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蠢婦!!!”
梁乙逋的咆哮聲,震動著他的帥帳。
在帳外值守的黨項武士們,紛紛低下頭去,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而在帳中,梁乙逋麾下的將領們,也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這蠢婦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梁乙逋抓著手裡那封從興慶府送來的密信,怒發衝冠。
“她遣人去南蠻求和,我能理解!”梁乙逋看向在他麵前的這些黨項大將。
這些梁氏、嵬名家、沒移家、破醜家的將領們。
他很清楚,戰爭進行到現在,隨著各路失利,這些人心中也已經動搖。
梁乙逋坐下來,一副頹喪的模樣:“可是,是誰給她的勇氣,讓她去求北虜下場調停的?”
“景宗皇帝當年率我等先人,浴血奮戰,才終於爭取到的東西……”
“如今就要被這蠢婦親手還給了北虜!”
“她就不能用她的腦子好好想一想嗎?”
“北虜要是這麼好請,為什麼先太後執政的時候,那麼困難,也不去請?”
“為什麼毅宗皇帝時不去請?”
“現在好了!恐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帳內諸將聽著,互相看了看。
他們自然知道,梁乙逋說的是對的。
大白高國,在立國之前,其實就是一顆棋子,一顆北虜包養的棋子。
既然是被包養的,自然就沒有什麼可能講獨立人格,談什麼國格尊嚴。
隻能在北虜麵前,卑躬屈膝,以求援助、支持。
哪怕景宗皇帝,也隻能接受這個命運。
於遼景福元年、宋天聖九年,迎娶遼國公主。
那位公主,自是帶著使命來的,其當年在國,屢次指手畫腳,乾預國事。
即使景宗也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景宗通過對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戰,迫使南蠻議和,大白高國才終於迎來了真正獨立的機會。
於是,景宗毅然殺遼國公主,斷絕北虜伸向大白高國的手,並清理那些親附北虜的官員、貴族。
北虜大怒,興兵而來。
景宗皇帝以弱勝強,大破北虜,終於為大白高國贏得了真正的獨立機會。
其後,景宗駕崩,北虜以為有機可乘,再次以舉國來寇,其兵鋒一度直指興慶府。
但,大白高國上下團結起來,經過浴血奮戰,逼退北虜,迫使北虜承認現實。
正是因為那兩場戰爭,大白高國才能存續至今。
在場諸將的父輩、祖輩都參與過那兩場戰爭。
他們自然清楚,這其中的意義所在。
“國相,或許還不至於吧?”破醜家的族長嵬名破醜說道。
“不至於?”梁乙逋冷哼一聲。
“難道要等到北虜使者,出現在興慶府上,對大白高國戰和發號施令,指手畫腳,才知道厲害?”
當年的遼夏破盟的導火索,就是遼興宗強行下場乾涉宋夏戰爭。
他們想用大白高國流的血,給他們爭取利益。
諸將頓時沉默了下來。
誰願意自己頭上多個爹?
關鍵這個爹,還趾高氣昂,眼高於頂,從不將大白高國當人看!
良久之後,梁乙逋的心腹親信嵬名沒移對梁乙逋道:“那依國相之見,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梁乙逋抬起頭:“為今之計,隻能效仿景宗皇帝以力破巧!”
“隻要我等同心協力,浴血奮戰,擊破南蠻大軍,自然可震懾南蠻、北虜,斷絕彼輩癡心妄想!”
這才是他召集諸將在諸將麵前大發雷霆的原因。
他要鼓動諸將的戰心,鼓舞士氣,以求創造奇跡,死中求活。
嵬名沒移第一個拜道:“末將願隨國相,誓死奮戰,擊破南蠻!”
隨後,梁氏諸將,也都拜道:“末將願隨國相,誓死奮戰,擊破南蠻!”
緊接著,就是那些依附梁氏的將領。
但其他大將,卻都沒有說話表態,反而互相對視著思慮著什麼,也在考量著什麼。
梁乙逋看向這些人。
他自然知道,這些人為何不表態?
因為戰爭的前景不樂觀。
也因為他們已經不願意在這場戰爭中繼續消耗自己的力量。
他們有了自保的想法。
但梁乙逋知道,他必須爭取這些人的支持。
沒有他們的兵馬參與,他不可能有什麼勝算。
於是,他看向破醜家的嵬名破醜。
其乃景宗的外甥,也是右廂朝順監軍司的監軍。
是除了梁乙逋外,西夏國內實力最強的軍頭。
也是這天都山一帶真正的土皇帝。
去年絞殺仁多家,正是因為有破醜家的全力支持,他才做得這麼好。
“破醜將軍。”梁乙逋問道:“您有什麼疑問嗎?”
嵬名破醜笑了笑,道:“國相高瞻遠矚,某遠遠不如!”
“隻是……”
“眼下的戰事,還能打嗎?”
嵬名破醜看向梁乙逋,問道:“我等兒郎,跟隨國相至此,已有一個多月!”
“然而,除了攻陷南蠻外圍的寨堡外,至今奈何不得南蠻的防線。”
“南蠻熙河主力,卻已在馬銜山兩側展開,其西部兵鋒已過會川,有截斷官川河,以切斷我大軍與南牟會聯係之意圖!“
“其北部兵鋒在三日前,出現在了祖厲河一帶,我大軍側翼暴露!”
“而南蠻熙河經略乃是趙卨!”
“這個南蠻大臣,可是難纏的很,仁多老子就是敗亡在他手下!”
“如今,南蠻張開兩翼,放開中路,我大軍頓兵於此,卻長久不得進展。”
“國相,難道還沒有察覺到危機嗎?”
其他黨項貴族,紛紛點頭稱是。
現在的情況,在這些人眼中,和當年仁多零丁被南蠻大軍在靜邊寨下設下的包圍圈何等相似?
放開中路,任由大白高國的勇士衝擊其堅城要塞。
主力卻從兩翼展開,利用地理地貌,設下一重又一重的阻截圈,將大軍分割、包圍,一點一點吃掉。
南蠻將之稱為十麵埋伏!
梁乙逋自然知道這些,可他已經不能退兵。
因為國中發生的事情,讓他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
一旦在這定西城無功而返,乃至於損兵折將。
回到國中,他的好妹妹以及嵬名家的權貴,那些不滿梁氏的地方豪族,就可能聯手逼宮,迫他讓權。
即使他還能保住權力,可,梁氏想要取代嵬名家的計劃,就要永遠失去可能。
所以,他必須搏一把。
於是,他看向嵬名破醜:“破醜將軍……當年仁多老將軍麾下隻有不到七千兵馬!”
“而我,如今麾下將兵十五萬,鐵鷂子、潑喜軍、步拔子皆在。”
“南蠻兩翼張開,想要重演靜邊寨一戰?做夢!”
“他們敢來,本相自有算計!”
嵬名破醜問道:“國相有何妙計?”
“自是仿景宗故事,再送南蠻一場三川口!”
嵬名破醜笑了。
其他黨項大將,也都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