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 兵臨城下(一)(2 / 2)

寄奴 雲鏡 7309 字 2024-04-06

空氣猶如凝滯一般,大殿內半點兒聲息也無。朝野自有黨派,多數人紛紛抬頭凝望或側目偷窺,希望為首者能夠站出來說幾句話,但薑帝臉色難堪,禦台下的位高權重者一時也不敢多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良跪得膝蓋酸痛,加上體型偏胖,身形忍不住晃了晃。這時,薑帝有了反應。他並未開口,而是抬眸示意太監總管去看。餘知意曆來眼尖目明,立刻退後兩步到禦台下,親手將韓良扶了起來。

餘知意朗聲道:“陛下近日舊疾複發,暫不能言語,聖意皆由老奴代為傳達——韓大人此番辛苦了,陛下特準站著回話。大人,陛下想知道,戰況如何?燕軍如今已到我薑國何處?”

韓良還算鎮定,拱手示意後將已拆封的戰報遞給餘知意,待餘知意疾步到禦座前拿給薑帝看的時候,有條不紊地挑重點講出來:“回稟陛下——冬月十二,西域十六部侵犯涼州,冬月十六燕軍便北上襲擊晉州,晉州兩萬兵力實在難敵,當夜晉州已破。燕軍借道晉州直奔肅州,肅州守將崔時嵐點起狼煙,遣斥候隊打探燕軍兵力,命八百裡加急將軍情傳遞回京城。陛下!崔將軍已知楚將軍揮兵至西域十六部平亂的消息,認為西域十六部偷襲乃是與燕國合謀,兩方夾擊意圖顛覆薑國!西域十六部引走楚家軍,燕軍勢必奇速奔襲薑國腹地,兵力恐怕不在十五萬之下……”

燕帝接過戰報,低頭看得認真,仿佛並未聽到韓良所言。

底下,左諫議大夫姚廉澤偷瞥燕帝神色,又探頭看向低眉垂眼的賢王,扯扯旁邊同僚的衣袖,悄聲問道:“陛下得的究竟是什麼病?怎麼一句話都……”

被他扯袖子的上司,門下省侍中秦滄目不斜視,咬牙壓低了嗓音罵道:“閉嘴!眼下何等情形,你還敢……”

左諫議大夫初入官場,年輕不知規矩,但也是個聰明人,很快明白過來,這會兒挨罵頗有些後怕,縮起腦袋不敢再露頭。

他們站得離禦座較遠,兩句話終歸傳不到薑帝耳中。但是站在他們左側隔了兩個人的年輕公子,身量頗高,一襲朱紅大袖圓領襴袍,錦衣玉冠更勝常人,耳力也是絕佳,把這些話全聽了去,甚至從嘴角擠出一聲冷哼,頗像嘲弄。年輕公子淡然抬眸,容貌俊美,溫文爾雅,竟有五分像燕帝。

侍中秦滄瞥見這年輕公子容貌,一陣恍惚,趕緊收回視線。

薑帝閱過戰報,手持毛筆在禦案鋪開的宣紙上急速揮動。餘知意側頭邊看邊對眾人宣讀——“西域十六部不足為懼,當務之急全力阻擊燕軍。告諭大將軍楚平丞,平亂速戰速決,務必重創西域各部使其不能為後患。”

薑帝抬頭望向眾人,逡巡一周,視線落在兵部尚書韓良身上。韓良立刻跪地,神情遲疑片刻,道:“陛下,燕軍雖猖狂,但這些年來我薑國將士與其交手甚多,勝多敗少,是否命驃騎將軍調撥兵力前往肅州正麵迎敵?臣以為,肅州崔時嵐素有謀略,得驃騎將軍相助,未嘗不能擊退燕軍……”

不待他說完,戶部尚書謝裕出列,跪地陳述:“陛下!肅州崔時嵐固然厲害,可肅州作為邊塞要地,此前連遭兵火,屋廬俱燃,屍骸累累,民心已然不振,此番燕軍來勢洶洶,肅州恐怕難保!說不定戰報回京之際,肅州已被燕軍掌控!臣以為,還是命驃騎將軍速速回京護駕為宜。”

言罷,瞥見燕帝麵容似有為難,謝裕又補充道:“驃騎將軍眼下已在西境,若要轉道向南前往肅州,路途儘是山巒,多半來不及援救。萬全之策,還是回京駐守。即便燕軍搶先一步圍困京城,也可與京中兵力形成內外夾擊燕軍之勢,如此尚有勝算啊。”

戶部尚書開了頭,底下眾人便不再顧忌,紛紛啟奏。

“謝大人所言極是!”“燕軍曆來行軍凶悍,猛攻直打,肅州隻怕……”

“崔時嵐領兵打仗雖有小勝,但對戰燕軍往往不過萬千之眾……”“說不定燕軍這些年儘在積蓄兵力,才沒有大舉攻打我薑國……”

餘知意瞄了薑帝一眼,心神領會,假裝咳嗽止住大殿內喧鬨,眼角瞧著薑帝揮筆,又朗聲道:“陛下有言——雲州已經落入燕敵之手一次,寡人自知其中厲害。茲事體大,寡人不敢專言,是以詔百官共議禦敵之策。諸位愛卿有何良謀,儘管呈獻,寡人必聽從。”

眾人麵麵相覷,這會兒忽然又不敢輕易開口了。

那朱紅襴袍的年輕公子忽然緩步出列上前,躬身一禮後朗聲道:“臣刑部侍郎楚如謹啟奏——存亡繼絕,全在將帥。如今楚家軍征戰在外,元帥不在京師,實在不妙啊。”

此話一出,大殿內又是一片寂靜。

薑帝執筆蘸墨的動作也緩慢許多。他垂著眼簾,嘴角動了動,似乎想咳又咳不出來。

賢王抬眸瞧過來,滿目憂容。

楚如謹又道:“依臣之見,當務之急是選出守城之將帥,統領雲州內外所有兵力,以防萬一。”

兵部尚書韓良抹了把鬢間冷汗,尷尬笑道:“楚大人乃刑部侍郎,說起軍情倒比我們兵部還要頭頭是道。怎麼,要毛遂自薦不成?”

楚如謹看過去,驀地衝韓良冷笑道:“韓大人身為兵部尚書,不敢搶先站出來,可不就是等著彆人自薦麼?”

“你!”韓良被嗆了一口,登時麵紅耳赤,不過此時難以發作,隻好憤然憋下去。

瞧著吵了起來,謝裕趕快打起圓場:“楚大人莫急。韓大人有所顧慮也是情有可原。世人皆知燕軍凶殘,即便多年前楚將軍大敗燕軍,重創其精銳,這些年來燕國吞並南祁與南梁,連奪越國三州,甚至繞越國一度攻占扶遺國大半疆域,實力更勝從前!燕帝征稅大半用來養兵,據說今已有精兵二十萬之眾,炮架、鵝車、偏橋、雲梯數不勝數!去年燕軍攻打我兗州,更是用上了鐵火炮。那鐵火炮生鐵鑄就,厚達二寸,形如鮑而口小,凡舉一炮,則震動城壁,撼裂城門。若非兗州城牆過厚,兵將死守,早被燕軍占去了!我等在京城多年,養尊處優,何曾見識過屍身堆如山的慘狀?再說雲州地平人廣,如何與千百架炮車相抗啊!”

楚如謹不願賣韓良麵子,卻對謝裕甚是客氣。聽聞謝裕一番言辭,眉宇間傲然之氣掩去不少。

他衝謝裕拱手道:“謝大人慷慨陳詞,我等聽得明白。既然兗州可守,雲州如何不能?我等持祿坐廟堂,亦有為國奮力一戰之覺悟!京城能人濟濟,可統兵為將者大有人在——臣推舉賢王為守城之將,懇請陛下授予賢王兵權,以解雲州危機!賢王一心為薑國安危著想,苦讀兵書,熟知排兵布陣,數年前也曾隨軍駐紮邊疆,上過戰場斬殺過不少敵軍!臣深信賢王堪當此大任!”

楚如謹看向愕然不已的賢王,微微頷首,神色坦蕩。

楚如謹身後不遠處,禮部侍郎周燦明輕聲嗤笑。楚如謹聽在耳裡,表情瞬間變得難堪。

賢王趕緊向薑帝稽首致意,準備解釋一番。他周遭群臣大多已露出欣然之色,不少人恍然大悟般麵露笑意。

“正是!京城眼下有賢王,豈非正好?”“對對對,賢王也是打過勝仗的,當年與南梁國一戰,斬殺南梁世子……”“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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