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晃動的畫麵中。
接連閃過染血的手術刀,握著手術刀的蒼白手指。
還有男人嘴角愉悅的笑意。
希寒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在手術台前的樣子。
蒼白,病態,可怖。
下一個畫麵裡,有人正詢問著鏡頭前身穿製服的男人為什麼會喜歡解剖怪物。
“非要說的話,親手劃開怪物胸膛的感覺很讓人迷戀,捏碎內臟的時候也很讓人陶醉,原因太多了……”
男人擰著眉思索,臉上略帶困擾的表情讓人感覺他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血淋淋的解剖。
不會覺得人類形態的怪物很可憐嗎?它們跟我們長得很像。
“可那不還是怪物嗎?”
畫麵中,男人琥珀色的眼珠看了過來,俊美臉龐上的笑容給人一種陽光明媚的感覺。
卻在畫麵的冷光中莫名讓人感到一股寒意。
哪怕它們是由人類變成的?
“……”
男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像是聽到了極其好笑的事情,控製不住地笑著。
半晌才停下來。
然後開始用含著期待的口吻談論起來:“解剖你口中人變成的怪物,與單純的怪物相比,或許手感會更好?”
“不過也可能沒什麼區彆,剖開之後露出內臟,都會一樣的惡心。”
“那些在社會上說著怪物可憐,想要給它們一個擁抱的家夥真的不會覺得惡心嗎?”
它們並不惡心。
甚至是很可憐的!
畫麵外的聲音駁斥著男人的貶低。
而對此,男人隻是不置可否地看著鏡頭,聲音平和。
“……看來你就是那種會和怪物擁抱在一起的人呢,還真是惡心。”
“無論是你,還是怪物,都很惡心啊。”
滴——
電視上的畫麵被暫停了。
是希寒暫停了電視。
他瞳孔顫抖著,不敢回頭去看酒疏的表情。
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錄像中的人確實是他。
所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他親口說出去的。
這些無可辯駁的罪證全都被愛人看到了。
一張張畫麵全是他對怪物極儘貶低的模樣。
“不是這樣……”
希寒的臉色有些蒼白,儘力解釋著:“那是我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
確切的說,是一年前,社會上保護怪物的風潮愈發興起的時候。
當時,基地方麵的許多科研主管都被上級拉去接受媒體采訪,試圖挽回基地的聲譽。
畢竟那時候外界的網絡上風言風語很多。
將第三實驗基地形容成龍潭虎穴,說裡麵都是一些可怕乖戾的科學家。
基地內部到處都是人類的殘骸,科學家們全都沾滿了人類的鮮血。
說他們根本不是為了人類的利益服務,隻是為了財閥的利益而暗地裡進行各種人體實驗。
把人類變成怪物,還用研究怪物作為借口來麻痹群眾。
說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有很多人都信了。
那段時間,第三實驗基地的每一個隱蔽入口都被市民們找到。
並成群結隊地不斷前來抗議。
迫於形勢,基地方麵才會將他們全都拉出來接受媒體采訪,試圖平息眾怒。
可基地方麵根本沒有考慮到他們隻是一群平常根本不接觸外人的科學家而已。
哪有什麼公關意識,一麵對媒體便全都口無遮攔。
很容易便將解剖怪物們作為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說出去,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撫作用。
希寒也不過是其中用詞比較毒辣的一個罷了。
其他人甚至有當場展示怪物殘骸的,試圖說服民眾他們解剖的確實是怪物。
沒有傳聞中那麼可怕殘暴。
結果卻引來媒體一片嘩然。
大眾們在乎的從來不是真相,隻是想要宣泄那些無處可去的同情心罷了。
麵對那血淋淋的殘骸,他們不但加深了對第三實驗基地的懷疑,也變得更加同情怪物們了。
希寒沒想到他們會保留了那段采訪視頻,現在還被酒疏給看到了。
“不惡心,我從來沒覺得你惡心。”
希寒走到酒疏身旁,聲線發顫。
他在否定著視頻中自己的說辭。
說話間,希寒單膝跪在沙發邊,握住了酒疏放在沙發邊的手掌。
將酒疏柔軟白皙的手指完全放入手中,不肯放開分毫。
他害怕看到酒疏露出厭惡的表情,也害怕酒疏會因此而離開自己。
所以隻敢垂眸看著酒疏的手指,掩飾著眼中的恐懼與不安。
過去的他確實是厭惡著怪物的,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怪物。
甚至還說出了那些在現在看來無比可恨的話。
但是現在的他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
真的不一樣了。
“……”
希寒琥珀色的眼珠不斷顫抖著,良久都沒有聽到酒疏的回答。
他的心臟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
直到酒疏回握住了希寒的手掌,才打破了這讓他窒息的沉默。
希寒的手心劃過溫軟的觸感。
“我相信你,彆擔心。”
酒疏的聲音依然溫和,像盛滿了蜜糖。
柔軟親昵到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希寒抬眼,看著酒疏瓷白的麵孔,怔了許久才伸出手抱住了他。
緊緊地擁抱住了懷中的愛人。
本該感到狂喜的,但在酒疏看不到的地方,希寒的眼神卻變得怔忪起來。
是真的原諒嗎?
原本已經做好準備,打算長篇大論向酒疏解釋的希寒有些茫然。
他有些不明白酒疏為什麼會這麼快原諒自己。
就好像看著那些畫麵一點都不意外。
究竟是真的不在意。
還是根本就不在乎他這個人,所以才會無所謂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私底下又有著怎樣的真麵目。
“……”
“太好了,你原諒我了。”
短暫的沉默後,希寒收緊了懷抱,眼中的怔忪也被愛意填滿。
不重要。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酒疏現在還在他懷裡,這就夠了。
“……”
酒疏瞥了眼希寒,無聲地歎了口氣。
好了,這段時間來安撫的效果全都沒了。
又變得患得患失,自怨自艾起來。
似乎骨子裡就帶著不敢相信自己會被愛上的自卑心理。
酒疏有些無奈,隻好抽出一直被希寒握在手中的紙玫瑰。
雖然希寒從進屋開始就情緒激動到無法自已,但依然沒有忘記手中還拿著要送給酒疏的鮮花。
一直下意識的收斂著力氣,沒有讓這支脆弱的玫瑰花被捏皺。
“因為很喜歡你送的禮物,所以這次就原諒你了。”
說完,酒疏垂眸看著手中的紙玫瑰。
紙做成的玫瑰依然精致美麗。
輕輕捏住花枝轉動,每一片花瓣都會順著離心力擺動,層層疊疊。
色澤動人,嬌豔欲滴。
比真正的玫瑰花還要嬌嫩。
這個世界作為一個善於手術的研究人員,手似乎更加靈巧了。
做的也更加精美,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因為喜歡玫瑰嗎?
希寒將目光放到了酒疏手中的玫瑰上,看著酒疏讚賞的目光和愛不釋手的樣子,緊繃的心臟總算好了一些。
因為玫瑰才被原諒的,至少是個很好的借口。
他會做出更多的玫瑰的。
那樣應該會變得更加喜歡他吧。
哪怕隻有一點點也好。
酒疏看了眼希寒,靠近了些,漂亮的瞳仁讓希寒有些著迷。
“我不會因為過去的言論就去厭惡現在的你。”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
他相信希寒已經跟以前那個盲目憎恨怪物的他不一樣了。
“我愛你永遠都不會變。”
聽到酒疏輕柔的話語後,希寒瞬間有些慌亂地回答道。
以為酒疏是在質疑自己的心意。
酒疏看著希寒格外認真的表情,忍俊不禁。
“我知道,因為我也是。”
“我隻是想說我相信你跟電視上的不一樣了。”
“比如過去你或許看到人形怪物隻會想要將它們放到手術台上,現在看著我還會這麼想嗎?”
應該已經變得對與人類相似的怪物有同理心了吧。
至少不會像原著中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對那些由人類改造而成的怪物也同樣飽含厭惡了。
“……”希寒原本正因為酒疏的表白而變得眼睛亮晶晶的。
可聽了酒疏的話後,他卻突然頓了頓,有些躲閃地避開了酒疏的目光。
“……”
見狀,酒疏眉梢微挑,沉默了一下後,無奈扶額。
所以是現在看到他都會幻想著他躺在手術台上的樣子嗎?
“好吧,我隻是想說,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說完,酒疏湊到希寒耳邊輕聲笑了下。
“也並不介意你那些幻想。”
希寒的耳尖染上了緋紅,並逐漸紅透了耳根。
他抱著酒疏的手顫了下,情緒似乎有些控製不住的劇烈波動。
但最後,為了維持住自己在愛人麵前的良好形象,他還是故作鎮定地解釋道:“沒有……我隻是、隻是想要過段時間給你取下脖子後的定位器。”
為了方便管理,所有被收容的收容物的脖子後都會被埋入定位器。
隻有通過手術才能取出來。
希寒早就想要做這個手術了,他不想要愛人的身體裡還殘留著一個隨時會被基地掌控的定位器。
所以並不是他在幻想酒疏作為收容物被束縛著,躺在冰涼手術台上臉頰泛紅的樣子。
也沒有幻想酒疏雪白的胳臂摟住自己,呼吸不穩的樣子。
更沒有幻想著酒疏穿著單薄的一次性手術衣,腰肢若隱若現,潔白小腿在手術台上隨動作晃動的樣子。
他是個很值得信任的正直的愛人。
不會才談戀愛幾天就如此孟浪的。
“是嗎,那應該是我誤會了,抱歉,本來還想說真的做了也沒關係的。”
酒疏抱歉似的回答道。
“……”
聞言,希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酒疏看著手中的紙玫瑰,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真是個彆扭的家夥。
不過雖然希寒是安撫好了,外界的變化還是無法阻止的。
酒疏看向了旁邊暫停的電視屏幕。
雖然與原著中的劇情發展有些不同,比如男主段安的這次演講應該是在解放了基地中的收容物後,為了喚醒大眾對怪物們的同情才舉行的。
現在卻變成了鼓動人們對抗實驗基地。
段安放的視頻中不隻有希寒一個人的畫麵,還有許多實驗基地中普通研究人員的實驗畫麵,全都被刻意裁剪成最血腥殘暴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