在看清楚珠簾下那張麵孔的一瞬,孔融瞳孔縮小,渾身僵硬,內心全然被震撼所填滿!
怎會……一模一樣?
孔融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心中的震驚,因為眼前的情形,是他從未料想過的。
鄴城的這位天子竟和許縣那位一模一樣!
長相上麵根本沒有任何差彆!
可大殿中的莊嚴肅穆,讓他有一種回到靈帝臨朝時的感覺,也讓他知道眼前的天子和許縣的非同一人。
就在孔融盯著劉協的麵孔反複端詳,想要從上麵找到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時,劉協開口了。
“既見朕,為何不拜?”
他微微皺眉,似乎很是不悅。
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孔融才如夢方醒,立刻行大禮參拜,恭聲說道:“臣孔融,參見陛下!”
劉協卻沒有就此罷休,冷哼道:“殿前失儀,直視聖顏,你乃孔夫子二十世孫,怎敢對朕如此無禮?”
那撲麵而來的威壓,讓孔融隻覺得背後冷汗涔涔。
見火候差不多,袁紹趕緊解圍:“陛下,孔公一路跋涉,身心俱疲,才會一時失態。望陛下恕孔公殿前失儀之罪。”
見了天子不大禮參拜,還敢直視天子容顏,在尋常場合也就罷了,但這可是於百官前的正式覲見,大不敬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孔融也深深俯首:“陛下帝威深重,臣一介老朽難以承受,故而失態,還望陛下寬恕。”
此時他很想再度抬頭,好好去看一看坐在上方的那位天子;但礙於君臣之儀,又不敢再次冒犯。
“帝威深重?”劉協冷笑一聲,似乎更加不悅。雙眼盯著孔融:“朕與那許縣天子相比,如何?!”
聲音中充斥著難以掩蓋的憤怒。
孔融瞬間心如明鏡,明白為何眼前這位天子對他會如此冷淡嚴厲。
不是因為什麼殿前失儀。
天子真正怒的……
是他去了許縣!
“陛下恕罪!”
“如今天下出現了真假兩位天子,世人難以分辨,臣亦難以分辨。這關乎到大漢正統的歸屬,臣唯有慎之又重,不敢妄斷。因而無論是鄴城還是許縣,臣都要走一趟。”
“陛下若因此怪罪於臣,臣甘願受罰。”
孔融神色誠懇,不卑不亢,在這件事上他問心無愧。
“罷了。”劉協似乎有些不耐,淡淡說道:“念在你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朕便不與你計較。”
“伱既已去過許縣,如今又來了鄴城,心中應當有所定論了。”
“告訴朕——”
“孰真,孰假?”
這一刻,劉協的演技已經突破巔峰。比之與袁紹虛與委蛇,不知強了多少。
這是體驗派演技的巔峰,已經完全把自己帶入了天子角色。
煌煌之聲傳來,孔融即便低著頭,也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威壓,似重於泰山,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袁紹旁觀這一幕,眼神微動,趕緊再給孔融上一波壓力。
“孔公,此事關係到陛下的名譽,請孔公務必謹慎,不可妄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