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手,戮怨放下了手中拎著的肉畜。
卻遲遲不敢轉頭去看酒疏,蒼白的手臂也微微顫抖起來,似乎在壓抑著某種精神上的緊繃情緒。
而綿羊男被鬆開後就倒在了地上,憋得漲紅的臉總算好了些。
但當他抬起頭,目光觸及戮怨那張繃帶臉孔,尤其是那雙瞳孔緊縮的眼睛時,臉色又變得毫無血色。
渾身顫抖得好像隨時會抽過去一樣。
太可怕了,絕對是殺人犯吧,不然哪裡會有這麼可怕的眼睛!
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他不敢出聲,隻能看到繃帶男身後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高挑身影。
似乎是之前那個金主。
然後,有一道很好聽的男聲響了起來,而隨著這道聲音響起,繃帶男的情緒也發生了變化。
“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綿羊男覺得肯定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竟有種繃帶男在緊張的感覺。
在綿羊男驚恐的目光中,身形高大的繃帶男緩緩轉過身,看不清表情的臉上隻露出漆黑的瞳孔。
“沒什麼。”
他說完,猶豫了一會兒,似乎在努力措辭,讓自己接下來的敘述顯得更加順暢合理。
“他,辱罵,我反擊。”
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出的解釋,言簡意賅。
而綿羊男並不敢反駁,他隻看到了繃帶男背在身後的手掌緩緩收緊,不知道是在緊張,還是在威脅他。
總之,很可怕。
綿羊男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隻希望快點結束這件可怕的事情,便默認了繃帶男的說法,再也沒了往日的撒潑不饒人。
“現在,沒事了。”
“我們,走吧。”
說著,戮怨的手指更加緊張地繃緊了,似乎是在害怕酒疏的進一步追問。
感覺到戮怨情緒再次壓抑下來的綿羊男也嚇得不輕。
生怕著繃帶男控製不住情緒要當場殺人。
他還沒活夠呢!
好在,繃帶男麵前的金主相信了他這番說辭。
純良溫和的聲音裡透露著對繃帶男濃濃的信任和關切:“那就好。”
繃帶男在金主的聲音中放鬆了下來,肌肉也沒有那麼緊繃了。
而金主在向繃帶男反複確認事情已經解決,不需要去叫酒店管理層來介入事端之後,便準備離開這裡。
事情就要告一段落了。
見狀,綿羊男終於徹底癱軟在地。
然後,看著兩人相伴離去的背影,虛脫般鬆了口氣。
有種虎口逃生的慶幸。
能從連環殺人犯手裡逃出來真的太不容易了,還以為剛才會被殺掉呢!
這樣想著,綿羊男又將目光放到了繃帶男身側的金主身上。
不知道是怎樣一個金主才敢去包養繃帶男這種殺人犯。
尤其是剛才聽聲音來看,大概隻是個性格溫和的年輕男性而已。
也不知道是怎麼有勇氣去靠近這個可怕的繃帶男的。
就連親耳聽到了剛才那番“不愛”的話之後,都沒有跟繃帶男翻臉。
屬實奇怪。
綿羊男滿心不解,隻看到那是一個黑發青年的背影。
原本算得上高挑的身高站在繃帶男身側顯得有幾分嬌小。
但能看出比例勻稱的頎長身形,隻看背影就知道一定是個顏值不低的俊美青年。
與高大到可怖,氣質也陰沉不討喜的繃帶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好像兩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同一畫麵中的人物。
而就在綿羊男如此出神想著的時候,繃帶男身側的金主似乎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靜。
就好像早已看穿了一切。
綿羊男愣愣地看著那金主年輕美麗的容顏,一時竟有些呆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電梯裡。
隻留下他悵然若失的癱坐在原地。
怎麼也想不明白,繃帶男那種人是怎麼釣上這麼一個優質金主的。
明明連他也隻能釣上一個中年老男人而已。
綿羊男越想越是憋屈。
不過很快就自我開解,知道他們兩個必定不會長久。
他可沒見過哪個有錢人真的會愛上自己包養的情人。
更不用說是繃帶男那種明顯毀了容,隻有身材比較能打的家夥。
估計隻是在床上比較賣力氣罷了,很快就會被拋棄的。
儘管那個有錢人年輕美麗,看上去性格也溫柔,但是富人的秉性都是一樣的。
就從剛才那人聽到繃帶男不愛他之後都沒什麼反應的態度來看,綿羊男並不覺得繃帶男會是那個例外。
隻有金主也不愛繃帶男,才會對那番話無動於衷,畢竟本就是權色交易而已。
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能看到被玩膩了的繃帶男被金主拋棄了。
隻不過以繃帶男易怒的性格來看,大概率會惱羞成怒殺了那金主吧。
綿羊男如此想著,竟有些歎息起來。
要不是實在害怕繃帶男,他都想現在衝過去勸說那個金主趕緊跑了。
像繃帶男這種打眼一看就不好惹的情人,最好是不要招惹為妙,不然被情殺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個金主還是太年輕,追求刺激,都沒想過到時候能不能好聚好散,多半要魚死網破。
也隻有他這種溫婉的性子才比較合適當情人啊。
如果是他,能跟那金主睡一段時間一輩子都會心滿意足的。
想起酒疏那張美到極致的臉孔,綿羊男陷入了幻想,連原先想好的報警都忘卻腦後了。
*
而此時,酒疏與戮怨正在電梯裡等待到達房間所在的樓層。
戮怨看著身側神色如常的年輕老板,心中依然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酒疏究竟聽到了多少,有沒有聽到那些“金主”之類的汙穢言辭。
又或者,有沒有聽到那句“不愛”。
僅僅從酒疏平靜的表情來看,應該是沒有聽到的。
大概隻是聽到了無法拚湊成句子的隻言片語。
戮怨這樣想著,收回了目光,黑漆漆的瞳仁裡空無一物。
似乎在慶幸,又似乎在失落著什麼。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心頭亂成一團的思緒。
隻能就這樣安靜站在酒疏身側,不發一言。
或許等到睡一覺之後,今晚的一切就都會成為過眼雲煙了。
誰都不會在意的,他也無需去在意。
戮怨隻能這麼安慰自己,不敢去思考另一種可能性。
一種老板聽到了一切,卻毫不在意的可能性。
他放在身側的手指蜷縮起來,不知原因的,用力到骨節泛白。
“說起來——在外人看來,我是不是很像你的金主?”
突然,安靜的電梯裡響起了年輕老板帶著笑意的聲音,似乎是在調侃著什麼。
戮怨猛地抬眼,瞳孔有些顫抖。
他不知道酒疏話中的意思,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這句話。
他隻知道剛才那一切全都被聽見了。
那句“不愛”也被聽見了。
是第二種可能。
張了張嘴唇,戮怨似乎想要辯解什麼,但最終還是蒼白地閉上了嘴唇,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那些不被神明允許的肮臟愛欲。
或許也不需要解釋。
那句“不愛”,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畢竟那頭肉畜說的也沒錯,他們之間本就沒有那些汙穢的愛欲糾葛。
在老板看來,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下屬而已,那些肮臟的念頭本就不該有。
雖然是這麼想著,但戮怨的手指卻不自知地發顫,死死陷入了掌心。
殷紅的血跡順著拳頭的縫隙流淌了出來。
在極響的耳鳴聲中,他眼前的世界扭曲變形,猩紅色的血肉蔓延。
似乎每一次都在變得比以前更加猩紅。
每一次都在變得更加真實。
象征著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
也許下一次,這些血肉就永遠不會消退了,他的世界中也永遠隻會出現這些血肉。
這本就是他的宿命,是他違背了神明禁令的懲罰。
戮怨繃帶下的麵孔愈發麻木起來。
而就在他放任眼前的血肉蔓延之時,他身側的年輕老板卻突然靠近了戮怨。
在猩紅色的電梯裡,隻有老板是乾淨的。
血肉還沒來得及纏繞上他。
戮怨看到那透出黑色發絲的毛絨長耳動了動,微微揚起,愈發惹人憐愛。
連原本收攏著的純白翅膀都輕輕展開,貼近了他的身體。
帶來羽毛掃過的難耐癢意。
他年輕美麗的老板就在他身側輕聲說話,語調中似乎有某種暗示性的意味:“你覺得像不像呢?”
溫.軟的指尖在戮怨蒼白結實的手臂上劃過。
比起之前車廂裡那次的輕描淡寫,這次似乎更加曖.昧,也更加漫長。
順著線條流暢的肌肉走向,從小臂一直到手腕,指尖輕輕摩擦。
一副標準的,辦公室潛規則的暗示姿態。
即使酒疏有一張美麗的麵孔,這種行為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性.騷擾。
隻不過在外人看來,與戮怨高大的塊頭相比,酒疏也許才是比較吃虧的一方。
“!!!”
一瞬間,戮怨的身體僵硬得好像石頭。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起來,連眼前的血肉們都凝固住了。
似乎也因為過度震驚而停止了蔓延。
叮——
電梯門打開了,酒疏也收回了手,神色如常。
好像剛才做出那一番曖昧舉動的人不是自己。
他表現得就像個正常關心員工的老板一樣,彎起那雙漂亮的眼睛。
對精神狀態總算脫離危險的懲戒對象說道:“我們到了,走吧。”
戮怨怔怔地看著麵前笑得兔耳微顫的老板,身後的翅膀也重新像是平常一樣收攏著,根本沒有特彆的情緒表現。
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誤會了。
但就在戮怨開始自我懷疑時,酒疏的語氣又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去你的房間嗎?”
像是某種隱晦的邀請。
“……”
戮怨良久都沒有出聲,隻有繃帶下的瞳孔不斷擴大。
直到電梯門快要關閉,他才有些同手同腳地走出了電梯。
“……嗯。”
他應該拒絕的。
舌頭卻不聽使喚地悶悶嗯了一聲。
然後,酒疏帶著戮怨先去了他的房間安排行李和房卡之類的東西。
“今晚你就在這裡休息吧,明天不用起的太早,今天累了一天了,明天的飛機是中午十二點鐘的,不用急。”
“……”
戮怨站在房間裡,看著將房卡遞給自己的酒疏,動作有些僵硬。
他不敢靠近,也不敢說出拒絕的話。
大腦仿佛變成了一團漿糊,無法思考。
就像電視中那些被潛規則的職員一樣,他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酒疏走近。
離自己越來越近。
或許隻是因為這是自己的老板,他隻是不想失去這份工作而已。
畢竟他一直克製著那些愛欲,這並非他自願的。
並不是像那些醜陋肉畜一樣的肮臟欲望。
想到這裡,戮怨下意識回想起了之前那兩頭靠在一起激吻的肉畜。
明明是很惡心的一幕,但如果將對象換成是眼前這個神情溫和的年輕人,似乎就變了。
戮怨怔愣地想著,心跳聲越來越快,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而黑發黑眼的老板看著戮怨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將房卡放到戮怨手中,並未如戮怨所想象的那樣做出更多暗示性的舉止,而是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自然的就好像之前那些曖.昧的舉止根本不存在。
“好了,你休息一會兒吧,待會兒我收拾好了就來找你去餐廳吃飯,為了獎勵你,今晚的晚餐會很豐盛。”
說完,酒疏衝戮怨眨了眨眼,離開了房間。
隻留下還呆呆站在原地的懲戒對象。
對於這個暫時還“不愛”他的懲戒對象,逗一逗還是很好玩的。
“……”
是誤會嗎?
戮怨怔了怔,垂下頭顱,看著手中的房卡,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隻是眼睛重新變得黯淡起來,悵然若失般,陷入長久的沉默。
直到門外響起了酒疏催促去吃飯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他將房卡收好,帶著幾分殘存的恍惚,打開了門。
“走吧,一定很餓了吧。”
酒疏換掉了之前滿身汗氣的衣服,換上一身休閒服裝,溫柔的暖色上衣將他的臉襯得愈發雪白美麗。
“好。”
戮怨目光頓了頓,似乎有些著迷,亦步亦趨地跟在酒疏身後去往位於頂層的餐廳。
一路上,容貌格外出眾的酒疏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幾乎每個人都會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他臉上,久久都舍不得移開。
甚至忽視了一直站在酒疏身側,氣息陰沉可怖的高大繃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