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前教堂裡遇到的他還要恐怖。
恐怖到讓人根本興不起反抗的心思。
恐怕也隻有厄神才能將這個怪物徹底殺死了。
但厄神為什麼還不來拯救他,拯救這個世界,將屠夫驅逐出去。
李晟露出絕望的目光。
而就在下一刻,他又看到了曙光。
是厄神的呢喃聲。
窸窸窣窣——
雖然由於過於激烈的語調而導致他聽不懂其中的意思,但他依然感動到熱淚盈眶。
“神,厄神大人,您來救我了!”
厄神終於看到了他的虔誠,要在屠夫的刀下拯救他了。
這對李晟來說就是莫大的賞賜了。
不過很可惜,厄神並不是來拯救他的。
而是要殺了這個詆毀自己的人類。
“咯咯——厄神、厄神大人?”
無數根堅韌柔軟的觸手化為布滿倒刺的囚籠,將李晟活生生紮成了刺蝟。
死不了,但鮮血汩汩流淌著。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骼都被勒緊,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恐懼而茫然地看向了觸手的方向。
看到了一個龐大扭曲的身影。
有些像是在世界儘頭看到的神明的身影,卻比厄神要縮小不少。
猙獰的血肉,遍布的觸手,睜開的無數雙眼珠,無機質冰冷的目光,還有那些詭異翕合著的嘴唇。
全都是厄神最為瘋狂的模樣的縮小版。
李晟認出了厄神。
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厄神要這麼對自己。
“快、快殺了他們呀,厄神大人!”
被紮成刺蝟的李晟卑微而虔誠地乞求著神明。
提醒祂快點殺掉屠夫和他的情人。
這不正是厄神之前所要求的嗎?
李晟話還沒說完,就被觸手勒得更緊了。
然後,就像之前那些被牆壁血肉吞噬的人類一樣,被活生生吞入了牆壁之內。
再也沒辦法說出一句話來。
“不!不!”
李晟恐慌地睜大了眼睛,拚命掙紮著,卻於事無補。
終於體會到了那些人的感覺。
明明還活著,卻隻能窒息一般的活在牆壁裡,透過肉色的薄膜看著外界。
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恐怖的血色光芒。
而在這血色的世界裡,他看到厄神終於靠近了屠夫和他的情人。
是要殺掉他們了嗎?
李晟用僅存的理智看著。
厄神伸出了觸手,那活生生剮掉了他身上一層皮肉的觸手靠近了那個美麗的情人。
是要用同樣痛苦的方式解決掉情人嗎?
李晟如此想著,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
被厄神如此對待的人不隻有自己一個,這足以讓他痛苦煎熬的靈魂好受一些。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觸手貼到了情人的手腕上。
沒有鮮血,沒有惡意。
看上去竟還顯出幾分討好。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李晟痛苦地呼吸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這一幕是真實發生的嗎?
那可是神明,一位瘋掉了的神明。
瘋到連他這個狂信徒都可以傷害的程度,怎麼會對那個屠夫情人如此溫柔!
李晟不願相信,他堅信這是錯覺,不想再看下去了。
但他的眼珠閉合不上,隻能繼續看著走廊上的一切。
本該爭鬥的你死我活的屠夫和厄神相安無事。
那個柔弱美麗的情人麵對厄神可怖的麵孔也表情平靜,彎起的眉眼帶著笑意。
詭異到了極點。
李晟瞬間就瀕臨崩潰,他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不對,這個世界根本不對!
跟他記憶裡的根本不一樣,厄神也根本不是想要殺死那個情人。
李晟想起了之前女友麗琪在電視上說的那句話。
厄神是在嫉妒屠夫有自己的情人。
他過去隻當麗琪在說傻話,因為厄神是摒棄愛憎的。
即使愛,也是愛著全人類,而不是單獨的一個人。
現在卻發現是他錯了。
大錯特錯。
厄神愛上了人類,愛上了屠夫的情人。
這是最不可能,卻又真實發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發生在他敬愛的神明身上。
啪嘰——
厄神圈在酒疏手腕上的觸手上滲出血水。
似乎已經急得流眼淚了。
“沒有,我沒有要殺你!”
“我愛你!酒疏。”
厄神急切地解釋著。
祂雖然過去發瘋的時候確實想過要殺掉全人類,但是現在祂已經改邪歸正了,根本不會再殺人了。
這一切全都要怪那個人類!哪壺不開提哪壺!
厄神恨不得把李晟碎屍萬段,但是礙於酒疏還在眼前,並且酒疏曾經再三重複不能隨便殺人。
所以祂才沒有把李晟直接分屍,而是將他放到牆壁裡體會窒息的痛苦。
他會比其他人類更加痛苦,不斷窒息,又恢複如初。
隻有這樣的痛苦才能稍微彌補祂被人類汙蔑造成的損失。
“……”
酒疏斂眉看著自己手腕上濕噠噠的觸手,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現在的厄神不可能要殺他。
男主李晟多半是精神崩潰瘋掉了才會做事如此瘋癲。
但是,現在這種時候讓厄神稍微安分一些,他們也能快點走到本體的所在。
更快完成懲戒對象的靈魂融合。
這樣想著,酒疏漂亮的桃花眼掃了厄神一眼,溫聲道:“是嗎?我倒是記起來,之前在教堂裡好像受過一次傷……”
“!!!”
厄神立刻心虛又愧疚地緩緩收回了觸手。
祂不是故意的。
祂隻是當時沉淪在瘋狂中,腦子不太管用,沒有留意到那根鋼琴弦。
然而厄神也知道,無論怎麼辯解,祂依然傷害到了酒疏。
看著酒疏側臉上那道已經恢複,但依稀還可以看到痕跡的傷痕,厄神臃腫的身體瑟縮了起來。
再沒了之前的囂張勁兒。
每一顆眼珠中都有血水在打轉。
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彌補。
“好了,其實現在已經沒事了。”
酒疏歎了口氣,倒也沒想要算舊賬。
他握住厄神滲水的觸手,眉眼柔軟:“隻要快點去你的本體那裡就好了,就當做彌補吧。”
“好。”
厄神稍微打起了精神,但仍有些消沉。
酒疏隻好繼續安慰了起來。
一旁的戮怨垂眸,看著酒疏安慰厄神的樣子,手指顫了顫,眼神黯淡。
然後,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指。
戮怨頓了下,隨即反握住了酒疏的手掌。
眷戀且不舍。
“我們走吧。”
酒疏與戮怨十指相扣,另一隻手被厄神的觸手圈著。
倒也不覺得麻煩,就這樣往外走去。
走廊上,原本還凶神惡煞的血肉們變得安分極了。
怕酒疏絆倒,便將自己揉成一團,鋪成地毯。
隻為了讓酒疏走的更舒服一些。
牆壁內的李晟看著這一幕,眼神呆滯而又茫然。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沒有救,屠夫和厄神居然會如此和諧地走在一起。
這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不再執著於殺掉屠夫的厄神究竟有沒有恢複正常?
李晟不得而知。
他隻是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隻是因為身體上的痛苦,更是因為他意識到這棟大樓的血肉都被厄神掌控著。
那就意味著或許在前世,那些殺死了他的血肉們,那些籠罩世界的血肉們,那些帶給世界深重苦難的血肉們,全都是可以被控製的。
根本不像是記憶中厄神所說的那樣,全世界的末日是因為祂瘋狂後的氣息導致的,祂控製不了那些血肉們,無法拯救世界。
厄神隻是放縱著血肉們肆虐。
祂冷眼旁觀著全人類的災難,無動於衷。
祂真的愛著人類嗎?
或者說,這一次愛上了一個人類的厄神會選擇繼續袖手旁觀嗎?
李晟呆呆的,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他隻看到屠夫與情人走在走廊裡。
厄神也情緒低落地依偎在情人身旁,被情人安撫著。
但在情人看不到的地方,牆壁上和天花板上的觸手不時會出現在屠夫身側,試圖將他絆倒出醜,最終卻都隻是被屠夫漠然地撕成碎片。
就這樣消失在視野的儘頭。
*
此時的H市內,
麗琪正與一個年輕記者走在一起。
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路邊那些徘徊著的可怖血肉們。
“你說你是從厄神手中把我給救出來的?”
年輕記者一臉迷茫。
他隻記得自己這段時間渾渾噩噩的,直到剛才蘇醒在了街頭,一睜眼就看到遍布血肉的城市。
這堪比恐怖片的場景讓他驚駭到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就看到自己身旁那些同樣茫然的人們被路邊的血肉們捕捉到大片血肉組成的牆壁之中。
成為了人體裝飾物。
那恐怖的場麵讓年輕記者至今心有餘悸。
“是的,是厄神。”
“厄神放棄了你們的身體,但是,祂仍然想要將你們的身體當做備用,所以你看,他們全都被填進了牆壁裡。”
麗琪有些麻木地解釋著。
在這血肉組成的城市裡走的太久了,所有感官都麻木了起來。
隻有拯救世界的希望還在支撐著她繼續往前走。
這也是她救下年輕記者的原因之一。
在這到處猩紅色的世界裡,如果沒有一個人陪著說說話,她怕自己根本堅持不到最後。
而且這血肉之都中到處都是危險,多一個人也好多一個幫手。
“厄神嗎……”
年輕記者有些恍惚,隨後又有些遺憾:“唉,我倒覺得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挺舒服的,我也是虔誠的厄神信徒來著,其實一直被厄神操控著也沒什麼不好的。”
“至少不用為了生活奔波了。”
年輕記者是真的這麼覺得的。
他回憶起那段日子,隻覺得如泡在溫水裡一樣,隻有幸福的情緒,所有人世間的苦難仿佛都遠離了他。
“……”麗琪看了年輕記者一眼,皺起了眉。
她沒想到普通人會如此抵抗不了厄神的誘惑,果然是神明,即使是貪婪占據了人類的身體,也隻會讓人類沉醉其中。
根本察覺不到其中的凶險。
“厄神是很可怕的,我希望你能認識到這一點。”麗琪言儘於此。
疲憊的精神已經讓她不想再做過多解釋了。
年輕記者看出了麗琪對自己剛才那番話的反感,但也沒當回事。
他說的是真的,又不是假話。
要不是這個女人勉強算是救下了自己,他才不會跟她說這麼多。
哢擦——年輕記者拿起腰包裡的相機,給附近血肉遍布的街道拍了個照。
“好吧,我知道了,如果能出去的話也挺不錯的,隻要有了這些照片,我就可以名揚世界了!”
“再也不用為了生活奔波了!”
“哦對了,你還說了那什麼屠夫的情人是嗎?哈哈!如果真的複活了,到時候要是見了麵給我指一指,我好拍個照,看看那什麼能把怪物迷暈的美貌是什麼樣的!”
“你……彆把這裡想的太簡單了。”
麗琪懷疑這年輕記者是被厄神占據身體久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年輕記者隻是笑了下,沒說什麼。
其實他根本不相信麗琪所謂的重生的說法。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麗琪的幻想罷了。
麗琪隻是個精神病人而已,產生幻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這座血肉之都,很可能是厄神真實存在的證明。
厄神可是這個世界上信徒最多的神明,隻要把厄神真的存在的消息公布出去,整個世界都會為之轟動的。
這才是最重要的。
什麼末日不末日的,哪裡有這個新聞重要。
至於那個什麼屠夫情人,要是真的存在,他到不介意去拍一張照,應該隻是個比正常人稍微好看一些的人罷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是一個能迷倒厄神的人,那正好,可以利用那個人研究厄神。
比如把他獻給厄神,肯定可以得到神明的眷顧,什麼願望都能被答應。
畢竟如果真的能讓厭惡人類情感的厄神心動,那必定是會讓厄神神魂顛倒的程度。
而不是像麗琪所說的什麼讓屠夫和情人永遠幸福生活在一起。
嗬,麗琪這個自詡厄神信徒的家夥根本就是個異教徒,也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