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司馬光之死(3)(2 / 2)

而且個個不凡!

莆田蔡家,也了不得!

蔡確、蔡京、蔡卞,都是人中龍鳳。

可是,招式會用老。

隨著範仲淹模式,在天下漸漸鋪開、興盛。

會不會有問題呢?

呂公著想了想,他知道,這肯定會出問題。

而當今官家,會不會打壓這個模式?

呂公著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亢龍有悔的道理。

如今,範仲淹模式天下都在學。

呂公著不知道什麼是‘他人恐懼我貪婪,他人貪婪我恐懼’。

可他敏銳的本能和強大的政治觀察能力,讓他感覺,必須做點什麼來適應新的環境。

至少不能讓呂家,成為那個出頭的椽子。

今天,司馬光的臨終交代,讓他眼前一亮。

他知道,這必須學。

絕不能讓呂氏,成為那個出頭鳥。

正好,呂家的積累,已經足夠了。

乃父呂夷簡,乃兄呂公弼兩代人,已經攢下了足夠家族興盛和傳承的產業。

司馬光那邊,隨著他的交代,他的精神和氣力,已漸漸不支。

但他還有著事情,需要安排。

“晦叔……晦叔……”他低低呼喚著。

呂公著聞言,上前一步,半蹲到這個老友身邊,動容的說道:“君實,我在的!”

“君實有什麼要囑托我的事情?”

司馬光笑著,看著這個老友,輕聲道:“當年,嘉佑四友,相知相伴,今能與我相知者,獨晦叔一人了。”

王安石自不必說。

早就鬨翻了!

書信往來都已絕了二十年之久!

韓維……

在大名府的韓維,現在天天隻想著回朝當元老。

與他司馬光的政見,其實也一直不和。

近來就更是如此!

“我今臨彆,隻幾個事情,請晦叔替我安排。”

“君實說,我在聽……”呂公著道。

“第一件事情……”司馬光勉力的堅持著,說道:“蘇子瞻的文章,天下知名,老夫素來喜歡。”

“所以,老夫的神道碑、墓誌銘,想請蘇子瞻來寫。”

“好!”呂公著點頭:“此事,我會親自去請蘇子瞻!”

“這第二個事情……”司馬光看向自己的學生範祖禹:“純甫是我的弟子,也是晦叔的半子……”

“純甫為人耿直,與老夫多類,我恐他將來得罪人,要拜托晦叔多照顧。”

自己的學生,司馬光是清楚的。

脾氣和他差不多犟。

可是,範祖禹的名聲,遠不如他,地位和聲望更是如此。

司馬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範祖禹了。

怕他得罪當政者,所以必須請呂公著多照顧,多扶持,讓他有成長的空間。

呂公著聽著,道:“君實不說,老夫也會用心的。”

範祖禹是他選的女婿,而且非常滿意。

已經視作了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甚至打算作為衣缽傳人來培養——沒辦法!他的長子呂希哲、長孫呂好問,都快要變成王介甫的形狀了。

回京才幾個月的小兒子呂希純,也在被呂希哲那個混賬帶壞!

剩下的次子呂希績就更慘了——他在泉州,天天跟著蔡確混,每次回信回京,言必稱:蔡相公如何如何。

據說,蔡確那個混賬,還有意和呂希績結親,打算將其孫女嫁給呂希績的兒子呂好義。

氣的他啊,天天跺腳,卻無可奈何。

呂公著感覺,自己這輩子,和新黨新學真的相衝!

他能怎麼辦呢?

總不能一生所學的經義,沒有傳人了吧?

隻好找範祖禹這個女婿來培養了。

隻是範祖禹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範鎮、富弼、司馬光都對其寄予厚望。

好在,兩個月前,朝廷嘉獎南征功臣的時候,章惇推薦的一個名字,讓他蠢蠢欲動。

廣西經略安撫司機宜文字王棣,以從章惇南征,處置幕府機宜文字有功,授官試桂州司戶參軍。

雖然隻是一個選人,而且是選人最低的判司薄尉。

可他的年紀卻隻有十八歲,而且從未有過功名,屬於處士。

再看名字,讓人遐想不已。

呂公著自然知道,王安石的兒子王雱有個嗣子。

剛好這個嗣子也叫王棣,今年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

王安石能搶他的兒子、孫子。

他呂晦叔就不能搶王安石的孫子嗎?

於是,他已巧施妙計,安排了吏部,等今年冬天,王棣入京拿他的告身的時候,悄悄的將他的差遣改為中書省的逐房習學公事。

這是一個先帝專門給初入仕的官員,預備的差遣。

所以,哪怕隻是一個選人,而且是選人最低的第四等判司薄尉,也能做。

司馬光那裡知道,呂公著的這些心思?

他見著呂公著答允下來,終於沒了牽掛,一直吊著的那口氣,也鬆了下去,慢慢的躺在床榻上,閉上了眼睛。

司馬康見此,上前探了探鼻息,發現老父親隻是昏睡過去,才鬆了口氣,接著回到榻前繼續跪著。

……

呂公著等人,在司馬光府,一直留到傍晚。

期間,司馬光幾次陷入昏迷,但最後又清醒了過來。

不過,他每次清醒的時間都很短。

而且,越到後麵,他的意識就越發糊塗。

以至於,到得後來,他居然在嘴裡念起了他寫過的文章或者喜歡的文章。

其中,他和王安石的絕交信,那封《答司馬諫議書》裡的文字,被他反複念誦。

周圍的人每每看到這個情況,都是歎息了一聲。

當年,嘉佑四友,尤以司馬光和王安石之間的交情最為親密。

頗有伯牙子期之交的感覺。

然而,最終因為政見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但,司馬光如今臨終,念叨的最多的,還是王安石的文字!

還是那篇兩人割袍絕交的《答司馬諫議書》。

由此可見,司馬光,其實最放心不下,最牽掛的,最遺憾的,還是他和王安石之間的交情、友情。

隻是,當天色漸暗,呂公著等人也不好再留。

紛紛拜辭而去,但都留了子弟或者代表在司馬光府邸。

而司馬光在隨後的時間中,一直昏睡。

期間,司馬康一直守在病榻前,屢次上前探視。

當第二天天色漸亮時。

一直躺在床上的司馬光,忽然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似乎沒有看到跪在他病榻前的司馬康和兒媳張氏、孫子司馬植以及值守在一旁的範祖禹等人。

他忽然就坐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然後,隻見他看向了某個方向,似乎在和人說著話:“夫人!夫人!”

“昨日王介甫,答某書信,說什麼受命於人主,以授之於有司,不為侵官,還說什麼舉先王之政,不為生事!”

“一派胡言!”

“某要寫信,嚴厲斥責!”

“此乃離經叛道,更乃篡改先王之政!”

說著,他就愣住了。

他看向在他麵前的所有人,他的子孫,他的晚輩,他的學生。

他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境況。

於是歎息了一聲:“太白曰: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夫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吾已知之!”

“嗚呼哀哉!”

“浮生若夢,浮生若夢!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言畢,他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司馬康上前探視,發現自己的父親,已經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於是頓時慟哭起來,伏在他身上,嚎哭不已。

其他人相繼哭嚎出聲,淚如雨下。

無論彆人怎麼評價。

在這些人眼中,司馬光是一個好父親,好老師,也是一個好前輩。

元祐元年九月丙午朔,大宋河內郡開國公、正議大夫、門下侍郎、上柱國、禦賜紫金魚袋司馬光卒於家中,享年六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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