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7.4《馬鎮舊事》(二合一)(2 / 2)

“老爺,呃,那個,那個叫酒疏的夥計昨天就結了工錢走了。”

“我知道,碼頭的工錢不都是一天一結嗎?昨天沒減半也不打緊。”

見莫幸好似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管家莫名有些心慌,不知為何直覺自己往下繼續說可能會發生些不太好的事情。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管家心一橫,直說了:“老爺,小的是說那夥計已經離開碼頭了,現下也不知去了何處……”

“……”

話音一落,廂房裡陷入了久違的沉默。

莫幸坐在椅子上,原本正優哉遊哉地看著賬本,現在卻停了手,稍長些的短發擋在額前,遮掩了陰沉的眉眼。

“所以——今天沒來?”

雖然坐在椅子上的土老財狀似淡定,但不知為何,管家竟覺得眼前的莫老爺那張素來奸詐狡猾的蒼白麵容之下掩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

近乎手足無措。

應該是錯覺。

這土老財有什麼好驚慌的,該慌亂的是他才對。

一個處理不好就要被扣工錢了。

管家如此想著,擦了擦額頭冷汗,恭敬回答:“是,今天沒來。”

想了想,又補了句:“也是小的早上沒看清楚賬本,那人昨日結算的工錢也是減了半的,老爺放心!”

他放心個鬼!

莫幸臉色徹底黑了下來,蒼白的唇色都被氣得多了些血氣,頓了頓,還是艱難開口:“那——明天也不會來了?”

管家沒想到莫幸會問這個,愣了一下,戰戰兢兢回答:“啊,是,以後都不來了。”

就這種工錢,辭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管家不知道莫幸為什麼這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

這不對。

莫幸下意識覺得是管家在撒謊。

酒疏怎麼會離開碼頭呢?

他可是千方百計想要勾引自己,還為了成功攀上高枝而給他下巫蠱。

就算隻是他誤會了,其實沒下巫蠱,但那天故意勾引他的事情是做不了假的。

不,可能真的下了蠱了,不然他這兩天怎麼這麼魂不守舍的。

他對男人可不感興趣。

莫幸左思右想,還惡狠狠奪過管家手中賬本仔細翻看,試圖找出管家撒謊的證據。

這跟他預想的情況大不相同,莫幸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可當賬本翻看到那一頁後,看著上麵白紙黑字寫著酒疏的名字,又看了看後麵已經結清了工錢的字樣,莫幸不得不承認。

那年輕夥計真的已經離開碼頭了。

怎麼會離開呢?

莫幸失魂落魄地鬆開手中賬本,任由往日愛惜不已的賬本摔在桌子上,心臟跳動得沒那麼快了,卻有一種更加難以忍受的空洞感在心頭徘徊。

空蕩蕩的感覺,仿佛整個胸腔都被掏空了一樣,大腦都一片空白了。

昨晚想了一晚上該怎麼應對這個愛勾搭人的年輕夥計,甚至都想好了該怎麼應對那人的死纏爛打。

可是這番詳實的計劃中從來都沒想過那個人會離開碼頭。

對於厭惡斷袖的莫幸來說,這件事應當是很開心的。

畢竟趕走了一個自己不喜的,隻想著攀高枝的夥計,莫幸也覺得自己應當是開心的。

他甚至都不用去應付那人的死纏爛打了。

不用再絞儘腦汁想著該如何表現出自己是如何正常的一個男性,不跟那些死斷袖們同流合汙。

可是很奇怪,莫幸竟然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不想在管家麵前表現得太奇怪。

畢竟他可是從來不會被男人勾引的。

現在這麼心神不寧的都要怪那醃臢的巫蠱之術。

一切都不過是那年輕夥計使的手段而已,過幾天他就不會這麼在意了。

這麼想著,莫幸勉強振作了一下,繼續翻看賬本。

若無其事的樣子讓管家鬆了口氣,覺得之前那不好的預感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屋內隻剩下翻動書頁的聲音。

隻是不多時,管家又聽到土老財問話:“所以那人還沒離開馬鎮對不對?”

土老財的聲音向來是低沉磁性的,比常人的聲音低一些,有著自己獨特的韻調,不發脾氣時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好聽的。

此時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執拗,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迫切想要得到驗證。

管家蒙了下,結結巴巴的:“啊應該吧,應該還沒離開。”

畢竟這些來乾活的年輕人都是奔著在馬鎮賺錢的想法來的,根本不可能輕易離開。

能離開碼頭,另外尋找工作已經算是那年輕人勇敢了。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人力不值錢,找份工作可不是件容易事,不然以土老財的摳門程度,那些工人們早該跑了。

“哼,知道了。”

土老財若有所思地哼了一聲,蒼白帶著病氣的臉上總算恢複了些血色。

果然是欲擒故縱。

土老財雖沒去過瓦舍勾欄之類的地方,但經常外出查看鋪子狀況的他對馬鎮中這些想要勾搭有錢人的男男女女也是有些了解的。

欲擒故縱這種手段不算少見,他有所耳聞。

現在想來,那年輕夥計應當就是想要用這招逼得他自亂陣腳吧。

隻是他錯估了他堅定的意誌力了。

他根本就不喜歡男人,這種手段對他是無用的。

還會起到反效果。

比如原本他隻想著冷個幾天再過去碼頭,原諒他的無禮舉動,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想要原諒了。

就讓他欲擒故縱去吧,他不理睬就是了。

莫幸如此想著,眉頭卻不自覺皺著。

突然想到,如果那一心攀高枝的年輕夥計發現自己不上當,決定放棄他這個有權有勢的目標該怎麼辦。

這是好事,這當然是好事。

莫幸在心中不斷重複這句話,仿佛這就是自己真實的想法。

作為一個立誌要傳宗接代的大老爺們兒,這當然是他的真實想法。

他不喜歡男人。

隻不過覺得那年輕夥計有點太糟蹋自己了而已。

他自己都已經二十有八,不算年輕了,同年齡的早就孩子一大堆,這鎮子裡的地主老財們更是一個比一個年紀大,名副其實的老財主。

如果酒疏真的放棄了他,大概便會去嘗試勾搭那些人吧。

畢竟那些人可是葷素不忌,以年輕夥計那張臉,要攀上高枝真的隻是招招手的事情而已。

但是那些人都不是真心的。

他們隻會在玩膩了年輕夥計之後將他拋棄。

到時候的他還會有昨天那樣漂亮乾淨的笑容嗎?

隻怕會像鎮子裡流落風塵的男女一樣變得卑微滄桑起來吧。

酒疏現在多少歲?

看賬本好像才十八歲。

廂房內,原本死寂的空氣被打破,莫幸突然開口詢問:“這鎮子裡其他碼頭的招工錢是多少來著?”

莫幸想通了,他決定要給出比其他碼頭更高的價錢招工,讓那叫酒疏的年輕夥計知道離開他家的碼頭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到時候反悔了再過來,他可以考慮給他一個機會。

也算仁慈幫他一把,免得落得風塵男女那種結局。

管家被這天馬行空的問話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回老爺,其他家的碼頭都是一百文一天。”

土老財聞言,頓時有點肉疼。

但是出於心中越來越急躁的莫名情緒,他還是咬咬牙認了:“回頭到鎮子裡貼告示,就說老爺我一百一十文每天!”

這麼高的價錢,那一心攀高枝的夥計總該心動了吧。

雖然不喜歡他勾引自己,但莫幸決定姑且容忍酒疏的這點錯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跳入火坑。

這樣想著,莫幸忍不住咳嗽幾聲,痛苦地皺緊了眉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胸口抽痛不止。

從想象年輕夥計勾引其他人的畫麵開始,他的心臟就完全不聽使喚了,一會兒發酸,一會兒悶痛。

就連舌尖也泛著苦澀的味道。

還有種懊惱的感覺在心中滋生,可他竟不敢去深究這種懊惱的根源。

隻能想著,等到用高價工錢把那年輕夥計再找回來,一切就都好了。

畢竟年輕夥計可是很想勾引自己的,現在有了機會,應該會迫不及待回來吧。

“儘快安排下去,最好下午就在城裡鋪滿告示,越快越好!”

隻要夠快,年輕夥計應該不會那麼快就改變勾引目標吧。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辦!”

管家如釋重負地告退,隻留下土老財一人在陰森空蕩的堂屋裡。

土老財看了眼管家離開的背影,然後就端起茶飲了一口,卻是半天都沒有咽下去,表情也有些恍惚。

他想,如果真的變了目標該怎麼辦呢?

肯定不會的。

雖然他不喜歡男人,可這馬鎮裡還有誰比他更符合酒疏攀高枝的目標呢?

土老財自言自語著,咽下口中無味的茶水,目光毫無焦距地落在堂屋外陽光明媚的庭院裡。

一如小時候無數次被娘親困在昏暗房間裡那樣,靜靜看著外麵燦爛的光景。

全都是與他無關的光景。

就像那個年輕夥計一樣,年輕又漂亮,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生渴求。

如果真的改了目標,就會對其他人露出同樣漂亮的笑容,對他冷漠相待了吧。

土老財停止了自己的思緒,似乎是有點恐懼繼續往下想象了。

他覺得自己變得有點奇怪,一想到酒疏會因為他人而對著自己露出看陌生人的表情,就會有種蔓延至心底的恐懼。

恐懼到他手指都帶著不自覺的震顫,險些灑了茶水,好半晌才恢複正常。

這大概隻是年輕夥計欲擒故縱的手段而已。

肯定是。

土老財在心中不斷重複著,仿佛多重複幾遍便會將之變成現實,心中那些莫名的,不該存在的恐慌與不安也會化作烏有。

他可一點都不喜歡男人,他根本沒什麼好不安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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