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殺這麼多人嗎?”
科裡旁邊的研究人員麵露不忍。
雖然他們之前的實驗過程中也導致一些人類受到了不可挽回的傷害,但那都是為了亞當的誕生,為了仿生人的未來。
現在實驗失敗了,那些人類的犧牲也成為了讓仿生人研究員最為痛心的事情。
他雖然是為了仿生人的未來奮鬥的,但其實還是躲不開芯片深處刻印的對人類的憧憬。
他還是會感到些許負罪感的。
“亞當他醒來之後沒有動那些人類,或許說明讓他情緒波動劇烈的人不在裡麵,又或者,那個讓他情緒波動劇烈的人不是他憎恨的,而是他在意的。”
“如果傷害了他,或許會激怒亞當的,徹底喪失和亞當和解的機會……”
研究人員的勸說讓科裡歎了口氣。
他又何嘗沒有考慮過這些。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根本找不到亞當的蹤跡,繼續這樣任由亞當發展下去的話,隻會導致事態惡化,徹底無法挽回。
隻能一步步嘗試,尋找能讓亞當本體現身的方法。
殺了那個曾讓他情緒劇烈波動的人是最簡單的刺激方法。
無論亞當對那人是善意,還是惡意,都會對那人的死亡產生反應。
他們需要的就是這個情緒波動的瞬間。
而且——
“亞當怎麼可能在意人類,他隻會憎恨所有人類和仿生人,他的瘋狂你我都知道不是嗎。”
畢竟亞當蘇醒前附身的仿生人生活在下城區那種地方,根本不可能對人類懷抱善意。
哪怕後來蘇醒了,認知到自己並非仿生人,而是人工智能。
也會延續那種對人類的憎恨。
科裡說著,看向了麵前的監控畫麵。
這座城市裡,無論人類還是仿生人,都如同毫無靈魂的傀儡一樣走在街道上,麵無表情的麵孔陰森極了。
顯然,亞當不止憎恨人類,還憎恨仿生人,一切活物。
他不是正常人類認知中的智慧生命,是個隻知道殘暴毀滅的電子智慧體。
善意,對亞當來說是最大的笑話。
他就是惡意本身。
他深陷瘋狂的失控代碼裡隻有對一切的毀滅欲.望。
而所謂的和解,科裡在這幾天的觀察研究中已經不抱希望了。
“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那就看看這個吧,最近的研究結果。”
科裡點開了一個視頻。
那是這段時間反抗軍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監控力量薄弱,亞當控製力較弱的地方進行的試驗。
畫麵裡的是一個較為模糊的獨棟彆墅草坪。
五六個朋友聚在一起吃燒烤。
本該氣氛活躍,畫麵裡卻顯得死氣沉沉,隻是按部就班地吃著燒烤。
麵無表情地偽裝著正常人。
“他們都是被亞當同化的仿生人,看上去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沒有偏見,沒有歧視,就像人類一樣生活著。
但在我們將能夠感染亞當底層邏輯的神經病毒投放到他們身上,並切斷附近區域的網絡後,一切都變了。”
科裡話音落下後,畫麵裡的一切果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還沉默吃著燒烤的其中一個黑發男人拿出了手機,翻看著什麼,臉上還露出了笑容。
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幾句話。
然後身邊的幾個人也伸出手,想要拿走男人手中的手機查看什麼。
卻被黑發男人避開了。
監控畫麵裡聽不清的爭吵過後,有人拿出了燒烤台旁邊切割肉類的剔骨刀。
血腥的廝殺就此開始。
最後的勝利者是那個最開始拿出手機的黑發男人,他坐在仿生人的殘骸附近,像剛才一樣,低頭看著手機。
可手機已經損壞了。
黑發男人歪了歪頭,似乎對此感到無措,不過隨後,他就將目光放到了旁邊的仿生人殘骸上。
上麵有修複手機必須的零件。
隻需要用刀尖剔開就能得到。
刺啦——
畫麵到此結束。
科裡見研究人員一臉茫然的樣子,繼續解釋道:“那些仿生人哪怕被斷開了網絡,也都是被感染同化的狀態。
換句話說,他們都是亞當,控製身體的意識一模一樣。
但僅僅隻是短暫離開了亞當主體意識的統領而已,他們就開始自相殘殺了。”
“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亞當骨子裡的殘暴嗎?”
說完,科裡補充道:“雖然監控裡看不清,但後期複原畫質後,依稀能聽到隻是手機裡的一首老歌而已,其他亞當想要分享這首歌,不,想要獨占這首歌。”
隻是一首歌而已。
“很明顯,亞當……即使是對自己也有著天然的排斥性,他對人類和仿生人又怎麼可能抱有善意呢?”
“他排斥著除他以外的所有存在。”
科裡看著研究人員恍惚的神色,索性帶著他離開監控室,來到了附近的一個禁閉室。
裡麵關押的正是視頻中血腥廝殺的最終勝利者,黑發男人。
昨天才將他抓起來,而他對於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都保持沉默,無論如何都不說話。
這讓本來以為可以從中得知亞當真實目的的科裡很是失望。
透過單向透視的雙麵玻璃,可以看到黑色短發的男人外表俊美儒雅,坐在桌子前,蒼白修長的手指擺動著血紅色的紙張。
那是被他自己的人造血液染紅的紙張。
短發遮蓋著他的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專心地折疊著手中的紙張。
用手臂處大撕裂的血口鮮血當做粘合劑和染色劑,讓那張紙變得愈發鮮紅。
他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痛楚,也讓人搞不清楚他究竟在做什麼。
專心致誌的模樣與他白色上衣上被發黑血液染透的大片汙漬放在一起,有種詭異的協調感。
直到手中的紙張逐漸成型,科裡二人才發現,黑發男人折疊出了一枝玫瑰。
骨節分明的手指與鮮紅似血的玫瑰色調分明。
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也終於露出了孩子一樣愉悅的笑容。
*
酒疏離開公司時,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
本該是夏日最熾熱的溫度時間,但是上城區到處都是不要錢一樣的冷氣,以至於坐在街邊候車椅子上的酒疏絲毫不覺得熱。
他在等一輛免費的計程車去附近的餐廳,這是上城區的民眾福利。
目光落在附近的大廈,他突然發現這裡似乎四處都是玫瑰圖案。
剛才來的時候太匆忙了根本沒有留意到。
大廈的屏幕上,商家的霓虹燈牌上,還有許多商店的門前,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玫瑰花圖案。
甚至還擺放著許多真花。
讓酒疏想起了最近每天都會收到的紙玫瑰。
零三每天都會折疊很多紙玫瑰,公寓裡都快放不下了。
酒疏坐在椅子上,欣賞了一會兒街道上的玫瑰花後,抬頭看了眼天空。
陰沉沉的天空上,鉛灰色陰雲密布。
轟隆雷聲猝不及防地響起。
快要下雨了。
酒疏並沒有帶傘。
定好的計程車遲遲不來,看樣子要淋成落湯雞了。
好在候車椅子上還有能擋雨的亭簷。
嘩啦啦——
不過就在大雨傾盆而下之前,許多人朝著候車亭子走了過來,似乎也在等車。
他們似乎覺得亭子擋雨效果不太好,紛紛打開了傘。
二十多把傘一同撐開,將亭子蓋了個嚴嚴實實。
酒疏看著一把直接正麵擋在自己麵前擋住雨水的傘,又看了眼一本正經站在大雨中,任由風吹雨打的男人。
沉默了下,還是沒有沒說什麼。
嘴角卻輕輕勾起,露出了些許溫柔笑意。
夏天的大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等到雨水漸漸停歇的時候,有人將雨傘遞給了酒疏。
“我趕著回公司,傘就來不及拿了,送給你好了。”
上班族男人一身都被淋濕透了,麵色卻依然平靜莊重,像是在做什麼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酒疏沒有拒絕,接過了傘,同時遞給男人一包紙巾,用來擦拭濕透的臉頰。
“謝謝。”
看著酒疏臉上的笑容,男人也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不客氣。”
候車亭子裡的人在短短片刻就走光了,酒疏看到上班族男人將紙巾小心翼翼地藏到了口袋裡,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酒疏的視線。
酒疏垂眸,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雨傘把手。
帶有玫瑰圖紋的傘把手很漂亮。
突然酒疏停住了動作,因為他聽到旁邊的街角傳來了些許嘈雜聲音。
街角處,有人被按在了地上。
酒疏與那人漆黑的瞳仁對視,看到了那人亮起來的眸子。
他停止了反抗,似乎隻是為了來看酒疏一眼而已,看過了就滿足了。
滋滋——
聯網的電流聲音響起,短暫的茫然後,那人的漆黑瞳仁變得就像周圍的人類一樣了。
原本壓著他的人們也鬆開了手。
一切都平靜結束了。
眾人井然有序地散開,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酒疏瞥了眼附近那些若有若無,小心翼翼看過來的視線,無聲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