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馬,迅速朝前,不帶任何猶豫。
兩側的樹林急速朝後退去,一場大雨之後,天氣忽然轉涼,讓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尤裡恩·伯廷不知道為什麼總督大人催得這麼急,但能夠體會到信中言語所蘊含的情緒,那是急迫的、興奮的,充滿戰意的。
“立刻前往大安社,與盧卡斯·班森彙合,並全力配合他完成對奸細與臥底的清除工作。”
這封信很簡潔,但尤裡恩似乎意識到,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往大安社趕路,應該還有其他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到達大安社的時候,七八個老朋友已經都聚集在了一起。
這些互相不對付的人,竟然都甘願聽盧卡斯·班森這個老糊塗的話,真是奇怪。
小院中的木製八仙桌顯得很是老舊,七八個荷蘭人坐在這裡,他們是東番島的最核心成員了。
有總督大人的命令,也知道了基本的情況,眾人暫時拋下了曾經的恩怨和長久以來的不合,開始勠力同心,計劃合作。
“再次強調一遍,勘探隊的帶隊者,就是大晉的忠武王周元。”
“他是整個大晉的核心人物,更是東南沿海的靈魂支柱,抓住了他,就幾乎相當於抓住了大晉。”
盧卡斯沉聲道“佛朗機艦隊全軍覆沒了,島寇敗逃了,我們經過了三十多年的消化,也完全把東番島吃穩了。”
“抓住周元,我們便可以進一步往大晉擴張,那裡的財富是數之不儘的,我們一年的進步與收益,很可能會超越以往的總和。”
“我相信這最後一句話,是足夠可以讓你們動心的。”
另外幾人毫不猶豫表示點頭,他們沒有原則,他們眼中隻有錢。
如果能搞到錢,就算是以盧卡斯為首,他們也毫無怨言。
盧卡斯則是繼續道“拿下周元,入侵大晉,這是我們的目標。”
“但反之,周元的確是一個聰明的將才,更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帥才。”
“他孤身上島,把一切都算在了信中,要對付他很是不易,我們需要更多的準備。”
他指著桌上的地圖,用筆在上麵畫著線。
“目前的情報顯示,周元正在雞籠社,我懷疑他和蔡胡生已經達成了共識,甚至結成了同盟。”
“他想要通過蔡胡生,不斷影響其他地方,最終帶領福爾摩沙人反抗我們,從島內瓦解我們。”
“而我們要做的,是帶領更多的當地土著,將他的計劃徹底扼殺在搖籃中。”
說到這裡,盧卡斯抬起頭來,沉聲道“諸位管轄內都有許多村社與家族,我需要你們去發動他們,聚集成幾股大軍,包圍雞籠社,讓周元無計可施、無處可逃。”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都看向地圖,陷入了沉思。
雞籠社算是大社了,三千多人呢,要包圍的話,起碼需要上萬的大軍分為幾股,截斷各條道路。
如此以來,便成了大規模、長時間的大戰了。
消耗怎麼算?花費怎麼算?功勞怎麼算?
但盧卡斯似乎不在意這些,他隻是沉聲道“今日是八月二十了,請諸位在十日之內,召集大軍,聚攻雞籠。”
“我會把詳細的指標和計劃,分配給每一個人,大家要務必完成任務。”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道“此戰,柯勃先生也會關注的,每一個人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
最後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表情也變得激昂了很多。
柯勃·格蘭特,巴達維亞總督,是整個公司最有權勢的首腦級人物。
此次若是立功,前途無量。
……
猶豫、後悔、退縮,心中百味雜陳。
在那晚的衝動之後,楚非凡就開始了長時間的後悔。
為什麼老子要回頭啊!
為什麼老子不繼續進山啊!
為了那些愚蠢到極致的村民?為了那些和老子半點關係都沒有的人?靠,老子犯得著嗎!
他們想死就死,不想死就反抗,什麼選擇,什麼下場,關老子什麼事。
就不該回頭,就該繼續進山的。
楚非凡時時刻刻都在後悔,但每次等他積攢好勇氣,準備掉頭進山之時,心中又莫名湧起巨浪。
是的,這些人和他沒關係,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他可以不管任何人,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
但想起那一幕幕,楚非凡竟然發現有點難過。
這種難過很難用言語精準表達,就像…就像年齡大了的人,每次想起自己那並不通情達理的老父母,心中對他們不滿,卻又有著淡淡的哀傷。
正是這一股哀傷,讓楚非凡咬著牙前進。
在這天的黃昏,他停了下來,隻因看到了前方竟然有大批的青壯年男人,正在加緊趕路。
他們手中拿著彎刀長矛,背著弓箭,顯然是要去參戰的。
“完了…真的要打大仗了,連村民都出動了,雞籠社要完了。”
悄然躲在林子裡,楚非凡冷汗直流,這裡一眼看去,足有上千人啊!
要是全部都去雞籠社,那周元那臭小子還玩個屁。
不行!得趕緊去見葉青櫻!趕緊去!
拿到消息之後,又得立刻趕回去,否則周元小子就頂不住了。
楚非凡低吼道“今晚不睡了,加緊趕路,明天一定要到地方。”
……
深夜的月亮依舊很圓,但天氣卻沒有那麼炎熱了。
葉青櫻坐在瓦房後院的水井旁,靜靜看著月亮,臉色沉靜,目光如水。
她的身旁,沉默已久的女子不敢言語,她看得出葉青櫻心中充滿了愁緒。
愁緒來自於未知,來自於完全不可控的局勢。
遲遲見不到周元,關鍵的信息無法傳遞到對方手上,目前又隻敢待在原地傳教,不敢再往雞籠社方向前行了。
荷蘭人的魚鉤已經在前方等著了,再前進一步,恐怕就要被當成魚了。
可是…
想到這裡,葉青櫻歎了口氣,可是目前看來,各地的村民似乎在聚集,在組織他們形成戰鬥力,似乎是要做什麼大事。
小師弟的情況已經到了極端危險的程度了啊,真不知道他要怎麼去麵對這樣的局麵,他對這裡不夠了解啊,他還不知道這些原住民是無法利用的。
三十多年了,他們早就老實了,連賽德克人都選擇了臣服啊。
大戰即將開始,手中的資源無法轉交,一切像是成了死節。
必須要有一個東西,強行把這個死節打開才行。
葉青櫻深深吸了口氣,如果明天還沒有魚出現,她就算是冒死,也要把消息送過去了。
畢竟,拖不得了。騎著馬,迅速朝前,不帶任何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