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霍格沃茨塔頂的窗戶照進臥室,貓頭鷹闖入時翅膀發出的聲音吵醒了正在睡覺的蒂娜,她起身,發現地毯上堆著一摞摞報紙,她已經好幾天沒有關注過任何新聞了-------她將它們往床上一扔。一份份報紙四散分開,讓本來就淩亂褶皺的被子顯得更為煩亂。一張紙在空中嘩啦啦地自由飛舞著,掉到了地上。她揉了揉眼睛,撿了起來,接著又揉了揉眼睛。她清楚明白地看到浮動在這張紙開頭的紙黑字:“亞尼斯·卡羅民意調查獲高度支持。”
再往後翻一張報紙,大標題和照片依舊赫然顯示為亞尼斯·卡羅。報道裡麵指出,在前陣子阿茲卡班一個監獄的犯人集體出逃後,亞尼斯·卡羅立即指出法律執行司監管的薄弱之處,甚至暗喻他們濫用職權,將未經審判的無辜巫師逮捕入獄,引來了監獄犯人的集體暴動。
亞尼斯·卡羅的心思昭然若揭,以密集的輿論攻擊讓魔法部部長候選人翻不了身。也許他在暗地密謀籌劃,多花點時間拜訪一下魔法部高層人員,用金加隆打點,加強一下已經建立起來的關係;去英國各個地方多走走,做出一副體恤民眾的樣子;在報紙上多露露臉,跟記者打好關係,建立起自己的好名聲。
報道裡稱,亞尼斯·卡羅受歡迎程度的調查結果數字令人萬分震驚。現任法律執行司副司長布萊恩·貝克的支持率和他差了十萬八千裡。如今,因為阿茲卡班犯人出逃事件,給英國社會治安以及國際形象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布萊恩·貝克的受歡迎程度大概和一隻蛔蟲差不多,支持率比聲譽前魔法部部長倫納德·沐恩還低。
而這所謂的民意調查,說實話,蒂娜就從未接受過這方麵的詢問,她對結果的真實性報以質疑。
在這座暗潮湧動的城市背後,械鬥遊行小組成員受到了慘烈的攻擊。
這一切發生在淩晨,攻擊進行得悄聲無息。一群黑袍巫師闖入了成員各自家中,他們的手法快而精準,成員們仍在美夢中酣睡時就被奪取了生命,直到家人喊他們起來用早餐,發現他們穿著整整齊齊的衣服,然而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四肢石化僵直,臉上延展成一張鼻歪眼斜的死亡麵具,白森森的牙齒露在外麵。凸出來的眼睛誇張地圓睜著,家人們用力呼喊或者拍打他們的臉部和身軀,發覺他們的身子已經冰冷。
悲劇和絕望彌漫在了這個平凡的清晨。
相對地,各方反對的聲音也漸漸平息下來。
第二天《預言家日報》出現了關於這個新聞的報道。他們沒能挖出更新鮮的定罪證據,那些受害者家人潮水般痛苦與沮喪的哀嚎聲漸漸地就被其它新聞覆蓋了。
“這是謀殺!謀殺!很明顯,一切都是亞尼斯·卡羅那家夥搞的鬼,不.......實際上他隻是個暴發戶,不可能有鬨出這麼大動靜的實力。”
布萊恩·貝克在自己法律執行司副司長辦公室急得團團轉,他坐立不安,滿臉愁雲慘淡。
“你我都清楚知道,背後推波助瀾者還有誰。”鄧布利多·阿布思站在窗戶邊,目光向遠處望去,“相信我,假如有人企圖用不擇手段來達到目的,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謝謝你的陪伴,鄧布利多。這個時候這對我意義重大。”
“暴風和烏雲正在漸漸散去呢。”但安慰沒什麼作用,鄧布利多重重地搖了搖頭。“我也希望是這樣。但你我都清楚這不過是個喘息的片刻。”他長歎一聲。
“不僅僅是我,還有蓋文。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屈辱。”布萊恩的呼吸更為沉重了,顯得異常憤怒。“他是械鬥小組中唯一活下來的,不.......他隻是在苦苦支撐著,你若是看過他的慘況,你會為他的意誌力所折服。他是我們鳳凰社的關鍵人物,隻有他掌握著絕對重要的信息。而此刻我隻慶幸波特先生的失蹤讓他躲過一劫.......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哪怕付出我生命的代價,我也發誓絕不會讓他們傷害更多的人!”
“我該怎麼做,鄧布利多?”布萊恩苦惱地用手指按住太陽穴,“我怎麼才能確保競選得到公平競爭的同時,保護那些善良無辜的巫師呢?事到如今,不管競選結果如何,我隻希望讓更多的悲劇停止下來!我竟然也開始羨慕倫納德,他離開的時候心裡得有多解脫,因為不用再忍受這樣的事情了。這個位子真值得我經曆這樣的折磨嗎?”
“我關注的和你一樣,”鄧布利多說道,“而你,布萊恩,你要清晰地意識到,這不是你一人的鬥爭,結局如何事關整個英國巫師們的利益,和更多的麻瓜、混血巫師們未來境況。”
布萊恩苦笑道,“是的,我知道,我也想要改變這不公平和一切,但我現在能怎麼辦。”
鄧布利多眼角的細紋變得凝重,他歎了一口氣,“現在彆輕易做任何決定。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霍格沃茨溫室裡,蒂娜站起身,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溫室牆上爬滿了忍冬,門廊前種了鰓囊草,它們瘋狂生長,都快把門口的過道給堵上了。此時已是夜晚,溫室裡的各種植物都已經休息,幾乎可以聽見曼德拉草此起彼伏的微微打鼾聲。
她抬起手臂,溫室牆上的亮光漸漸熄滅了,化為點點細碎的光彙入她的魔杖,整個溫室陷入了幽靜的黑暗中,隻有月光透過玻璃籠罩下來,在沉睡的植物身上披上一層淡需淡的柔和的紗。
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蒂娜有一些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摸向口袋中的魔杖。
這個時候還有誰來溫室?
“蒂娜。”身後那人的聲音帶著微弱的疲倦和冰涼。他大半張臉隱藏在氤氳的黑暗中,隻有淺褐色的發梢尖端閃著微弱的亮光。
“安德裡亞斯?”蒂娜認出了聲音,略微驚訝地問道,“有......有什麼事嗎。”
“我需要曼德拉草。”安德裡亞斯抓住了蒂娜的手臂,”.......這件事很急,馬上就要。”
很少聽見安德裡亞斯如此嚴肅緊張的反應,蒂娜並沒有多問,她抬起魔杖,魔杖尾端洇開一個光點,光點散開慢慢融進了牆上飄浮的幽燈火裡,溫室重新變得明亮。
她從成年的曼德拉草摘下幾片葉子,那些成熟的小家夥被打擾了美夢,不滿地扭動著身軀哼哼唧唧地反抗著。蒂娜不得不騰出另一隻手固定住它們,安德裡亞斯到她身邊,幫助她一起處理。在采摘葉子的過程中,蒂娜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安德裡亞斯的身上傳來,“……你受傷了?”
安德裡亞斯望向蒂娜,輕輕搖搖頭,灰藍色眼底幽深地像一片湖,但是清澈的一望見底,“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蒂娜愣了一下,“你........需要我的幫助嗎,安德裡亞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該讓你參與……”安德裡亞斯猶豫著說道。
“那就讓我去吧,安德裡亞斯。”蒂娜一臉認真地說道,“或許我真的能幫上忙。”
安德裡亞斯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拉起她的手說道,“……跟我來。”
蒂娜帶上藥材,跟隨著安德裡亞斯的步伐。月光仿佛他們相扣的指間漸漸融化了,順著他們手掌的紋路傾瀉而下,也許是出於對某種未知的緊張,他們手心變得黏膩而潮濕。
很多疑問在蒂娜心底冒出,卻最終沒有問出口。
安德裡亞斯全身籠罩的氣氛,讓她感覺到今晚的事不同尋常。
他們穿過霍格沃茨地下通道,安德裡亞斯走得十分快,帶著蒂娜穿梭過一條條走道,他似乎比她還要更熟悉這裡的每一條密道。
在一堵石牆前,他用魔杖敲擊一個獨眼妖精雕像並念出“左右分離”的咒語,隨後雕像從正中間劈開,露出一條有些數十道階梯的石梯。
安德裡亞斯率先彎腰,穿過石牆的縫隙進去。他對蒂娜伸出手,“進來吧。”
蒂娜握上他的手從縫隙處進入,原本裂開的牆有瞬間恢複如初,仿佛這裡從未被打開過。他們接著走到一個石階底部,儘頭是一個活板門,推開門就是一個幽暗的房間。
房間非常簡陋,可以看見地上架著一張白色的治療床,上麵躺著一個身材高達的男人。蒂娜終於知道安德裡亞斯身上的那股血腥味哪裡來了。
這個受傷的男人兩隻手臂已經石化,除此之外,麵色蒼白,身上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顯示他還活著,蒂娜以為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他的身邊堆滿了魔藥瓶和坩堝。
“他.......是誰?”蒂娜問道。
“他叫蓋文·布朗。”有一瞬間這個名字閃過蒂娜的腦海,讓她覺得有些許熟悉。
“他中了黑魔法,我會儘力去救治他。”他抬起頭看她,“……我需要你,蒂娜。”
和多年前在聖芒戈魔藥室裡那次一樣,安德裡亞斯的手法嫻熟、快速地切割植物,用坩堝製作魔藥,蒂娜則一旁幫忙處理,她將曼德拉碾碎的草藥塗抹在紗布裡,包裹在傷者的手臂上。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蒂娜說道,“看起來傷的很重。”
“……他快要死了。”安德裡亞斯說道,他垂下的睫毛掩住複雜的情緒,“他傷得實在太重了,就在三天前的一個清晨,他和他的同伴們在不同的地方遭受到了攻擊,其他的人都不幸當場死去,隻有他活了下來,家人把他送到聖芒戈,那裡的治療師也束手無策,於是鄧布利多將他帶到了這裡。”
聽到“黑魔法”一詞,蒂娜的手停頓了一瞬。
安德裡亞斯繼續說道,“鄧布利多說很多人需要他,很多人在等他回去……也許他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他們說他沒有父母,也沒有孩子,生下來就是一個被麻瓜奪父母遺棄,被周圍人當作怪物長大的巫師。後來他到了霍格沃茨,並在這裡長大。即便如此,他沒有因為父母的遺棄和麻瓜們的敵對而心懷仇恨,他樂觀開朗、樂善好施,喜歡為弱勢群體發聲……我在霍格沃茨也救過其他人,可這一次,其實我並沒有太大把握。“
蒂娜從安德裡亞斯話中了解到一些敏感的、並不尋常的信息。
她想起經常在霍格沃茨看到安德裡亞斯忙碌的身影,她希望他能在這裡成為一名普通的變形課教授,沒有想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年輕的巫師默默承受著這些。
蒂娜沉默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個傷口上的黑魔法痕跡,是出於……湯姆的手嗎。”
安德裡亞斯望著她,“我想是的,這就是為什麼鄧布利多教授請求我處理傷口,我曾經研究過這種黑魔法,並且在遭受了voldermort的黑魔法攻擊重傷後,成功依靠自救存活了下來。“
“安德裡亞斯,你應該知道,你在這裡做的這些事,萬一要是被那個人知道了,可能會讓你陷入危險的處境。”
“我知道,”坩堝藥水攪動的水汽彌漫開來,浸濕了安德裡亞斯的額前的劉海,他低頭露出一個微笑,“每當我看到那一個個被送來的受傷的巫師,就好像看到了四年前自己……還有你,蒂娜,我想起我們在聖芒戈遭受過的病痛的折磨——那可真令人印象深刻。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在麵對同樣處於痛苦中的人而單純地袖手旁觀。至於你所說的危險……我從未畏懼過那個人。”
他們低頭處理傷口,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草藥味,坩堝沸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那個叫蓋文的男人身邊,漸漸堆滿了被更換下的沾滿血的紗布。
他們默默地為蓋文包紮好傷口,蒂娜和安德裡亞斯並肩靠坐在牆上,牆壁上投下他們融為一體的兩個影子。
夜很深了,牆門再次被打開,“轟隆隆”的開啟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寂靜。一個穿著深綠色的線絨衣中年男人提著煤油燈彎腰走了進來。他有著紅潤的臉孔,泛白的髭須和藍色的眼睛。
是……布萊恩·貝克。
蒂娜麵露驚訝,這位繁忙的魔法部部長候選人,此刻不是應該在哪個地方準備演講麼。
布萊恩手提著煤燈看到蒂娜,笑眯眯地說道。“啊,史密斯女士,我記得你。”
他臉上帶著微笑,傳達出一種自然而然的親切的魅力,蒂娜感到莫名的溫暖。
蒂娜對這位先生一直很有很好感,在法庭上,他曾經善意地幫助了她,也讓小精靈免除了流放的懲罰結果。
“蓋文情況怎麼樣了。”布萊恩神情恢複了凝重。
“要等明天才知道。”安德裡亞斯輕輕搖搖頭說。
布萊恩眉眼籠罩上哀愁,“願梅林保佑這個善良可憐的孩子。”
他們三個人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布萊恩最先開口說道,“.......蓋文在這裡很安全,這兒除了保密人,沒有人能打開雕像,我們現在得馬上趕去另一個地方。”他話裡有話,當著蒂娜的麵明顯無法透露太多。
“希望艾倫小姐能理解我們的匆忙告彆。”
蒂娜感知到了什麼,她拉住了安德裡亞斯手臂,對他說道,“你已經做了很多……需要休息。”
“我們很久沒有休息了,艾倫小姐。”布萊恩臉上浮起苦澀的笑容,“如果想要更多人活著,我們必須做出很多犧牲。說起來,我對你印象很是深刻呢,在你嬸嬸的那次的開庭審判會上,我看出來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姑娘。”布萊恩也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的笑容舒展而親切。
安德裡亞斯卻是不動聲色將蒂娜往後一拉,“艾倫小姐幫了我一夜,我先送她回去,稍後我去找您,貝克先生。”
布萊恩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我希望你明白,安德裡亞斯,當下我們時間並不充裕。”
他意有所指。
安德裡亞斯將蒂娜送回高塔附近,他低下了頭,柔軟的碎發落在蒂娜的額頭,目光沉沉,“回住宿好好睡一覺,哪裡都不要去,什麼也不要問,醒來一切都會變好。”
望著安德裡亞斯懇切的眼神,蒂娜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回到了宿舍,拂開窗簾,透過玻璃窗仰頭看向天空。
一切都會變好嗎?她一種預感,她總有一天也會踏進黑夜的漩渦。
……
四月底的某天,《預言家日報》宣稱,這“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場鼓舞人心的競選活動,大家還在翹首以待,希望至少能有一位候選人為英國魔法界帶來新的生命力。”《唱唱反調》認為這次競選活動“毫無新意,乏善可陳”。而《國際巫師聯合報》也不甘示弱,稱競選“帶著英式魔法屆的浮誇虛幻,像夜晚吹過就無影無蹤的風”。
在競選的前一天,亞尼斯·卡羅再次重複阿茲巴班有失監管的問題,攝魂怪的四處搜尋引來了社會的恐慌,但這次不再含沙射影,而是指名道姓地點出該負責任的是布萊恩貝克。
布萊恩發起反攻,稱卡羅先生用加隆打點某些高層的行為應該受到強烈的譴責。當記者問起他對阿茲巴班犯人越獄事件的看法,布萊恩先生的那句“無可奉告”聽起來在氣勢上仍舊弱了一截。
蒂娜走進鄧布利多辦公室,距離上一次她進入這裡,還是在畢業前。
辦公室隻有鄧布利多一人。他披一件拖到地的紫色鬥篷,登一雙帶搭扣的高跟靴子。半月形的眼鏡後麵一對湛藍湛藍的明亮眼睛閃閃發光。
“要來一杯蜂蜜茶嗎,我好不容易從海格那兒要來的新鮮蜂蜜。”
“來一點,教授,謝謝。”
兩大杯熱的蜂蜜水穩當當地落在他們跟前的桌上。
“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鄧布利多按住眉心,語氣沉痛地說道,“蓋文今天早晨去世了。”
蒂娜指尖碰到被子,感到一陣灼燙。
“願他靈魂得到安息。”蒂娜說道。
“……巫師和麻瓜不同,有時候一個巫師死了,並不意味著靈魂永遠沉寂,也不意味著結束。”鄧布利多一時間眼神有些複雜,思緒也有些飄忽。
蒂娜並不明白鄧布利多想表達的意思。
“您指的是尼克爵士嗎?”
“尼克爵士是因為畏懼死亡才變成幽靈的。巫師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他們自己的烙印,如果靈魂受到召喚,他們可以回到我們身邊……你相信複活石的作用嗎?”
不等蒂娜回答,他又接著說道,
“運用複活石,能夠見到想念人的靈魂,想象一下,如果是你擁有它,你有想見的人嗎。”
蒂娜猶豫了,她也許想見一眼赫普茲巴,但她又無法想象他們相見的那個場景,也許赫普茲巴會瞪著她怪她沒用,不能替她複仇,又或許他們什麼也沒法說。或者她更想讓母親見見父親,如果父親同意召喚的話。
“其實我有。”鄧布利多眨眨眼睛說道,“她叫阿利安娜。”
“阿利安娜?”