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麗琪第一次看到這麼大規模的血雨。
她顫抖著擦拭臉上的血水,抬眼就看到原本就猩紅到嚇人的天空簡直要變成粘稠的血液。
厄神快要來了。
麗琪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不會有其他可能了。
厄神想必已經成功殺死了屠夫,實現了自己繼續沉淪瘋狂的目的了。
她獲得的這次重來一次的機會到頭來根本毫無作用。
之前為了阻止厄神所做的一切也隻是枉然而已。
麗琪有些麻木地看著街邊那些停止了爭鬥,旁若無人走在血雨中的厄神們。
知道或許下一秒,整個世界都會變成記憶中血肉纏繞的詭異世界了。
每一棟建築物上都是黏糊糊的血肉,纏繞著鼓動著的血管,像是某種生長著的生物一樣。
還有那些徘徊在街頭的血肉怪物們,每個都殘忍嗜殺,隻會發出癲狂的笑聲。
就連那些看似正常的人類也隻是末日前的瘋子而已。
瘋狂,將會成為整個世界的主基調。
因為主宰世界的神明就是瘋狂本身。
哢擦——
越想越絕望的麗琪聽到了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
她抬起頭,看到血紅色的天空崩碎了一樣,產生絲絲縷縷的裂痕。
像是一個籠罩整個世界的屏障將要被什麼東西擠壓到碎裂。
她恐懼地睜大眼睛,看到天空上鏡麵似的裂痕越來越多。
她明白那是在代表著厄神本體即將穿過世界壁壘到來。
窸窸窣窣——
麗琪的耳邊也傳來了厄神的聲音。
就像記憶中直麵厄神的那一次一樣,飽含著瘋狂的細碎聲音。
隻是這次,麗琪總覺得聲音有些怪怪的。
摻雜著尖銳突兀的聲調,竟給人一種極度震驚委屈的感覺。
麗琪知道這一定是幻覺。
厄神是不會震驚的,更不會感到委屈。
祂隻會為了即將到來的瘋狂感到愉悅。
她搖了搖頭,將腦海裡那些莫名其妙的可笑幻覺甩掉。
然後死死盯著天空上的裂縫,神神叨叨地祈禱著不要再繼續開裂了。
一旦天空徹底碎裂,厄神就會通過縫隙進入這個世界,將整個世界都感染成瘋狂的末日。
重蹈前世的覆轍。
麗琪其實也明白這祈禱不過是自己的妄想罷了。
無論她怎麼祈禱,該來的末日遲早都會到來的。
但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隻能不切實際地妄想著末日能遲一些是一些。
*
另一邊的酒店裡,
酒疏的回答對厄神來說堪稱晴天霹靂。
徹底將祂稍微膨脹了一些的自信擊碎。
祂看著麵前表情自然地起身,準備帶著戮怨離開的酒疏,麵露不敢置信之色。
像條被主人拋棄後不敢置信的大型犬。
“等、等!”
“等等!”
厄神們攔住了酒疏的去路,之前還勝券在握的麵孔變得倉皇不安。
“……為什麼?”
宴會廳裡,異口同聲說出的話語帶著幾分委屈和迷茫。
祂不知道酒疏為什麼如此偏愛戮怨。
如果說是同一個靈魂的話,那祂不也可以嗎?
為什麼隻對戮怨如此偏愛。
還是說之前的一切隻是玩笑而已。
他根本就不愛祂,所愛的人隻有戮怨一個。
“我當然愛著戮怨。”
酒疏看著厄神,彎起眉眼,聲音溫柔。
與之相對的是宴會廳內眾人近乎絕望的目光。
承認了。
酒疏承認他所愛的人隻有戮怨。
厄神從沒有哪一刻會感到如此沮喪。
本來不該如此沮喪的。
畢竟祂原本的計劃也隻是細水長流,慢慢詆毀戮怨,從而得到酒疏的愛意而已。
可在得到了酒疏的告白之後,被迷得暈頭轉向的祂隻想要獨占酒疏,卻因此而得到了一個堪稱殘忍的結果。
哢擦——
天空上的裂縫變得更多了。
遠在世界外的厄神本體貼在屏障上。
原本都激動到打結的觸手蔫嗒嗒的重新變成一團團血肉。
幾乎將自己攤成一片流動的液體。
望眼欲穿般看著屏障後的世界,那個有著酒疏的世界。
窸窸窣窣——嗚咽抽泣一般的怪異聲響在天空之上回蕩。
從H市遠遠看去,無數雙睜開的眼睛從縫隙中隱約可見,正不斷往下流淌著濃稠的血水。
淅淅瀝瀝——
路邊的厄神們也都低下了頭,像是陷入了極度低落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
麗琪被這一切嚇得幾近崩潰。
她不敢抬頭,害怕與那些不斷眨動著的眼睛對視。
酒店內,
酒疏看了一眼宴會廳外的天空。
頓了頓後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同樣也愛著你。”
“!”
原本還低垂著頭顱的客人們怔了怔,抬起了頭。
露出通紅的眼眶和在眼睛裡打轉的淚水。
心情如坐了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
酒疏忍俊不禁,眉眼柔和地輕輕揉了下麵前栗色頭發的厄神低垂著的腦袋。
動作親昵得就如同對待戮怨那樣。
似乎是真的在同等地愛著祂。
H市的天空上,裂縫崩裂的速度放緩了許多。
顯然,厄神是個很好哄的懲戒對象。
“在我看來,你們是一個整體,都是我的愛人。”
“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
酒疏希望厄神能明白。
他看著麵前黑壓壓的一群人。
每一張麵孔上都帶著相似的表情,卻每一個都不是真正的厄神。
酒疏歎了口氣:“我隻是想看到最完整的你。”
對於這個每個世界都會精神分裂的懲戒對象,酒疏其實已經逐漸熟稔應對了。
強製要求有時候是會起反效果的。
隻能軟磨硬泡。
這幾天之所以沒有立刻揭穿祂也是這個原因。
他在等祂看清自己的心意。
然後才好進一步讓他們兩個融合。
“如果愛我的話,就讓我看到最完整的你,不行嗎?”
說著,酒疏眉眼黯淡地歎息一聲。
讓人想要答應他的一切要求,隻求他不再哀愁。
“……”
短短時間內情緒變化了好幾次的厄神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茫然地看著酒疏。
直到片刻後才終於回過神來。
但祂暫時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隻能心疼地看著麵前的愛人。
伸出手,想要為他撫平眉心的愁緒。
然後,幾隻手撞到了一起。
每一隻手都互不退讓。
“我來!”
“你放開!我來!”
酒疏看著又開始吵架的厄神們,露出和善的微笑。
聲音溫柔到讓厄神們瞬間安靜下來:“現在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
“我知道你可以變回完整的自己。”
酒疏研究過原著和衍生遊戲中的內容,對厄神的能力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祂雖然陷入瘋狂,但終究是一個神明。
隻要祂想,便可以恢複神智。
就像遊戲玩家們曾經猜想的遊戲真相那樣。
厄神讓男女主進入那座遍布原著所有血肉怪物的都市,趕走屠夫的原因隻有一個。
祂想要除去自己不想要的東西——屠夫。
屠夫就是厄神恢複神智的關鍵。
在酒疏看來,其實遊戲中的那座血肉之都,與其說是末日的縮影,不如說是厄神精神世界的投影。
整座都市都顯露著厄神瘋狂而偏執的精神狀態。
而屠夫則是血肉之都中唯一守序冷漠的存在。
屠殺一切猙獰可怖的怪物,也屠殺所有妄想完成厄神任務的人類。
屠夫是厄神的理智,厄神則是失去理智後的瘋狂。
隻有二者融合才是那個最完整的厄神。
但厄神卻抗拒著融合。
祂似乎堅定地認為隻有維持著瘋狂的自己才是自己,所以對屠夫異常抗拒。
而屠夫作為厄神的一部分靈魂,即使變成了人類之後也飽受精神崩潰的影響。
在短暫的一生中從未體會過正常人類的生活,一直在瘋狂的邊緣徘徊。
可以說無論是屠夫還是厄神都是互相影響著的。
厄神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導致了屠夫的瘋狂。
屠夫則牽製著厄神,讓祂不至於徹底瘋狂。
所以在屠夫死後,厄神終於無所顧忌地陷入瘋狂,帶來世界末日。
在衍生遊戲中的血肉之都,死而複生的屠夫則代表著厄神隨時可能恢複的神智。
趕走了屠夫,也就趕走了厄神最後的理智。
酒疏從之前見過的男女主的舉止分析出他們兩個大概是獲得了前世的記憶,基本相當於重生了。
男主李晟大概是不知道厄神瘋狂的真相的。
女主麗琪則是一個知曉了真相的人。
所以才會接二連三想要阻止厄神殺死屠夫,甚至跑到電視上去揭露真相。
但很可惜,她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改變厄神。
酒疏從之前在教堂內受傷的經曆看得出來,厄神是真的陷入瘋狂無法自拔了。
連他都認不出來的程度。
也隻有在附身人類之後才能真正溝通。
想到這裡,酒疏抬眼,看向了麵前沉默良久的厄神們。
厄神們遲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顯然是陷入了糾結。
對厄神來說,擺脫瘋狂與愛人相比不值一提,祂可以為了酒疏變得清醒。
但與戮怨重新變回一個靈魂這件事卻讓祂無比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