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認可劉協天子身份的話,又怎麼如此匆忙趕回驛館?
袁紹此刻握著韁繩的手都激動的顫抖,恨不得仰天長嘯。
霸業可圖,霸業可圖啊!
然而,田豐卻潑了他一盆冷水,“主公莫要開心的太早,一切還得等孔北海親口說出來,才算是塵埃落定。或許他隻是暫時無法分辨。”
袁紹心中失望,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誰也說不準孔融是怎麼想的。
轉頭看向沮授,道:“公與,你派人暗中盯住驛館,嚴密監視那個隨從。回頭再安排幾名醫官過來。在孔文舉離開冀州之前,絕對不能讓他出事。”
不管孔融今天是假裝昏迷也好,真昏迷也罷,袁紹都不想繼續提心吊膽了。
假若孔融真的因身體問題出事,他也要把這個消息給按死在鄴城,事後再想辦法處理。
“諾!”
……
天空中月色皎潔,繁星如綴。
太史慈把孔融攙入房間,關好門窗後,方才問道:“國相今日為何如此狼狽,為何昏迷過去?”
方才孔融和袁紹的對話他雖然都聽得一清二楚,可心中還是藏有不解。
今天孔融在城裡到底經曆了什麼?
孔融神色複雜的歎了口氣,幽幽的說道:“這一趟出門,老夫怕是要聲名掃地,甚至連累孔家。”
“何至於此?國相莫非當真遭那袁紹脅迫?”太史慈聞言,頓時臉色大變。
孔融這番話,隻能讓他聯想城中的天子是假冒的。國相受袁紹脅迫,不得不昧著良心指假為真。否則又如何會聲名掃地,甚至連累孔家。
孔融搖了搖頭,道:“子義可知……鄴城的天子,與許縣的那位長相一般無二。”
“長相一般無二?”太史慈有些不敢置信,考慮到孔融年紀大了,眼睛有些不好,忍不住問道:“國相確定沒有看錯嗎?世上哪有這般巧合之事。”
孔融也是滿臉感慨,“若非親眼所見,老夫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真假天子相貌一致,毫無差彆。”
“會不會是易容之術?”太史慈還是覺得太巧了,猜測道:“我聽聞有一些精通易容術的高人,能模仿一個人的相貌和體態。”
“並非易容,也並非模仿。若是易容模仿,兩位天子言行舉止定然一致。”孔融回想起與兩位天子相見時的畫麵,道:“雖然兩位天子給我的感覺都分外真實。可許縣那位懦弱,而鄴城這位胸有雷霆引而不發,帝王威儀十足。”
“甚至……”
孔融腦海中再次閃過宣室內劉協揮斥方遒的雄心壯誌。
“甚至什麼?”太史慈追問道。
孔融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揭過這個話題:“單以私心而論,鄴城這位更像天子。”
他不是不信任太史慈的品行,而是擔心隔牆有耳。
今天匆忙跑回驛館,袁紹必然會察覺他的安排了,把他太史慈留在驛館的目的恐怕已經暴露了。
因而他不敢談論和劉協複興漢室有關的話題,否則一旦被外人聽去,那就是一場災難。
見孔融不說,太史慈也沒有多問。
“國相既然覺得鄴城這位更像天子,打算何時向天下人宣布?”
孔融心中惆悵,臉上滿是糾結的神情。
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雖然鄴城這位更像天子,可像並不意味著真。兩位天子,真假難辨。我不敢輕易決斷。”
這個回答令太史慈很是疑惑。
許縣那位不像天子,鄴城這位像天子。
結果反而難辨真假?
見孔融滿臉疲倦,卻眉頭緊鎖,深陷真假天子的決斷當中,太史慈趕緊說道:
“國相,莫要多想了。且好好休息,明日再入宮觀察觀察。”
“我如何能安穩入睡啊。”孔融心中有千絲萬縷纏繞,胸口始終被一座大山壓著。
兩位天子,總得辨出一個真假。
他能逃避得了一時,又怎能逃避一世?
太史慈不願見孔融如此憂心勞神,思慮片刻後說道:“曹操和袁紹想讓國相鑒彆真龍,難道真是為了擁護天子嗎?以我看,他們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大漢日漸衰微,九州大地諸侯割據。國相縱然辨出真龍,於漢室而言又能如何?如今的天子,無論真假,都隻是袁紹和曹操手中的傀儡罷了。”
“既如此,國相又何必如此憂心勞神?”
太史慈對曹操和袁紹的目的洞若觀火,他們隻是不想背負假立天子的罪名,他們隻想挾天子以令不臣實現自己的狼子野心罷了。
孔融聞言,渾身一震。
渾濁的雙眼中,儘是痛苦。
太史慈所言,是他一直以來刻意忽略的要點。
如今這混亂的天下,誰還在乎天子是真是假?
即便他真的分清楚誰是真龍誰是偽帝,那又能如何?於漢室又有何益?
不過成全了奸賊的狼子野心罷了。
不——!
漢室還有希望!
倘若鄴城這位是真正的天子,倘若他今日所言的謀劃能夠施展開,漢室還有幽而複明的希望。
孔融再度陷入到了“大漢正統”和“大漢複興”的抉擇當中。
他為人剛直,誌節不屈,對漢室忠心耿耿。絕對無法容忍大漢正統旁落他人。
可正因他對大漢忠心耿耿,絕不願見大漢就是衰亡。平生所願,便是再造炎漢。
“子義覺得老夫該怎麼做?”
孔融看向太史慈。
他知太史慈武藝高強之外,為人機敏,心思細膩。
想來已經看出了一些東西,否則不會說出方才那番話。
“慈以為,真假天子難辨,國相不如對外宣稱鄴城的天子是真龍。”太史慈猶豫了片刻說道。
一番交流下來,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為何孔融一開始會說這一趟出門,他怕是要聲名掃地,甚至連累孔家。
因為他心中分不清真龍,擔心決斷錯了,大漢正統便要旁落他人。
如此便隻能拖下去。
可拖的時間長了,必然會有損名聲。
天下人都會以為他怕得罪袁紹或者曹操,或者是被袁紹或者曹操收買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得聲名掃地。
太史慈不願孔融聲名掃地,又從他的口吻當中,聽出了他心中屬意鄴城的天子,因而才會有如此建議。
孔融聽罷,呆愣在原地,眼睛直直的望著太史慈,久久沒有回神。
太史慈見狀,不由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很心疼眼前的老者。
“既然國相無法分辨真龍,又不願輕易決斷,那便什麼都不做,讓這真假天子繼續爭論下去。”
“至少不會因做出錯誤決斷而使天子正統旁落,也不會因此成就了袁紹或是曹操挾天子以令不臣的狼子野心。”
“另外,慈竊以為,天子若有天命在身,焉能被偽帝取而代之?”
最終,太史慈還是說出了他不想見到,但卻是孔融想要的答案。
“善……”
孔融輕輕點頭,聲音無比沙啞,仿佛是從喉嚨裡麵擠出來一樣。
這個剛直不阿的老者,要以犧牲自身名譽為代價,犧牲孔家聲譽為代價,從“大漢正統”和“大漢複興”這兩難的抉擇當中走出第三條路。
許縣那位天子,無論真假,都擔不起三興大漢的責任。
鄴城這位天子,若為真,則大漢正統尚在,則大漢複興有望。
若為假,則大漢正統旁落,可大漢卻有複興之望。
一切,便等明日入宮之後,做出決斷。
這章很難寫,稍事休息,下一章再潤色潤色,個把小時左右發布,依舊是四五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