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塵隻覺得自己的預感怎麼這麼靈敏,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應驗了。
但說句沒誌氣的話,這樣他就可以抱顧玄息的大腿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就沒有什麼是顧玄息沒有的。
但這也不能說是沒誌氣,這些都是為了弟弟。
沈離塵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天人交戰之中。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他和顧玄息的關有多好呢,他憑什麼要求和顧玄息互相協助呢?
這時候,顧炎打開門走出來,大大咧咧地說:“他說的應該都是實話,沒有人能挺過我的拷問而不說……”
他沒想到沈離塵竟然還在門口,臉色一變,迅速把雙手背在身後,心虛地看著腳尖。
到底是看了,還是沒看見?
沈離塵在心裡冷笑一聲,很好,等再見到顧火,他不僅要把顧炎的話原模原樣複述一遍,還要告顧炎把自己搞得血呼拉渣不講衛生!
顧炎訕笑:“沈公子沒走哈……”
沈離塵沒好氣道:“沒有。”
顧玄息則嫌顧炎身上都是血腥氣,沒好氣地擺擺手,示意滾蛋,“叫你哥過來伺候,你彆過來了。”
顧炎就這麼麵朝著他們,一步步退得沒影了。
顧玄息才低下頭,道:“去審訊那個周長老?”
沈離塵頷首。
現在來看,周長老顯然知道得更多,隻不過就衝他身上沒有真言咒這點,他們能得到的消息必然有限,沈離塵還想著憑自己的心細入微,一定要抓到一些蛛絲馬跡。
周長老竟然是顧焱大將軍親自看管的。
見到沈離塵,顧焱趕緊拱手行禮:“多謝沈公子送藥。”
沈離塵擺擺手:“沒事,下次見到那隻小狼,你們彆打起來就行。”
顧炎神色有些古怪,顯然早就想了無數遍如何把那隻狼抽筋扒皮,但……沈離塵的話,他一定會聽。
“裡麵怎麼樣。”顧玄息問。
顧焱答道:“二哥在他的靈脈裡刻了道火咒,尊上儘管問便是。”
屋內,周長老已經被這道煉氣期弟子都會的火咒折磨得苦不堪言,隻因為被顧炎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手法刻靈脈上。
顧玄息道:“周長老,該說的說,周家雖然不會再如以前那般,至少能保全。”
周長老已經是軟骨頭一個,狼狽不堪地跪在地上,身上沒有傷痕,但整個人其實已經被折磨得離死隻差一步,“尊上……既然早就來了,隔壁躲在一邊看我周家的戲……”
顧玄息道:“看螻蟻蹦躂。”
論囂張,真是無人能出其右。
沈離塵一言不發地看了他一眼。
周長老苦笑道:“尊上想問十五年前的事。”
顧玄息冷冷道:“是誰給了你丹藥,讓你下令不準官兵去城外救火。”
“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他也從未提起過。他一身黑袍
,帶著兜帽,臉擋得嚴嚴實實,對了,聲音聽起來有些年長。他隻出現過兩次,一次是提出那些條件,要我在那日能讓滄州城門緊閉不管不問,然後告訴我勝兒的生辰,許諾可以給我一枚丹藥提高他的資質。第二次出現,就是我答應了他的要求。除此之外,再無照麵,隻是誰曾想……誰曾想那枚丹藥是能提升勝兒資質,可卻把勝兒變成吃人的妖魔,但隻要他恢複神誌,資質就像之前平平無奇。”
沈離塵笑了一聲,“周長老見多識廣,竟然相信真的有丹藥能提高資質?如果有,整個修真界豈不是人人都是天才?”
周長老苦笑:“沈公子資質奇佳,你當年入門時,驚動整個修真界,幾乎所有掌門都想搶你當弟子。當年我們淩陽宗的宗主還是倉武君,我是眼睜睜看著他激動得雙眼通紅,連夜招來我們這些長老,要立刻動身去華清宗。最後還是仙尊出麵收你為弟子,你既然有仙尊相護,當然不知道我們這種尋常人家的苦處。”
“周家上下全是凡人,隻出了我一個修士,但這麼些年來我的修為……已經到了儘頭,壽命有限。等我大限將至,周家就沒有依仗,在這等亂世中,用不了幾年就會走到儘頭。我不得不為周家考慮,周家也必須再出一個修士,而我已經等不及了。”
顧玄息懶得聽他吐苦水,什麼周家沒了依仗,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的而已,他抬手,施展搜魂。
他的搜魂顯然不是沈離塵能夠媲美的,沈離塵最多搜出幾個靜止畫麵,顧玄息的卻是整個過程,連聲音也絲毫不差。
沈離塵第一次親眼見到大巫,雖然看不見臉,但那種邪惡的氣息藏都藏不住。
而接下來就是屠村那夜,周長老淩空遙望村莊……熊熊火焰,刀槍穿破血肉的撕裂聲,老人孩子撕心裂肺的慘叫,馬蹄踩踏在村民脆弱的身體,鮮血灑滿大地。
“彆看了。”顧玄息的手擋在沈離塵眼前,掌心溫熱,帶著微微的濕潤,像是熱毛巾敷在眼上,疲勞都沒了。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隻有顧玄息沉默地看著一位母親把兩個眼睛睜得大大的孩子放進木盆,用纖弱的臂膀轉動軲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然後她撲向那些人的刀槍。
顧玄息故作輕鬆地按著沈離塵的肩膀,原地轉身,推著他走出屋外。
“喂。”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沈離塵扒開他的手,轉頭看他,“大巫做這些是為了什麼,無論是煉鬼還是血咒,我都想不通。”
顧玄息道:“我也想不通。”
沈離塵奇怪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個人是在敷衍他,但卻找不到證據,“一個人所圖無非是錢、權和美人,錢是不可能了,有這種能力的人不缺錢,那就是權和美人?要權的話,三界之內權力最大的無非就是你們。”
他明知道不該,但思緒已經飛到大巫其實是個情種上去了,萬一到時候要殺兩個怎麼辦?
顧玄息安慰道:“彆想那麼多,你這幾天想出那多線索,
沒累壞腦子吧,我看看。”
說著他就湊過來。
他比沈離塵高不少,差距剛好是他的唇剛好能蹭到沈離塵發頂,但隻要稍微俯身,就不是發頂了。
顧玄息突然發現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頂在胸口上,低頭一看,正是塵埃劍那做工精細的竹製劍鞘。
然後沈離塵用力,把他推遠了,沉著臉:“我覺得我們應該離對方遠一點。”
顧玄息果斷道:“我不同意。”
沈離塵哼了一聲,“沒問你同不同意,我單方麵保持距離就可以了。”
顧玄息覺得委屈,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一道犀利的紅風衝過來。
鳳司命撞在沈離塵身上把自己撞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十來圈,羽毛被滾得亂七八糟,還沾得都是土,整隻鳥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爬起來,看見沈離塵就是一個氣勢洶洶的怒瞪,這回是真的把小眼睛瞪成了黑豆豆。
這隻臭美、被沈離塵叫禿頭都能氣得冒火的鳥,終於顧不得梳毛了,展開翅膀撲騰著就朝沈離塵飛來,衝著他撞過來——
這一次很注意沒有再把在自己撞飛了。
“我每天睜著眼睛等你!下雨了我在等!刮風了我在等!但你呢!你去哪裡了!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說著,鳳司命的黑豆眼裡流出委屈的淚水,淒淒慘慘道:“我都快餓死了。”
沈離塵:“……”還以為多想他呢,結果就是為了一口吃的。
他道:“我給你留了兩斤靈米呢?都吃光了?”
鳳司命哼了一聲,轉過身。
沈離塵深深歎了口氣,不過是換成了靈米,鳳司命竟然變得這麼能吃,要知道平時兩斤雜糧是他半個月的夥食。
沈離塵伸出手,讓他飛到掌心中,鳳司命靜靜地掉眼淚,委屈極了。
他抬頭無奈地看這顧玄息,“我先帶他回去了。”
“讓顧火帶你去休息。”顧玄息淡淡道,“這事我還需要和他商量。”
顧玄息一直講究,去哪裡都聲勢浩大,每一處行宮都是皇宮那個級彆的,當然要讓沈離塵住最好的地方,他吩咐顧火把他的芥子拿來。
芥子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修士們隨身的芥子領域能裝很多東西,但還有一種極為罕見的芥子,可以讓任何生靈自由進出,看起來似乎和芥子領域沒什麼區彆,實際上這種芥子卻是一個小世界。
顧玄息的這個芥子,就是他的行宮。
沈離塵也沒忘記問顧火要靈米。
鳳司命委屈地吃飽了,飛到他喜歡的屋頂上梳毛睡覺。
沈離塵這才鬆了口氣,就趴在床上,在讚美顧大總管的貼心中睡著了。
夕陽落幕,過了中元節,那種陰森的冷意終於褪去,月色中的血光也褪去,澄亮如洗。
顧玄息忙完轉頭就去找沈離塵,走到門口時他腳下頓了頓,竟然有些微妙的緊張。
他自嘲地笑了下,才輕輕叩響房門,
柔聲問:“我進來了?”
裡麵的人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顧玄息推開門(),差點笑出聲。
沈離塵正在床上趴著?()_[((),胸前墊著枕頭,愜意得閉著眼,臉上是顧玄息都不曾見過的閒適自在。
而塵埃劍靈正光著腳,兩隻胳膊伸著努力保持平衡,在他背上踩來踩去。
沈離塵一邊享受一邊哼唧:“往上麵去點。”然而塵埃劍靈看見顧玄息時停頓了一下,這一頓然他睜開眼,瞥了一眼門口站著的顧玄息,“你怎麼來了。”
“來,兒子。”顧玄息走過去把塵埃劍靈抱了起來。
沈離塵立刻就不滿了,他爬起來:“你乾什麼?我按摩呢!”
顧玄息抱著劍靈走到門口放下,在小屁孩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出去玩去,你爹有話要跟你親爹說。”
門關上的時候,沈離塵甚至還聽見顧火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太子殿下要抱嗎?”
沈離塵:“……”
可見,顧火能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總管之位不是沒有道理的。
沈離塵把在床腳團成一團的外衣套上。
而顧玄息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一般,在桌前坐下,一揮手,桌上擺瞞了珍饈美味,“叫你吃晚飯。”
又是沈離塵吃、顧玄息看的一頓飯。
扒拉兩口飯後,沈離塵才後知後覺地問:“你真的不吃點嗎?”
顧玄息微笑著搖頭。
大多數修士到達一定境界都會選擇服用辟穀丹,大概覺得這樣對修真這條路百利而無一害……大部分修士都被口腹之欲折磨得苦不堪言。
其實修為不達到一定境界,比如渡劫期以上,或是顧玄息這種級彆,沒有真正的洗精伐髓,化天地靈氣會己用,無論是辟穀還是不辟穀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