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耳邊傳來的年輕老板規律的呼吸聲,戮怨的情緒逐漸平穩,眼中也多了抹不自知的眷戀。
在這條無人公路上,隻有他和老板兩個人待在密閉車廂裡的感覺實在微妙。
讓戮怨的心臟有種暖暖的感覺。
與之前那些隻會讓心臟狂跳的愛欲相比,這種感覺讓戮怨感到很陌生,卻又無比迷戀。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公路,他甚至有種希望這條道路永遠沒有儘頭的妄想。
那樣時間就會永遠停滯在這靜謐安詳的時刻了。
沒有壓抑不住的瘋狂,也沒有違背了神明的罪惡感,有的隻是讓心臟發軟的暖意。
然而妄想終究隻是妄想,一切旅途都會有儘頭。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暗下來,路邊的景色依然是荒漠化的黃沙,卻已經能隱隱約約看到道路儘頭建築物鱗次櫛比的繁華都市。
看著城市中那些微小的人形影子,戮怨繃帶下的眼睛裡變得晦澀,似乎有些出神。
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了,而到時候,就不會再有這樣二人單獨相處的時光了。
“……”
也不會再有那樣溫暖的感覺了。
戮怨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下意識握緊。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該叫做什麼,隻能感覺到令他壓抑的不適。
他知道,大概又是那些惹人厭的罪孽愛欲在作祟。
他應當忽視掉這種感覺。
“快到了啊,一會兒先去訂好的酒店休息吧。”
年輕老板也發現快要到達目的地了,他收起手機,看了看距離,對著戮怨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一會兒到了酒店就去好好搓一頓,我請客。”
“嗯。”
戮怨看著酒疏臉上漂亮的笑容,愣了愣,然後才收斂起又開始跳動的心臟,悶聲回應。
他看了眼車速,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改變車速。
他知道,他年輕的老板或許已經餓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抗餓的,他隻是自幼時起就餓習慣了,而老板不是。
他不能因為那些莫名的情緒就刻意開得很慢。
就這樣,在天色暗下來之後,戮怨也終於將車開入了城市。
N市是一座比屠宰場所在的F市更加繁華的都市,一進入就能看到路邊次第亮起來的燈光,來來往往的人群。
嘈雜的聲音即使有著車窗的阻隔都依稀可聞。
老板似乎有些好奇地看著窗外的一切,戮怨也跟著老板的目光看了過去。
看到那一張張猙獰笑著的豬頭和其他動物的頭顱
無一例外都是屠宰場中常見的牲畜,就連行走的姿勢都越來越像了。
或許以後會越來越像,直至最後徹底變成牲畜。
“等會兒要出去逛逛嗎?”
老板注意到戮怨的目光後,主動邀請道。
似乎是覺得員工想出去玩所以才這麼說的,顯露出一個稱職上司的體貼。
“我可以報銷一切費用。”
老板笑容親切,顯然是所有員工都想要得到的那種好老板。
戮怨綁著繃帶的臉在路邊霓虹燈的映襯下愈發慘白,他看著身側的酒疏,沉默著搖了搖頭。
他不是很想去逛。
尤其是走在遍布牲畜的街道上,會讓他有種即將開始工作的錯覺,有種克製不住的殺戮欲望。
“那好吧,我剛好也有點累了,這裡是酒店地址,就快到了。”
酒疏沒有在意戮怨的拒絕,他彎起漂亮的桃花眼,指了指酒店的方向。
是這座城市裡最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占據了一棟高層大廈。
聳立高塔的酒店燈牌在燈火通明的夜色中顯得格外亮眼。
而在到達了酒店之後,酒店的侍應生很快就為兩人安排好了一切。
隻不過酒疏還需要去做更加詳細的登記,他讓戮怨在此處稍等片刻,他們一會兒一起去酒店房間。
戮怨順從地點了點頭,高大的身形和陰森的繃帶在此時竟顯得有幾分乖巧。
酒疏見狀便放心離開。
隻留下戮怨站在酒店金碧輝煌的大廳角落裡,靠近電梯的位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繃帶下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無論從自己身前走過的客人們有多麼像一頭待宰的肉畜,他都沒有動作。
他隻是斂下眼睛,將手心蜷縮起來,無視耳邊漸漸響起的耳鳴聲,等待著年輕老板回來。
但片刻後,他突然聽到附近有奇怪的水聲傳來。
當他轉頭看去時,隻看到了兩隻靠在一起,嘴唇互相交錯,甚至還伸出了肥厚舌頭的肉畜。
一隻是皮肉耷拉的肉豬,一隻則是皮肉相對緊實的綿羊。
都很適合從中間切開,一定能流出許多油膩的脂肪。
然後切割分層,分出肥瘦相間的肉塊。
“好了寶貝兒,等我去做個登記,一會兒我們就去開房!”
公肉豬從流著涎水的豬嘴裡發出中年男人嘶啞的聲音。
而他身前皮毛微卷的綿羊則點了點頭,發出年輕男人矯揉造作的聲音。
“要快點哦!人家等不及了~”
是兩頭同性肉畜。
戮怨無機質的目光從綿羊身上掃過,讓他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順著目光望過來時才發現是一個身形高大,臉上纏著繃帶的繃帶男。
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氣質陰沉,一副典型鄉下人的打扮。
綿羊看了下戮怨身上簡陋的穿著,麵露不屑。
在肉豬走掉之後,他似乎瞬間換了個人,不複剛才的柔弱。
“喂,傻大個,你一直盯著我看乾什麼!”
“嗬嗬是羨慕吧,我可是看到了,你身邊不是也跟著個金主嗎?隻不過沒看清臉,不過好歹比我這年輕呢~”
戮怨保持著沉默,他沒有理會肉畜的搭訕,將目光挪開。
他剛才隻是好奇為什麼兩頭同性肉畜會湊在一起罷了。
跟他性向正常的老板,還有堅守著教義的他不一樣,這兩頭肉畜似乎對彼此都有著肮臟的愛欲。
如此肮臟汙穢。
一如教義中所說的那樣,汙濁不堪入目。
“你!你這什麼樣子!難道是在瞧不起人嗎!”
綿羊男看著這個不理會自己的鄉巴佬,一時氣得鼻子都歪了。
要不是看他同樣傍上了個金主,他才不屑於理會這種打扮老土的鄉下人。
結果這人居然還敢無視自己,儘管臉上看不出表情,但綿羊男的直覺告訴他,這人在瞧不起自己。
“哼!你以為你多高貴,還不是要伺候著金主才能進到這裡的,憑你自己,幾輩子都進不來!”
“你給我等著,連你這種人都看得上,說明你那金主眼光真是差到不行了,我稍稍勾引就能——”
話還沒說完,綿羊男突然就像被掐住了喉嚨一樣,發不出一絲聲音,隻能看到繃帶男猛地看過來的陰森眼神。
有種毛骨悚然的涼意滲到了骨子裡。
“你!你想乾什麼!這裡可是大庭廣眾之下!”綿羊男被這眼神嚇得不輕。
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真的有人的眼神能這麼嚇人,看著他的眼睛裡空無一物,簡直就跟在看著待宰的牲畜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綿羊男虛張聲勢地往後退了一步,麵上雖然還帶著囂張,額頭卻已經泛起了冷汗。
覺得自己這次可能是惹到了一個在逃的殺人犯了。
最近N市治安很不好,接連發生了好幾起凶殺案件,犯人至今還沒找到,據說死的人已經能停滿停屍間了。
如果說是眼前這個繃帶男的話,他完全相信這個傳言的真實性。
“惹了我,我男人不會放過你的!就連你的金主也會受連累啊——”
話還沒說完,綿羊男就被一隻蒼白的大手揪住了衣領,竟是被騰空拎了起來。
他嚇得臉色慘白,雙手拚命想要把繃帶男的手掌移開,脖子已經被衣領勒出了紅痕,呼吸都不暢起來。
雖然這裡是酒店大廳,但是角落裡沒多少人,再加上殺人犯的思維無法去考量,綿羊男覺得這人很有可能會當場殺了自己。
這下他終於知道怕了,嘴皮子發白,顫抖著給繃帶男道歉,隻求他彆殺了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要勾引你金主的嗚嗚——我錯了,不敢了不敢了!”
綿羊男連連道歉,但是繃帶男似乎不為所動,依然用纏滿繃帶的臉孔對著他,看不清五官的麵容有種怪物般的非人感。
綿羊男嚇得都快尿褲子了,漲紅的臉幾乎要無法呼吸。
良久,繃帶男才用空洞木訥的眼神說出了話:“……不是,金主。”
他和老板之間的關係清清白白,沒有那樣汙濁的愛欲。
也從不會像是他們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做著肮臟的事情。
他們隻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而已。
“啊對,不是金主、不是嗚嗚,你們是真愛,你愛著他,他愛著你——”綿羊男話還沒說完,握在他脖頸處的手又猛地收緊,繃帶男的目光變得更加陰森了。
對上那駭人的目光,綿羊男徹底崩潰了。
他真不知道這個鄉巴佬想乾什麼,果然不愧是殺人狂啊,思維完全無法理解,說好話也沒好臉色看。
綿羊男被勒緊的衣領勒得無法呼吸,他涕泗橫流,不知如何是好,而在他祈求的目光中,麵前可怕的殺人狂繃帶男終於再次出聲,咬字依然生硬:“不是,愛。”
沒有愛欲。
沒有神明不允許的愛欲。
無論是他,還是那漂亮年輕的老板,都不該去沾染那些汙穢之物。
“嗚嗚放過我吧嗚嗚我知道了,不愛,你不愛他!”
啪嗒——
身後,恰好回來的年輕老板停下了腳步。
似乎已經聽到了那句“不愛”。
背對著酒疏的戮怨身形一滯,突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