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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風景與薑國無甚差異,隻是積雪甚少。除了沿途所見高山之巔覆蓋一層白,大多林木枯敗,荒草離離。此外,燕國多山嶺河流,官道常繞山而建,或覆於橋麵。
連續三日,陸辛義護著薑采薇姐弟倆車駕疾行,中途甚少停下來休息。輕騎兩千中還有隨他們姐弟倆一同來到燕國的宮女與侍衛,所有人都被迫騎馬或與燕軍共騎一匹,霍嫣然困在陸辛義馬背上,早已神情木然。
至於體弱的薑惜夜,自入燕國就發熱,昏昏沉沉,整個人比離開雲州時又瘦了一圈。當他們來到燕國京城三十裡外的湯泉行宮,不等薑采薇爭辯,陸辛義就下令當夜在此休整。
近兩千燕國將士將行宮圍得嚴嚴實實,甚至薑惜夜沐浴湯泉時他們亦不肯退後轉身。薑采薇與陸辛義爭論不過,也不想在臨入長明城之前出了差錯,便讓薑惜夜身著褻衣,趁湯泉水霧遮擋好好洗漱一番。一路走來多日,他們彆提沐浴,洗把臉都談不上。
她自己站在水霧嫋嫋熱氣騰騰的池邊,遲遲不肯下去。薑惜夜見她麵色凝重,招手示意嬌蘿,輕聲囑咐了幾句。少時,嬌蘿帶著其他兩個薑國宮女,還有侍衛淳芒、宛風提了幾桶熱水到屋內。
薑采薇衝薑惜夜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嬌蘿等三人跟著進去伺候。
興許是太害怕陸辛義行為不軌,霍嫣然自入湯泉行宮就緊跟著薑惜夜,甚至放低了身段親手伺候薑惜夜沐浴。薑惜夜雖然害怕,但到底年幼,難得放鬆,在湯池裡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異國他鄉,怯生生地一遍遍衝臨近的房間喊“阿姐”。
“殿下,還是快些吧。明日需早起趕路,殿下得養精蓄銳,多些精神才好。”霍嫣然悶聲道。
她解了早已蓬亂的發髻,一頭秀發鋪開在溫水中,儘管身著褻衣,隻露出如雪臂腕和脖頸,也美得世間難尋。湯池附近守衛的燕國士兵時不時偷瞥一眼,個個心神難安。
薑惜夜明白肩負的責任,收斂了孩童心性。當他收拾妥當,發覺霍嫣然躲在水裡遲遲不肯出來,又看到燕國士兵投來的眼神,心裡明白了什麼。抓起池邊石頭上他自己的披風,遞給在水中的霍嫣然。
霍嫣然怔住,隨後低頭,默默地裹著披風站起身,兩行淚滑落臉頰,最後啪嗒嗒掉進了溫水之中。
“我們去看看阿姐。”薑惜夜牽著霍嫣然的手腕,輕聲道。
薑惜夜喊阿姐的時候,薑采薇已經穿戴整齊走了出來。此刻不遠處的水池旁,薑采薇裹著月白色披風坐在大石頭上,正側頭拿布巾擦拭頭發。她一頭墨發幾乎拖到地麵,打理起來頗費力氣。
池邊栽種了一圈梅樹,此時紅梅花開,映著屋簷下宮燈的燭光,周遭嫋嫋水霧繚繞,她平靜淡然的模樣有幾分像世外之人。守在她背後屋簷下的燕國小將一時瞧得出神,甚至沒發覺陸辛義走到了近前。
不過陸辛義並沒有怪罪,他自己也被薑采薇這副模樣引去目光,直到薑采薇投來淡淡一瞥。
“咳咳。”陸辛義掩去尷尬,笑道,“公主好雅興,夜深風冷的,在梅樹下閒坐。”
“有什麼雅興不雅興的。”薑采薇不緊不慢地繼續擦拭頭發,“興許這是我能活著的最後一晚,哭喊鬨騰倒也難堪,不如平平靜靜度過。”
她的話讓另一邊走來的薑惜夜與霍嫣然嚇了一跳。薑惜夜鬆開霍嫣然,跑到薑采薇身邊,摟著她的肩膀,將腦袋埋在她頸窩裡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站著。霍嫣然緊張無比地捏著披風下擺,兩眼無神地看看薑采薇,然後目光轉向得意而笑的陸辛義。
陸辛義笑道:“怎麼會呢?本將軍帶兩位殿下來此,是不想兩位在我大燕陛下麵前失儀,也是給殿下足夠的時間好好想清楚,麵見陛下後該說些什麼,不該說什麼,可千萬彆惹怒了陛下,枉送性命。”
薑采薇握著薑惜夜纖瘦的手腕,半晌後淡淡地笑了笑。
“既然將軍怕本宮與太子死在燕國,那本宮與太子恭敬不如從命,早點兒歇息養足精神,明日定要盛裝打扮,麵見貴國陛下。”
陸辛義不再說話,笑著拱了拱手,示意跟隨在後麵的士兵送上一口大箱子,大箱子被放在地麵石板上,然後掀開,裡頭是十多套服飾,另有幾個小盒子,像是首飾盒胭脂水粉之類。
“我們陛下冬日常攜嬪妃來行宮,是以此處衣物首飾齊全。公主,隨意挑選吧——至於太子殿下,這裡倒有一套長寧侯少年時的常服,可以湊合湊合。”
陸辛義哈哈大笑轉身而去。
候在一旁的嬌蘿等人眼中含淚,幾個年輕侍衛也不由得紅了眼,對燕國給予的這份羞辱感到難堪。霍嫣然怔怔地望著那口大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至於薑采薇,仿佛沒聽到陸辛義的話,起身拉著薑惜夜走到箱子旁,從裡麵翻出了所謂的長寧侯少年時的常服,一套玄色窄袖勁裝騎射服,在薑惜夜身上比劃了一番。
“長短倒是合適,可惜寬鬆了些。”薑采薇淡然道,低頭隨意扒拉兩下,“……不錯,有一件棉衣,看起來挺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