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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黃殿宇之下水霧不絕。
長階末端處那人撐傘而立,月白的襴衫袍袖被水洇濕,可他渾然不知。
“殿下。”
司禮監掌印孟羅才接過了小宦官的紙傘,撐開之後遞與鬱微的身旁侍女拂雪,“還得去見過皇後娘娘,殿下莫要耽擱了。”
原以為同在京城,再如何也會有錯肩而過之時。
誰知兩人隻是隔著長階,遙遙地看了一眼。旋即鬱微就如青羽雀鳥,抖落翅間餘水,消失在了連廊儘頭。
更遑論說上一句話。
孟羅才送走了鬱微,這才幾步到了江硯行跟前,朝江硯行恭敬地施了一禮:“江大人這個時辰入宮?陛下剛命人傳召太子考問課業,大人此刻約摸是見不著太子的。”
江硯行這才回神,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光明正大來見她了。
勉強一笑,他道:“無妨,我再等一等。”
孟羅才隻當他是要等太子,便沒再多留,匆匆地路過他,回司禮監去了。
已過未時,皇後的寢宮緊閉,宮人們說嘉寧公主才侍奉皇後歇下。
候在殿外時,拂雪不免焦躁:“殿下,咱們要不先去偏殿歇下,待皇後娘娘小憩歇罷,再來拜見?”
倒春寒水汽寒涼,鬱微出門時穿得很是單薄,眼下立於殿外等待召見,連指尖都是冰涼的。
鬱微搖頭,說母後召見還躲懶實在不合規矩。
外殿朱門吱呀一聲響,出來之人正是鬱微的親妹妹,嘉寧公主鬱禾。
沒想到才將母後侍奉歇下,出來迎麵就能碰上鬱微。鬱禾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不冷不熱地道了句:“姐姐。”
當年鬱微才被接回宮中時,鬱禾待她便很不親近,甚至懷著些莫名的不喜歡。畢竟被帝後當作掌上珠疼愛了十幾年的驕矜公主,憑空卻多出來一個親姐姐,任誰都接受不了。
鬱微頷首:“母後還沒醒麼?”
鬱禾道:“與我說了會兒話,才睡下。估摸著姐姐得等上一個時辰才行了。”
誰知說完話的鬱禾並未走人,反而道:“姐姐是公主,是母後的長女,按理來說行事應當穩妥持重。可你在曲平的所作所為,卻全然沒將母後掛念在心上,反而置她於烈火之中炙烤,這就是姐姐的孝心麼?”
鬱微不解:“我做的事,與母後有何乾係?”
鬱禾冷笑一聲:“有何乾係?威風耍了,朝中流言紛紛你是不顧的,憐我母後以淚洗麵,好話說儘為你求情,朝中諸位大人這才不計較你擅自離開連州之事。你說有何乾係?”
自小獨自一人流落於坊間,鬱微向來秉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態度。她親緣淡漠,著實忘了如今的自己一舉一動還牽涉著旁人。
她道:“是我考慮不周,原本也沒想著以公主身份前去,是中途出了些岔子。但我不覺得此行做錯了。”
“你……”
“有何事,我會與母後細細講清楚,就不勞妹妹掛心了。天這麼冷,妹妹還是早些回。”
鬱微的性子素來冷靜,過往就不喜歡與鬱禾爭執來逞一時口舌之快。畢竟鬱禾年紀小,又養得嬌慣,平時使些脾氣也是常事。隻要無傷大雅,鬱微能退避就退避了。
向來隻有鬱禾讓彆人走的份,還從未遇到過逐她的。
走出園外時,鬱禾還是滿腹怨氣沒處撒,憤恨地踢了一腳鬆樹。鬆樹枝上的積水被撞碎,紛紛落下來,沾濕了鬱禾的裙擺。
身後侍女連忙替她擋,可是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