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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熙元年，顧叢嘉將南下軍隊兵分兩路，一路為西路軍，由自己領兵，直奔浩罕都城；一路為南路軍，由忽羅率領，突破黎朝與原詔的邊境線，攻入原詔北方防區。西路軍不日便直抵浩罕首都城下，集中精銳兵力強攻都城西、南、北三方，在都城東向留了一個缺口且在東邊路線設伏。原詔軍隊一觸即潰，沿東向一路倉皇撤退，路上遭遇黎朝軍隊埋伏，前後夾擊之下幾乎全軍覆沒。南路軍忽羅本就駐守過原詔北境，幾乎對北方地形城防了如指掌，勢如破竹，逼得原詔不得不收縮戰線，將浩罕駐軍召回應戰。忽羅仍不肯善罷甘休，一路長驅直入，三月內已經連下原詔北境近十座城池。
原詔夏日炎熱的天氣幾乎要將人曬化了，因見浩罕國危機業已解除，此番出兵目的已經達成，而忽羅仍是一味深入原詔腹地，士兵中漸漸便生出了怨言，士氣日益萎靡不振。
這一日，忽羅軍隊駐地的中軍大帳之前，遠遠如疾風般馳來一隊人馬，均著黎朝軍服。為首的將領麵色沉冷，在大帳前翻身下馬，一掀簾進了軍帳。
忽羅見顧叢嘉親自來了，忙起身相迎，又為他看座。
顧叢嘉卻沒坐，打頭就問：“溫布還沒捉到？”
因兩人此前已經計議過，因新帝即位後多次重申要與民休息，不可窮兵黷武，因此出擊原詔原本隻是為了逼原詔從浩罕退兵。而今雖目的已經實現，但兩人見南路軍竟是所向披靡，便不約而同地生出了一個想法：這些城池並不富庶，也非軍事要地，皇帝看樣子也不會專門派兵駐守這些地方。但若是就此放棄了，實在可惜。還不如在原詔境內扶持一股力量，將這些占下的城池交給這股勢力占據，以此分裂原詔。
忽羅就此想到了已在原詔北部割據一方的溫布。
原詔太後生性多疑，自數年前那個夜晚溫布因顧念舊情放走忽羅之後，便對溫布生出疑心，漸漸乃至要拿他治罪，由此逼得溫布帶兵出走，在原詔北境割據自立，勢力日益壯大。
“原詔要起內亂了，我們當然要添一把柴。”顧叢嘉道，“但天氣太熱，兵心有些不穩了，得抓緊。”
忽羅目光閃動，胸有成竹笑道：“將軍放心，這幾日就能見到溫布。”
溫布果然在兩日後便致信給了忽羅，約他在塔康城見麵。
兩人相見時，均覺恍如隔世。
溫布歎息一聲：“當初雖放你走了，心中仍覺得你是逆臣。誰料一年之後，我也成了和你一樣的人。”
“什麼叫‘和我一樣的人’？胡說。我們隻是各尋出路，各取所需罷了。”忽羅露出笑容，“常言道‘投桃報李’。你當初放我一馬，我自然要回報你——助你稱王，如何？”
見溫布吃了一驚，忽羅伸出手，掰著手指道：“原詔北境九座城池，都送給你，再加上你如今已有的，你便算是占了原詔的小半個江山，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禮了。如此一來，稱王稱霸，又有何難？”
……
溫布的事未至一個月便均料理已畢，忽羅便問顧叢嘉班師回朝之日。
顧叢嘉目光恍惚一瞬，才道：“我已經向皇上請旨，在南疆駐守幾年，暫不回黎都。由你帶兵回黎都即可。”
忽羅望了他很久，才忽然叫了他一聲：“將軍。”
顧叢嘉回神看向他，目光仍是怔怔的。
“我能理解將軍的心境。”忽羅道，“當年我滿門上下，均被原詔太後下令處死。我妻子也才二十幾歲，還有一雙都才五六歲的小兒女，都死在了他們的屠刀之下。剛出事的那幾個月，我不知我是怎麼過來的。白天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夜間一想到是自己牽連了他們，便覺汗流浹背，痛苦得拿刀自殘，好像隻有傷及□□，心中的痛苦才會稍稍減輕一點。”
顧叢嘉靜靜地看著他。
“然後……歸順黎朝之後，每天隻是上值下值，夜間回家就一遍遍清掃房屋，隻能靠著尋摸些雜事做，才能讓自己不想那麼多，不要那麼痛苦。”忽羅麵上漸漸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但是……有一次在街上，見一群紈絝纏上一位落單的姑娘，我就打跑了他們。自那之後，那姑娘便時不時常來看我，一開始說是報恩，經常會送些東西給我。我本來覺得自己此生也就這樣了，不想耽誤她，便和她挑明了。她卻說：‘你的妻子，你的親人，一定希望你能夠過得好。’她是我在黑暗中的一束光，將我解救了出來，我很感激她……如今我們也已經有了孩子了。”
顧叢嘉眼神依舊漠然，隻道：“謝謝你開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