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旦注意到這個繃帶男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會下意識不約而同地收回。
本能地避開這個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高大男人。
所有人都不理解那個美麗的年輕人為什麼讓這個醜陋可怕的男人跟在身旁,但也沒人敢去問。
就這麼目送兩人一路前往餐廳。
很快到達了餐廳,戮怨看著裝修豪華,人來人往的餐廳,變得愈發沉默寡言。
他跟在酒疏身旁,坐到了預定好的位置上。
然後,看著表情從容地與服務生對話點菜的年輕老板,他有些出神。
一路上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他都感受到了。
他知道,在其他人看來,他這種底層人與他出身優良的老板走在一起是極不相稱的。
就連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無論是外貌,還是內在,他都一無是處。
他隻是個屠宰場裡整日忙碌的屠夫而已,而他的老板卻是一個隻會在高級酒會上出現,與其他富豪們觥籌交錯的有錢人。
他們本就天壤之彆。
“你是——酒疏先生對嗎!”
“天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您!”
突然傳來的女人聲音打斷了戮怨的出神。
他抬起眼,看到一個穿著精致晚禮服,燙著卷發的母山羊一臉驚喜地看著他年輕的老板。
“之前在股票交易所那裡是我為您辦理的服務,您還記得嗎?”
“是嗎?不記得了。”
年輕老板笑嗬嗬地回應。
女人噎了一下,但隨即又繼續諂媚地笑著,拉著身旁的男友一起介紹給酒疏認識。
這可是她職業生涯以來遇到的最大的客戶,分分鐘賺幾個億都不放在眼中。
與這樣的富人多說一些話,混個臉熟總是沒毛病的。
這個世界對於有錢人的追捧總是過分狂熱的,她被突然拉過來的男友也同樣滿臉諂媚。
而酒疏麵對這樣自來熟的女人,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但每次回答都會將女人噎得說不出話來。
顯然,他隻是趁著上菜的間隙裡,無聊打發些時間罷了。
但在戮怨看來,這是他年輕老板第一次與一個異性如此近距離地接觸。
臉上的笑意似乎比麵對他的時候還要溫柔。
就好像是對這個打扮時髦的異性頗有好感一樣。
“……”
繃帶下的眼睛微微睜大,戮怨低下頭,不敢讓對麵的老板看到自己眼中那些不堪的惡意。
不該有惡意的。
神說要摒棄一切愛憎,為什麼他總是違背——
戮怨看著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掌,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又被他克製地收攏回去,將那些猩紅色的惡念壓了下去。
老板身為一個正常的男性,有著隨意戀愛的自由,他沒有任何資格去乾涉。
他隻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員工而已。
是的,他根本沒有資格,也不應該去產生惡意。
“……”
手指收緊,剛剛才結痂的傷口再次被撕裂,滲出殷紅的血液。
“在想什麼?該吃飯了。”
酒疏溫聲提醒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懲戒對象,目光在他繃緊的肩部肌肉上掃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微微歎息。
雖然還沒看清心意,卻已經開始吃醋了。
酒疏有些無奈。
戮怨聽到酒疏的聲音後就抬起了頭,發現那頭山羊已經離開。
但即使如此,他的情緒還是沒有改善,眼神依然帶著未散去的麻木。
直到老板的手指若有若無地在他手背上擦過。
“這道菜很不錯,剛才問你要點哪個也不出聲,所以自作主張點了這幾道,嘗嘗吧。”
戮怨蒼白冰涼的手背瑟縮了下,抬眼看了下麵色正常的酒疏。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自己誤會了,他的大腦有些混亂。
隻能用有些遲緩的動作嘗了嘗這幾道菜。
雖然他平常基本不挑食,隻要是食物就能吃,但這幾道菜確實很好吃。
尤其是在老板笑意盈盈的目光注視下,舌尖蔓延的甜味讓他原本壓抑著苦澀惡意的心臟都變得放鬆下來。
胸膛裡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著,他控製不住,隻能任由它越來越快。
當然,或許也是因為他的放縱,放縱這片刻的愛欲,才會讓心臟跳的愈發快速。
而這難得愉快的晚餐時間在今晚過的格外快。
即使戮怨胃口不小,放慢了速度進食,也很快被填飽了肚子,到了離開餐廳回房間的時候了。
儘管還有些戀戀不舍,但戮怨還是起身跟著酒疏一起離開餐廳。
而就在他和酒疏將要走出餐廳的時候,之前的山羊女人又追了上來,笑容獻媚地遞上之前忘記給的名片。
酒疏笑眯眯拒絕,隻留下女人錯愕的臉。
而原本還心情良好的戮怨則一直看著女人的頭顱沒說話,原本被壓下去的猩紅惡意又開始在心頭充斥了。
在他眼中,山羊女那顆醜陋的山羊頭顱上滿是因年齡增長而留下的皺紋,枯黃燙卷的毛發也不再柔順,是即使放進屠宰場也會被丟棄的殘次品。
如果用尖刀剜掉頭蓋骨,露出那些輕浮的腦花,一定能看到這張山羊臉上露出令人滿意的恐懼表情。
那樣的話,就再也不會有能力去勾引他的老板,露出如此汙穢墮落的欲.念了。
被酒疏拒絕的女人突然打了個寒戰,她順著目光看到一直站在酒疏身側的戮怨,瞬間就嚇白了臉。
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很可怕。
明明有著一副不錯的身材,她原本還想著勾搭一下的。
畢竟是富豪老板跟前的人,長的醜陋,看樣子是個保鏢,準定沒見過世麵,一勾搭就到手。
到時候隨便忽悠一番就能撈到好處。
可沒想到這表情如此陰森,讓山羊女一下子就打消了念頭。
她下意識避開了與戮怨對視的視線。
而戮怨在看到酒疏沒有理睬她,而是徑直離開後,就收回了那莫名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也跟著酒疏離開了。
酒疏似乎發現了戮怨的情緒變化,他瞥了眼身旁這個大塊頭,放慢了腳步,權當陪他散步。
看著一直走在身側的年輕老板,戮怨的情緒似乎有片刻的緩和。
隻是一路上,他還是忍不住看著酒疏頭頂的白色耳朵。
那雙正因為心情愉悅而微微顫動的毛絨長耳掩在濃密發絲間,忽隱忽現。
就像是在因為那個異性而感到開心。
“……”
戮怨放在身側的手掌再次緊緊蜷縮起來。
他就這樣低著頭跟在酒疏身後,不知在想什麼。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還有一天的行程,需要充足的精力。”
“好。”
兩人的房間緊挨著,戮怨在目送酒疏進入房間關上房門之後,就望著房門發呆。
似乎隨著愛欲的膨脹,他心中的惡意也越來越多了。
而他不知道該如何壓製下去。
甚至現在就有一種近乎瘋狂的衝動,讓他想要去找到那個醜陋的讓酒疏產生好感的山羊女人。
用刀子劃開它醜陋猙獰的麵孔,割掉巧言令色的舌頭,在剖開胸腹,扔掉其中醜陋泥濘的內臟。
隻有那樣,才能平息他心頭難以壓抑的憤怒和怨毒。
可是,這些情緒本就不該有。
神明所不允許的一切情緒,在他胸膛裡一天天越來越多。
這讓他很害怕,害怕到了某天,當情緒積壓到了極致,他會不會就再也得不到神明的原諒。
再也無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因為他的罪孽已到了無法被寬恕的地步。
“……”
他不該這樣的。
那些惡意,那些愛憎,全都不該有。
戮怨用顫抖的手掌遮擋住臉孔,似乎想要將眼中無法被掩蓋的猩紅惡意壓下去,但良久都沒有奏效。
最後隻能放棄。
他用木然沉重的步伐走到自己的房門前,剛想要打開房門,就聽到了一些不該有的動靜。
是女人痛苦呻.吟的聲音。
哢噠——打開房門。
“救救——唔!”
房間內,一個熟悉的山羊頭顱被一根麻繩狠狠勒住了脖子。
而她身後站著的,正是之前站在她身旁,有著猙獰肉豬臉孔的男友。
“是你?還以為這裡是那富豪的房間呢,真是,這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她多拖延點時間都做不到,害得我找錯了房間!”
戮怨看著肉豬手中勒著的山羊女,緩緩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怔忪。
肉豬舉著槍對準了戮怨,威脅他不準出聲,
他似乎就是最近被全城通緝的連環殺人犯。
從那流著涎水的豬嘴可以看出,他已經因為多日來的東躲西藏而變得有些神經質了。
麵對槍口,戮怨沒有任何恐懼,繃帶下的臉也看不出表情。
肉豬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突然露出了笑容。
“你也很討厭這個女人?哈哈!那太好了,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戮怨聽到肉豬發出了豬一樣的笑聲,像是肉豬臨死前的嘶鳴聲。
“看得出來,你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吧,我了解你的心情,跟在你那個有錢人老板身邊的感覺很不好受吧!
像咱們這樣出身低微的家夥,確實很難出頭,每次看著那些有錢人吃香喝辣,咱們這種人就隻能在旁邊站著看的感覺簡直惡心吐了!
我當初就是直接乾掉了那個肥豬一樣的老板才拿到了第一桶金,啊,我現在還記得當時那種興奮的感覺!”
肉豬看出了眼前這個高大男人的身份,絕對是個窮人。
跟剛才那個有錢人酒疏相比,是個平時就生活困窘的人,受儘了周圍人的白眼,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有錢人享受生活,絕對是個內心壓抑著瘋狂欲望的家夥。
一切都跟他以前很像。
隻要稍加挑撥就能為他所用。
“我明白你,我們都是瘋狂而又卑微的人。”
聽到肉豬的這句話,站在原地一直沒說話的戮怨微微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空洞無神,似乎想起了晚餐時發生的一切。
與老板相比,他確實是個無比卑微的人。
但是……他並不想陷入瘋狂的。
他隻是還沒有被神明原諒而已。
他隻是還沒有變得正常而已。
他會變得正常的。
“你那個叫酒疏的老板是個比我老板更加有錢的家夥,我們可以合作,到時候平分錢款如何?”
“然後,把所有的不滿和瘋狂都發泄到那個狗老板身上嗬嗬嗬!”
肉豬的笑聲嘶啞而惡心,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擊倒在地,甚至都沒看清那人的動作。
桀桀桀桀——
肉豬淒厲的嘶鳴聲讓戮怨眉頭微皺。
他輕易將這個口無遮攔的肉豬下巴掰折。
然後,看著腳下驚恐蠕動著的肉豬,用略顯生硬的聲音說著:“沒有瘋狂。”
他還沒有陷入瘋狂。
是的,他隻是暫時違背了神的旨意而已,還沒有瘋狂,沒有到無法被寬恕的地步。
睜大了遍布猩紅色的眼睛,戮怨一遍遍在心中重複著,耳邊的耳鳴聲卻愈發刺耳了。
眼中的世界也再次扭曲。
這次,或許是過於激蕩的情緒讓他的精神狀態更加危險,在血肉彌漫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繃帶下正在湧出鮮血。
象征著他罪孽的鮮血。
啪嗒啪嗒——
濃稠的鮮血不斷湧出,戮怨顫抖地捂住自己醜陋的麵容,漆黑的眼珠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到了床頭鏡子裡的自己。
醜陋猙獰得如同一頭牲畜,連繃帶都快要遮掩不住了。
他正在變得越來越瘋狂,血肉們也越來越多了,耳邊窸窸窣窣的惡意聲音不斷回蕩。
就好像在告訴他,徹底瘋狂的那一天就要到來了,而這都是對他違背神明的懲戒。
戮怨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等到情緒終於勉強平穩下來時,他看著染滿自己鮮血的手掌,還有一片狼藉的房間,瞳孔緊縮。
房間變得一團糟,會被發現的。
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處理掉垃圾就好了。
耳邊的血肉們如此建議著。
戮怨恍惚了一下,隨後便將目光看向了房間裡這兩頭肉畜。
房間內,僥幸逃過一劫的山羊女恐懼地蜷縮在牆角,涕泗橫流地看著這個身材高大的繃帶男朝自己看了過來。
那雙漆黑的眼睛透不出一絲光,纏滿繃帶的麵孔明明看不出表情,此時看著自己的樣子卻又像極了一個滿含惡意的笑容。
就好像他已經期待殺掉她很久了。
死定了。
山羊女捂著嘴不敢哭出聲,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門外突然傳來了有人敲門的聲音,阻止了繃帶男靠近她的腳步。
繃帶男可怖的眼睛一下子就看了過去,卻隻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戮怨?開門。”
在山羊女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繃帶男露出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慌張的表情。
酒疏就站在門外。
意識到這一點的戮怨呼吸停滯,連心臟都有片刻的停頓,他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顫抖的手掌,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去回應。
隻能聽到酒疏再次催促他開門的聲音。
他卻渾身僵硬到動彈不得,隻能聽到門外的人在沉默了片刻後,用備用門卡打開了門。
哢噠——房門打開的聲音之後,是年輕老板平穩的呼吸聲。
他看到了房間內的一切。
山羊女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喜極而泣。
但下一秒,卻聽到那個年輕美麗的老板發出了略帶困擾的聲音:“房間一團糟呢。”
“下次要記得打掃乾淨啊。”
溫和的聲線依然動聽,卻讓人一刹那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