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酒疏靜靜看著外麵街道上混亂的現狀,半晌才收回目光繼續用餐。
仿佛並未注意到這一切混亂的源頭就是自己。
“一會兒回酒店吧,有點困了。”
酒疏想要回去睡會兒午覺。
“好。”
戮怨早已吃完,他坐在一旁看著自己年輕的老板用餐,目光專注。
眼底沉澱著可以稱得上溫柔的光芒,與他高大可怖的體型極不相稱。
也與餐廳內的其他客人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時的餐廳裡,稀稀疏疏地坐著幾十位客人。
他們全都低著頭,避開了他人窺伺的視線,但從偶爾露出的側臉上,還是能看到他們空洞無神的表情。
茫然消沉,甚至還有幾分無助。
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此刻混亂低落的情緒。
放眼望去,大半個餐廳的客人都低著頭,那副沉默不說話的樣子難免有種讓人心底發涼的陰森感。
而作為餐廳裡唯二還在動的客人,酒疏和戮怨似乎都不在意那些舉止怪異的客人們,已經起身準備離開了。
“走吧。”
酒疏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對今天的午餐還算滿意的樣子。
餐廳廚師的手藝不錯,麵很好吃。
“好。”
戮怨跟著起身,牽著酒疏的手掌,十指相扣,就這樣緩緩走出餐廳。
隻是在即將走出餐廳時,他漆黑可怖的瞳仁掃過餐廳內那一雙雙重新抬起來的血色眸子,片刻後就收回了目光。
沒有再關注這些表情陰沉麻木的牲畜頭顱們。
而直到戮怨和酒疏離開良久之後,連酒疏的背影都看不到時,餐廳內的眾人才重新低下頭,遮掩住麵無表情的臉孔。
他們似乎也發現自己一直這樣下去不行,便眼神空洞地調動著臉部肌肉,想要重新露出笑容。
但嘗試了許久也未成功,最後還是隻能低垂著頭顱,讓人看不清具體表情。
吧台後,酒保也收回了目送酒疏遠去的目光。
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去,努力嘗試了幾次卻始終勾不起嘴角。
最後隻能低著頭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在因為痛感而微微顫抖。
人類的血肉之軀過於脆弱,僅僅隻是幾個杯子而已,就能將手掌傷的支離破碎,血肉翻卷。
痛感沿著末梢神經一直傳遞到大腦,這是祂最討厭的痛楚。
屬於人類汙濁情感中的一部分。
但此刻祂卻發現了比這痛苦更令祂難以忍受的感覺。
一種苦到舌尖發麻,讓心臟也變得沉甸甸的不知名感覺,祂不知該如何形容。
就連遠在世界之外的本體都因此而變得萎靡不振。
明明沒有心臟,卻好像瞬間心臟停跳了一樣,大片黏糊糊血肉組成的軀體沒精打采地趴伏著,幾乎要喪失活下去的意誌。
就連原本想要毀滅一切的欲望都不重要了。
不光沒了想要殺光全人類,讓一切陷入瘋狂的念頭,祂現在甚至有種就這麼毀滅自己也不錯的想法。
祂是怎麼了?
厄神陷入茫然,不得而知。
隻知道自己不想被酒疏討厭,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被討厭。
又該怎麼做才能不被討厭。
另一邊,被保安拖走的麗琪最終被扔到了一個遠離餐廳的小巷子裡。
看著前方包圍著自己的兩個保安,她害怕得渾身顫抖,以為自己就要被殺死。
下一刻卻發現原本還麵帶詭異微笑的保安們全都變得麵無表情,不再理睬麗琪,自顧自的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嘴唇還蠕動著,似乎在小聲呢喃著什麼。
直到麗琪鼓起勇氣湊近了一些後,才聽見保安口中所說的話。
“被討厭……”
“為什麼……”
“怎麼辦……”
保安們的聲音生硬冰冷,卻莫名能讓人聽出一些近乎慌亂無措的情緒。
麗琪聽著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同樣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她不知道厄神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奇怪,但她知道現在是她逃命的好機會。
於是,麗琪趁著保安不注意,從巷子裡逃了出去。
直到逃出去後,她才總算鬆了口氣,被嚇得煞白的臉也恢複了血色。
但隨即,她又開始擔心剛才餐廳裡的屠夫和他的情人了。
他們此時必定已經凶多吉少了,隻希望他們能像她一樣看準機會逃命吧。
尤其是屠夫那個容貌美麗,神情溫和的情人,一想到他會就那樣死在餐廳裡,麗琪心中有些歎息。
這樣想著,麗琪便抬起頭,觀察著附近的道路,準備回去餐廳看看,沒準還有救。
但一抬頭,麗琪就有些呆滯了。
她睜大了眼睛,看到H市原本繁華的街頭此刻硝煙彌漫,無數車輛撞擊在一起,發生了連環追尾事故。
在車輛的濃煙火光之中,竟給人一種末日降臨的感覺。
但與末日不同的是,街道上沒有多少求救的人。
反而站著許多低著腦袋的人類。
他們站在原地,好像沒有看到附近發生的車禍一樣,而是像剛才的保安一樣,兀自喃喃自語著什麼。
發生車禍的司機們好像也都沒有從車廂內逃出來,而是任由車輛被撞的千瘡百孔也一聲不吭。
隻偶爾有匆忙路過的行人麵色驚愕,但也不想多管閒事,趕緊離開了。
麗琪膽戰心驚地看著街道上站著的人們,半晌才將目光看向那些出了車禍的車輛。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駕駛座上的司機們全都垂著腦袋,好似已經失去意識。
但麗琪仔細觀察後卻知道他們並沒有失去意識,隻是坐在車廂裡喃喃自語著什麼。
臉上沒有了曾經模仿人類露出的笑容,就連眼神都變得空洞起來。
麵無表情的臉看上去陰沉冰冷。
舉止也顯露出一種怪異的刻板僵硬,給人一種非人類的異樣感覺。
太奇怪了。
麗琪咽了下口水,即使已經提前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這些司機和路邊人們詭異的舉止嚇得手腳冰涼。
畢竟,即使知道他們不對勁,但那些與人類一模一樣的麵孔還是讓人忍不住產生混亂感,分不清究竟是人類還是被厄神附體的怪物。
她看得出來,這些人就跟餐廳裡那些人一樣被厄神附體了。
但是看著這片繁華的十字路口,看著那些舉止怪異的人類,麗琪還是不禁頭皮發麻。
滿大街大半的人都被厄神附體了。
這讓麗琪幾乎要絕望了。
她本來還以為隻有餐廳裡那些人而已,但如今,整座城市都岌岌可危,厄神顯然已經盯上這座城市了。
在厄神恐怖的權能之下,她這樣渺小的人類所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根本毫無作用。
不,不能這樣想,隻要有一絲希望就必須努力下去。
麗琪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她按照前世的記憶來判斷,此時的屠夫應該還沒有死。
畢竟如果屠夫死了的話,心滿意足的厄神應該早就離開,回歸到本體的瘋狂中去了。
而現在這些被厄神附體的人雖然舉止變得怪異,但並沒有離開。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祂還沒有完成自己的目標。
這樣的話,世界就還有救!
麗琪想到這裡,又看了看附近混亂的情況,準備先回去餐廳看看。
無論如何,必須要說服屠夫和他的情人離開這座城市。
那樣的話,說不定厄神就無法殺掉屠夫了,這個世界就能得救了。
這樣想著,麗琪開始找人問路。
她被關在精神病院很久了,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找回餐廳的路,隻能找人問問了。
不過她還是謹慎的。
為了防止找到被厄神附體的人,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避開了那些站在原地喃喃自語,一動不動的人類。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個坐在路邊長椅上,手指撥弄著一盒牙簽的男人。
雖然還是低著頭,但總算跟那些一動不動的人不一樣了。
“這位先生,請問你知道怎麼去餐廳嗎?”
麗琪有些神經過敏地說著,邊說邊戰戰兢兢地觀察著周邊,生怕會突然竄出來一個厄神。
已經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
“討厭……不討厭……”
男人低著頭,正一根一根地從牙簽盒裡抽出牙簽,每說一句話就扔掉一根。
聞言手指一頓,微微抬起頭,露出漆黑無機質的眸子。
還有一張努力嘗試勾起笑容,卻總是失敗,最後導致臉部肌肉都僵硬褶皺起來的怪異麵孔。
“!”
麗琪嚇得雙腿發軟,險些癱軟在地。
大腦一片空白,隻覺自己就要完了。
但下一秒,男人並沒有如她預想中那樣殺死她,而是用空洞生硬的聲音說道:“他討厭我。”
“被討厭了,怎麼辦?”
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麗琪哆嗦著,下意識回答:“或許、或許要讓他多了解你,然後就不會討厭你了。”
作為一個在精神病院裡時常接受心理思想教育課程的精神病人,麗琪對於人類間溝通需要相互理解這點已經刻進了骨子裡,下意識就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