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全本免費閱讀 []
“燕國突襲我薑國,晉州已破,肅州岌岌可危,燕軍很快就打到咱們京城雲州來
了!”
“什麼?十三年,才十三年的安穩日子,雲州又要城破人亡了嗎?”
“可恨啊,西境戰火未滅,燕國又來犯!咱們薑國難道真的氣數已儘?”
“彆胡說——西域十六部又如何?燕國又如何?咱們薑國有楚家軍!”
“對對對!”
“……蒼天佑我薑國,故降祥瑞於皇室,聽說那位公主殿下……”
景康十七年冬,與薑國為鄰的西域十六部因雪災生變,其中九部推舉赫丹為大首領,決議侵犯薑國邊境,燒殺擄掠甚是猖狂。大將軍楚平丞攜長子,驃騎將軍楚慎之奉命平亂。大軍開拔十日後,一場風雪席卷薑國京城雲州。楚家軍得勝的消息還未傳來,薑國的勁敵,燕國鐵騎已然越過邊境,以勢不可擋之力逼近雲州。
冬月二十四午時,驛卒快馬加鞭將消息傳遞到城內,頃刻間滿城大亂。燕軍尚在五百裡之外,雲州百姓已然陷入驚懼惶恐,不少上了年紀的人回憶起十三年前燕軍長驅直入,薑國幾近國破的慘境,當即拖家帶口奔向城門準備出逃。
薑國京城雲州各城門處擁堵不堪,群民激憤叫嚷不停。無處可投奔者,湧到街頭議論紛紛,嘴裡拿楚家軍和所謂天降祥瑞相互安慰,麵容上卻都是愁苦之色。
頭發花白、衣衫破舊的老者拄著拐杖,縮在茶樓屋簷下,蒼老容顏如枯木。他瞪著渾濁的雙眸,抬頭望向飄著鵝毛大雪的陰沉天空,喃喃自語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鳳凰棲梧,當真祥瑞?”
薑國公主薑采薇,小名寄奴。據說,公主出生在晨曦初露之時,東方雲起如鳳凰展翼,人人皆稱她可為薑國帶來祥瑞之氣。
此時此刻,這位時年十七歲的公主正背靠床榻,毫無儀態可言地坐在地上,左手拿著巴掌大的木頭,右手捏著柄小刀,刀刃劃過木頭,碎屑如雪花簌簌落下,灑滿了她碧色的羅裙。她低著頭,頭頂堆雲髻上插著兩枚玉釵,腦後梳起的長發綁了條石青色發帶,發束如墨蜿蜒而下,從肩頭垂落又在她身側滑出去,因她身形偏瘦小,這頭發顯得格外長,頗有些怪異。她不夠白皙,偏又不敷粉妝扮,絲毫不見身為公主的貴氣。幸賴她天生鵝蛋臉桃花眼,顯得容顏清秀,衣著素雅但用料講究,倒保住了幾分皇族的氣派。
寢殿內並無其他人,宮女太監都受命在偏殿候著。不過內室一角的案幾上放著糕點瓜果,旁邊爐子燒著熱水,水霧從茶壺壺嘴嫋嫋飄起,與寢榻旁邊的香爐升起的一線煙相互映照。
冬日落雪,光線暗淡,才不過午後,大殿內已經燃起燭火。幾十支腕兒粗的上好白蠟,照得室內竟比外麵還要亮堂,也無甚刺鼻味道。
內室床上,素雅被麵的被褥多鋪了兩層,暄軟無比,身上蓋著厚被的少年整個人縮成一團,顯得越發嬌小。
他正是薑國太子薑惜夜,幾日前已過十二歲生辰,看起來跟尋常人家十歲的孩子差不多。
薑惜夜長得頗似薑帝,容顏絕佳,膚色白而不寡,雖然年少,卻隱隱可見其風姿卓然、氣質華貴。他患病睡得久了些,又因床褥過厚,渾身發熱,雙頰泛粉,緩慢睜開雙眼時琉璃瞳色格外引人矚目,倒像個神仙童子。
“咳咳……”薑惜夜揪著雪白褻衣的領口,輕咳著慢慢坐起來,看向回頭衝他淡淡一笑的長姐,“阿姐……我這是睡了多久?”
薑采薇聞言歎息,把手中木頭和小刀隨意放在地上,起身後抖抖羅裙,去茶爐旁取了熱水,端到薑惜夜跟前,遞到他手裡讓他捧著暖手,從一旁扯過月白色錦袍從背後裹住薑惜夜。
“眼下方到未時,你才睡了半個時辰。”
“我心中亂得緊,哪能睡得安穩。那天和殿——父皇他們此刻正在議政?”
“……惜夜,你害怕燕軍打到京城來嗎?”
那廂驛卒遞交密封軍報給兵部,兵部尚書韓良即刻入宮,前腳剛踏入天和殿的大門,就得知陛下不湊巧病得說不出話來。與此同時,賢王薑聞天從茶樓匆忙離開,持賢王令牌踏過宮門,極為利索地一邊吩咐總管太監餘知意請陛下到天和殿,一邊命禦前司各班傳王爺口諭即刻進宮議事。
半個時辰內,朝中重臣大半陸續入宮,神情俱是慌亂不安。待天和殿門口瞧見來回踱步的賢王,向來膽小的吏部侍郎徐琛雙膝一軟便跪趴在地,嚎啕著衝賢王薑聞天膝行而去,然後被賢王一腳踹翻。
病弱憔悴的薑帝薑長洹來到殿前,正巧碰見這一幕,冷冷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由總管太監餘知意攙扶著邁進天和殿大門。
薑帝及禦座,總管太監餘知意鳴鞭,文武大臣並王侯跪拜於禦台下,三呼萬歲之後,恰巧城中登聞鼓響,沉悶厚重之聲回蕩在天和大殿之內,令人心驚。
一時間,君臣俱是無言。
上一次登聞鼓響,是燕國國君親自敲的。
那個殘暴邪肆的燕帝蕭雲昊,十三年前的冬月十一禦駕親征,長驅直入薑國京城雲州,攻破城門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敲破登聞鼓。
“燕國國君在此,請薑長洹出宮一見!”
那一見,便是薑國國君與皇後雙雙被擄,困於燕國都城整整三個月,直到次年二月楚大將軍從討伐南祁的戰鬥中獲勝,攜舉國之兵力三十萬,戰亡五萬之眾,殺敵十萬,大敗燕君,救回帝後。同年冬月,駙馬容宣為阻止燕國再度揮兵攻打薑國,戰死在長榆關。又次年春,薑帝的胞姐平陽長公主薑永錦揮劍自刎,追隨夫君而去……
此時此刻,與當年情形何其相似。
或許是想到當年與皇後在燕國都城受過的屈辱,薑帝雙眸望向虛空之處,半點兒神采也無。群臣無人敢擅自上前,唯兵部尚書韓良獨跪在最前麵,雙手高舉戰報,戰戰兢兢地望著禦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