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這個世界曾頗為流行的怪談,鬼遮眼。
厲鬼在害死某個人類之前會先用手掌遮蓋那人的雙眼,令其寢食難安,精神不振,還能讓其看不見房間裡偷偷闖入的其他東西。
此時的鏡子裡,膚色慘白的厲鬼正吐著長長的蛇信,靠近神父左右。
另外的兩隻手臂似乎準備掐住神父的脖子。
人類的脖子總是格外脆弱,哪怕隻是被鬼魂輕輕掐住,也會生出兩道青紫痕跡,難以呼吸。
有些體弱的人,就此死掉也並非不可能。
神父似乎並未察覺身邊的一切,他隻是疲倦地垂眸,仰躺到了床上閉目小憩。
“……”
他身後的厲鬼見狀歪了歪頭,沒有掐住神父的脖子,隻是靠近,仔細觀察著神父的麵容。
神父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厲鬼不記得了。
它的記憶力一向很好,能記清害死它的每一個人類的麵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但是此時它竟有些想不起來過去神父的麵容了。
依稀記得是張同樣俊美的麵容。
但是好像並沒有現在這麼動人。
有種雌雄莫辨的極致的美感。
這個神父似乎還中了情蠱。
會對另一個自己言聽計從。
厲鬼摸了摸皮膚下湧動著的蠱蟲,緩緩靠近床上躺著的人類。
厲鬼的手臂比之常人多上不少,哪怕有一雙手臂遮蓋著眼睛,另外的手臂也能試探性地觸碰神父的身體。
鬼魂的觸碰按理說是無聲無息的,神父卻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冷得蜷縮了起來。
真是個嬌氣無用的人類。
厲鬼淡淡地哼了一聲收回了手。
連同遮蓋神父的雙手也收了回來。
反正有情蠱,他其實沒必要像對待其他人類一樣遮蓋神父雙眼。
不得不說,情蠱這東西還是很有趣的。
可以命令人類做一些往日根本不會做的事情。
厲鬼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命令神父做了什麼?】
蠱銀沒有回答。
他一個勁兒地衝擊著厲鬼的掌控,卻遲遲無法擺脫。
他不能忍受一個不知何處來的孤魂野鬼接近神父。
哪怕是用著他自己的身體。
現在的他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早該知道那不祥的預感沒有好事,他不該去小學附近的。
【什麼都沒有嗎?嗬嗬嗬——】
厲鬼似乎從蠱銀的記憶裡看到了答案,它不屑地輕嗤,再次確認另一個自己是個蠢貨。
居然現在還在糾結友情與愛情,不斷否認著自己的感情,純情到近乎可笑。
【你不是想要當個正常人類嗎?那就不該跟神父攪合在一起啊,我來幫你一把吧。】
【你想做什麼!】蠱銀心生不妙,顧不得繼續掙紮,語氣有些驚惶。
【沒什麼,玩個遊戲而已。】
“酒疏,彆睡了,坐起來。”
厲鬼出聲叫醒了床上的神父。
神父疲憊地睜開眼,看向厲鬼時,眼底依然溫柔如水。
“你來了,感覺好久沒見你了,我好想你。”
還沒等厲鬼下命令,神父就如同一團柔軟的棉花般摟住了厲鬼的脖子。
厲鬼本就靠的很近,現在完全將神父抱了個滿懷。
鼻間全是神父身上的玫瑰香氣,清新自然。
厲鬼一怔,到嘴邊的命令都停住了。
這個擁抱是它從未體會過的溫暖柔軟。
竟讓厲鬼有種迷戀的錯覺。
愣住片刻後,厲鬼回過神來,皺著眉頭將神父推開。
他討厭人類靠自己太近。
自從被分屍之後便是如此。
每次靠近人類都會讓它想要殺人,殺掉所有還活著的生命。
它不能忍受自己慘死,而其他人類還能幸福生活著的現實。
而暫時,至少暫時,它還不想神父死得太早,所以最好離它遠一點。
“真是浪蕩,離我遠一點!”
厲鬼的膚色慘白,稍微皺眉便像是厭惡至極的表情。
哪怕他心中真正的情緒並非如此。
“……我、抱歉。”
神父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睜大,似乎有些訝然,片刻後才恢複平靜,坐起身。
輕斂著的眉眼依然柔和,眼神中卻似乎有些受傷的意味。
【你!你快安慰他!】
蠱銀心都快碎了。
連以往的糾結都拋卻腦後,隻想要安撫神父,讓神父不要誤會他。
他沒有嫌棄神父的意思。
厲鬼聞言,收回了不知為何準備安撫神父的手,眉頭皺的更緊了。
【嗬!你心疼你的敵人?】
厲鬼語氣諷刺,它已經懶得跟這個愚蠢的自己說話了。
它更想看到蠱銀精神崩潰。
嗬嗬嗬——它已經有了一個絕妙的計劃了。
“酒疏喜歡我嗎?”
厲鬼有些興奮地執行著自己的計劃,捧著麵前神父的臉龐,磁性的聲音仿佛含著蠱惑。
“當然,我很喜歡你,很喜歡蠱銀。”
神父的眼神裡滿是柔軟的愛意。
即使是如厲鬼這般理智全無,滿腦子都是殺人的可怖怪物也難免晃了下神,竟有些遲疑起來。
不過想要占據這具身體的貪婪還是戰勝了這片刻的恍惚,它聲音壓低,壓抑著興奮和愉悅。
“那你會聽我的任何命令的,對吧?”
“是的。”神父細白的手掌撫上臉頰旁的厲鬼手掌,看著厲鬼的眼神中滿是依賴。
“那就永遠不要喜歡我,喜歡彆人吧。”
【你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厲鬼的話音未落,蠱銀的聲音便已經怨恨到近乎滴血了。
【把身體還給我!!還給我!】
沒人比他更清楚情蠱的威力了,如果真的下了命令,神父就真的不會喜歡他了。
蠱銀不能接受永遠也得不到神父喜歡的事實。
厲鬼聽著蠱銀的淒厲聲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知道,這樣陷入癲狂的蠱銀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本來就在它厲鬼靈體的影響下理智削弱,現在不斷被刺激,隻需要短短幾天,蠱銀便會徹底被它吞噬掉。
到那時候,這具身體就會是它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會是它的。
“……好。”
神父的回答顯得低落,他深深地看了厲鬼一眼,鬆開了與厲鬼交疊在一起的手掌。
仿佛代表著此時兩人間破裂的關係。
看著神父收回去的手掌,厲鬼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不過這不要緊,情蠱是可以被解開的,所以剛才那些所謂的命令也是可以解開的。
一切不過是為了將另一個自己逼迫到崩潰而已。
其實並不要緊。
厲鬼鬆開手,看著神父重新躺回床上休息,又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不過是一個神父而已,不值得他太過關注。
但是,畢竟是獲取身體的重要籌碼,厲鬼還是沒有離開,就這麼躺到旁邊,與神父說著話。
“你怕痛嗎?”
以後可能會剝下神父的皮,神父會很痛嗎?
“還好。”
神父回答道。
原本他早已習慣了疼痛,剝皮抽筋也隻是等閒。
隻是在近幾個世界被寵的有點重新怕痛了。
酒疏看了眼旁邊的懲戒對象,重新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厲鬼原本還想再聊一會兒,在看到酒疏睡去後便沒了聲音。
它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神父,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如果沒有它的話,另一個自己的人生應該會很幸福吧。
被種下情蠱的神父應該會很偏愛蠱銀,那樣的話,蠱銀不就有人愛了嗎?
跟它完全不一樣。
它從來都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喜愛。
就連唯一的朋友也是害死它的罪魁禍首。
這樣比較起來,它就太過可悲了。
所以厲鬼很想要另一個自己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它才不想看著另一個自己幸福的模樣。
這具身體應該是自己的才對。
所有幸福的未來也應該是自己的。
另一個自己隻有在痛苦中死去才能讓它過去的痛苦得到報償。
這是比報複那些仇人還要重要的事情。
厲鬼承認自己有些自私,但是它才不在乎。
自從死了後,它的靈魂裡就隻剩下怨恨了。
理智和感情對於厲鬼來說是愚蠢而又不必要的東西。
它不是蠱銀那樣滿腦子情情愛愛的蠢貨。
嗬嗬嗬——
厲鬼期待著另一個自己崩潰的那一天。
它僅僅隻是想象便感到發自內心的愉悅。
可不知為何,愉悅之餘,厲鬼心頭卻依然有些不安。
這對厲鬼來說很不正常。
它早已習慣了心臟裡每日都是不甘與怨毒,都是想要殺光所有活人的怨恨情緒,因此對於這種稱得上軟弱的情緒很是厭煩。它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情緒。
便隻能離開神父的房間,繼續到鎮子裡遊蕩。
這座小鎮的每一個人類都是它的複仇目標。
每一個都不會放過。
包括神父。
所以它所做的一切沒什麼不對的。
都是因果循環而已,不該感到不安。
在厲鬼走後,酒疏才睜開了眼睛。
他想起剛才厲鬼給他下的命令,不禁眉梢微挑,神情微妙。
看著窗外的霧氣,酒疏仿佛能看到霧氣中那道可怖的鬼影。
這座小鎮正在變成厲鬼的鬼蜮。
等到霧氣徹底籠罩整座小鎮,所有人類都將被困在這裡,永遠也無法逃離。
酒疏翻看著係統麵板上的劇情,對這個失去理智的懲戒對象感到無可奈何。
他必須想個辦法阻止這座小鎮血流成河。
按照懲戒對象現在的進度,如果真的殺光了鎮子裡所有的人,那他的理智就徹底回不來了。
好不容易現在還有蠱銀的理智在支撐,如果等到蠱銀也徹底崩潰,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酒疏思考著解決辦法,確實是真的沒想到自己之前不好的預感居然成真了。
而厲鬼還下了一個讓他很意外的命令。
對酒疏來說倒是無所謂,畢竟他一向不急於求成,很有耐心等待最後結果。
但總覺得這個命令會導致懲戒對象出問題。
酒疏有些困擾地斂去了眉眼中的情緒。
教堂裡暫時是安全的。
閨蜜愛蘭躲在教堂裡,看著教堂外愈發濃鬱的霧氣,不安地握緊了手中的手機。
【能幫我要到神父的聯係方式嗎?】
【沒彆的意思,就想跟神聯係感情而已】
【怎麼還不去見神父啊主播你不行啊!】
【好煩,你快點去見神父啊,這群信徒早看膩了。】
【我想看神父,你帶我去看看啊!】
閨蜜簡直快被這群人給煩死了。
她也想看到神父啊,現在被厲鬼纏身的她隻要看到神父就會感到安心,但是現在問題是根本見不到神父。
神父哪能是她想見就能見的。
愛蘭正想著,隻聽到周圍原本還在認真禱告的信徒們突然都停下了聲音,露出了狂熱的表情。
她立刻抬起頭,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將鏡頭對準了台上。
果然是神父。
神父本來說是去休息的,可是應該還是擔心信徒們,所以特意來關心信徒。
愛蘭腦補著神父的偉大,被自己的想象感動得涕泗橫流。
直播間裡的牢騷話也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觀眾們的溢美之詞,全都在誇讚神父的美貌。
【這確實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神父了,應該去大城市待著啊,在這裡待著多浪費啊。】
【能告訴我這裡的具體地址嗎?我想要來看看神父。】
愛蘭沒空去看直播間了,她隻想要告訴神父一定要小心。
她能感覺到那厲鬼的氣息越來越強大了。
這麼可怕的厲鬼到時候萬一連教堂都撐不住了,她可就徹底完蛋了。
閨蜜感覺自己擔憂的表情似乎被神父看到了。
神父朝她露出笑容安撫。
閨蜜情不自禁地回報著笑容,下一刻就感覺自己渾身一涼,像是被什麼盯上了似的。
可左右看看,根本沒有人在盯著自己。
應該又是那厲鬼。
愛蘭臉色一白,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厲鬼隻怕過不了多久就要闖入教堂了,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她擔驚受怕著,索性對著直播間裡的觀眾們祈求他們一定要在直播意外中斷的時候報警,雖然警察可能來不了這麼偏僻的地方,但至少給她的家人留個信息。
【主播你彆演了,哪有鬼啊,從頭到尾鬼影子都沒有見到。】
【彆耽誤我們看神父好嗎,把鏡頭挪回去。】
直播間裡的觀眾們絲毫不關心愛蘭的死活,她委屈得紅了眼,看向神父的目光愈發依賴了。
現在也隻有神父可以信賴了。
這樣想著,愛蘭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神父在台上的影子上。
竟然有一瞬間看到了神父身上纏繞著一道詭異的鬼影,很多條手臂搭在神父身上,有的如女子一樣細膩纖細,有的則如男人一樣肌肉線條分明。
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全都纏繞在神父的影子上,不肯放鬆分毫。
就像是某個不知名的怪物在貪婪地禁錮著自己的所有物。
是錯覺吧。
愛蘭麻木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認定是自己太過恐懼產生了幻覺。
畢竟至少現在,她身上的陰冷感覺還沒回來,那就說明厲鬼是進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