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後,太陽開始下山了,不多一會兒,天就黑了下來,深山老林裡本來就冷,天一黑更是冰冷徹骨,刮過的風就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在人身上剜下兩塊肉來,再加上一到了夜裡,各種夜行動物開始出來活動了,發出的聲音一個比一個怪,一個比一個淒厲,那氛圍彆提有多滲人。
如今她沒有武功傍身,再不似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膽子更是小了許多,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被什麼猛獸給叼走吃了,所以即便麵前的火堆還沒熄滅,她也能感覺到一股股寒意順著她的後背蜿蜒著爬上了她的後腦勺,頭皮更是一陣陣的發麻。
無奈,她隻得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朝火堆前又湊了湊,想起她曾經意氣風發闖蕩江湖的模樣,再看看現在這軟弱可欺的自己,鼻子忍不住就酸了,正當她思緒亂做一團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響。
她扭頭看去,那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正一動不動的站在她的身後,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睛散發著一種極為不尋常的光。
莫名的恐懼襲來,淩汐池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便跑,沒跑兩步,就被身後的人抓住了手腕,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男人拎起來扛在了肩膀上。
她毫無形象的慘叫了起來,一邊尖叫一邊捏著拳頭對著那個男人又打又踢,可以她現在的力道,打人根本不疼,乒乒乓乓幾十下後,非但沒給人造成什麼影響,反而將她自己的手給打疼了,尤其是那一聲聲淒厲的嘶吼更將男人的心中惹得煩躁不堪。
他幾乎是毫不留情的將她扔在了床上,床是用堅硬的木板搭起來的,也沒有什麼被褥床單,隻簡單的鋪了一層乾草,上麵隨意的搭了幾塊各種野獸的皮,硬度可見一斑,淩汐池落在床上,摔得全身骨頭都在疼。
那個男人正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淩汐池顫抖著,撐著身子往後挪,隨手抓了一張狐狸皮捏在手裡,拿出了握劍的氣勢,咬著牙看著他:“你……你……你不要亂來,我告訴你,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你要是敢碰我,他日我夫君知道了,定會將你千刀萬剮,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語氣沒有半點硬氣,根本不足以威脅人,因為她心裡知道,如果這個男人今夜要對她做點什麼,她阻止不了。
眼看著那男人朝前走了一步,她閉上眼睛尖叫了起來,不管不顧的抓著什麼就朝那男人扔去,一邊扔一邊哭,雜草獸皮落得滿屋子都是,正在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一張老虎皮從天而降,罩在了她的頭上,緊接著,就傳來了關門的聲音,男人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
淩汐池將虎皮從頭上拉了下來,臉頰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驚魂未定的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手上虎皮,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
劫後餘生的喜悅伴隨著辛酸交織在一起,又覺得自己有些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那男人應該是怕她在外麵冷著了,特地將自己的房間讓給她住,她誤會了人家不說,還差點將人家唯一的床給掀了。
她擁著虎皮縮在床角,老實說,這裡沒比外麵暖和多少,好在能遮風擋雨,床是硬邦邦的,雖然鋪了乾草和獸皮,但還是冷,這樣的床在夏日裡還算涼爽,可在這樣的冬夜裡著實稱得上苦寒,不過比起她醒來時躺著的那張寒玉床,那就好太多了。
屋內基本沒什麼陳設,就用了幾個樹樁做桌子凳子,桌子上還有幾個小杯子,材質粗糙,造型也醜,應該就是在山上就地取材用紅泥自己燒的,就這樣了,還要做杯子,看來這人在上山之前,也是一個講究人。
因為害怕,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捱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她終於抵擋不住睡意,擁著身上的虎皮睡了過去。
第二日,當她醒過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那男人也沒來打擾她,淩汐池看著一團淩亂的屋子,心中更不好意思,急忙跳下床收拾起來,把床重新鋪好了之後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男人正坐在小溪旁燒水,一旁的罐子裡煮著的還是昨日沒做完的鹿肉,淩汐池擼起袖子打算做一餐好吃給他,當是補償他,也可以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尷尬。
可她圍著木屋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什麼廚房,鍋碗瓢盆灶台啥的一概沒有,隻在一個小木罐裡找到了一些鹽,也不知道在這山上,他是怎麼找到鹽的。
半晌後,她接受了那條小溪旁就是男人的廚房這個現實,於是她垂頭喪氣的走到了男人身邊坐下,彆人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更慘,這叫英雄無用武之地。
她開始支支吾吾的道歉。
“昨晚……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
“我本來想給你弄點吃的,可是沒有廚房,也沒有米。”
男人依舊一句話不說,遞了碗和筷子給她,邀請她一起用餐,吃完飯後,男人便出去了。
她就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人家,男人去打獵,她要跟著去,男人去拾柴火,她也要跟著去,他劈柴,她就在一旁到處找野菜,反正就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跟人套近乎。
幾日後,男人默認了她跟著他,也開始跟她交流,她這才知道男人不跟她說話,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不會說話。
在他的比劃中,她猜出了一個大概,他生下來就是一個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好在家境殷實,父母也很疼愛他,並且請了名師教導他,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家中突遭橫禍,父母受奸人所害,全家更是慘死於一個惡霸之手。
他僥幸活了下來,後來他潛入仇人的府邸想要為父母報仇,可惜他學藝不精,當場被人抓住,惡霸為了折磨他,每日都要在他身上劃一刀,他身上的傷痕就是這麼來的,後來,他找著了機會逃了出來,放火燒了惡霸的家,可是惡霸的勢力太過強大,他為了躲避追殺隻好躲進了山裡。
那一日,他出去砍柴,恰好見到了掛在樹上的她,見她還有一口氣,便將她帶了回來。
見她傷得太重,他也沒辦法救她,好在他在那個岩洞裡發現了那張寒玉床,他曾在習武時聽師父說過,這世上有種寒玉可以療傷,於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他將她安置在了那裡,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淩汐池問他自己睡了多久,男人搖了搖頭,日子太久了,他已經不記得了,四五年總是有的吧。
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連救她的人也懶得去記了。
得知了這個答案後,她坐在夕陽下,盯著遠方的青山看了很久,心裡空空落落,全是一種不知名的情愫,有期待,有害怕,更加有不安。
風揚起了她的長發,她看起來無比安靜,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永恒的靜寂中。
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遠處的青山依舊,跟四五年前沒什麼區彆。
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滄海茫茫,南山峨峨。
水流了嗎?好似未曾流;月落了嗎?好似未曾落。
可回頭看,水已經不是當初的水,而月亮照著的也不是當初的人了,所有人都在前進,隻有她是停滯的,那麼,當初的那個人還在等著她回去嗎?還有多少人記得她?
這麼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她現在出去,有什麼意義呢?
本就打算一死的她早已把一切都斬斷,如今這天下,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嗎?她又能去哪裡?
這個天下,這個江湖,如今又是什麼樣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